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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一步是瑶池，一步便是地狱。
从红梅漫漫的结庆园一路往里走，绕过一块斑青巨石有道小缝儿，伸手进去会摸到个钥匙眼儿，钥匙就挂在西厂二档头谭鲁子的脖子里。
谭鲁子此刻就站在青石边上，转着圈等的百无聊赖。
马进良从青石背后的不知某处走出来，手里拿着半张羊皮纸。
马进良一双阴阳瞳狠戾未消，血味犹在，冷冷说道：“地方确定了，在西北，龙门。”
“那赶巧了，前天督主不还说要去龙门等那个冒牌赵怀安吗？”谭鲁子跟着马进良一起往回走，“说不定等着等着，真的那位，也给等来了。”
马进良点头不语，只管往前走，很急似的。
督主站在院里等他，不知会不会着凉。
谭鲁子：“我和四儿先去，你和督主安排妥当了，再过来吧。”
马进良顿了顿，说：“还是等年后再说。”
几个档头都是无牵无挂，但底下人总还是要顾着的。
马进良不是良善之辈，倒也不愿意为这样的小事招了众人不快，卖个人情给那些小的，指不定将来就能用上了。
西厂在老百姓心里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家里却和睦的很，这一点，不是东厂那些见了钱就卖主的东西能比的。
雨化田站在屋外仰头看天，空中霞光尚浅。
马进良走过来，手里执着那半张破破烂烂的羊皮纸，没有递上，只拜见：“督主。”
雨化田回头去看他，见到那张一看就脏兮兮的纸，皱皱眉，说：“拿开点。”
马进良干脆自己就往后退了一步，说：“地方找到了，就是龙门。”
没注意到雨化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点：“把那东西扔了。”恨恨的声音就像那张纸不是他花了三个月才找来的藏宝图一样。
“是。”马进良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将那半张藏宝图扔到空中，双剑出鞘，羊皮纸四碎落下，登时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地图早就记在心上，督主要问，只管问他就行，不用去拿那张脏纸。
也没有多余的眼色，一旁的小童早就端来了清水，马进良净了手之后，才敢靠近雨化田。
“既然如此，那年后就去趟龙门吧。那时候，差不多也都准备齐当了，想皇上也……”雨化田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马进良身上，看着不远处红梅如火。
“是，督主。”
霞光渐深，心犹静好。
不想这安静被两个傻东西打搅了。
“四儿，你那个是什么，闻起来不错哦！”三档头继学勇的声音从外院传来，马进良待把自家督主扶正了，就不动声色退了一步，正巧是比平常亲近、却又没有亲近太过的距离。
“哎四儿，你别那么小气啊！你看都快过年了，你酿的酒也该让兄弟我开开荤了吧！”
“不行，这瓶梅子酒可是专门留给大档头的，想吃酒，找你那些怡红院里的姐姐去就好！”
“哎你瞧你说的什么话啊，我不就是上次没带你去吗，你一个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我带出去也丢脸是不，这样，今年我一定带……督主！”
继学勇的光脑袋上汗蹭蹭蹭的往下落，赵通的脖子崴了，没敢动，就这也把他给疼的死去活来了。
蔑着两个脑袋的眼神比冬风还厉害：“怡红院？”
赵通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高尚情操接口：“是啊督主，三档头前几天拖了建宗一道去的，说是去为了深入民间疾苦，入地狱去解救一两个红尘女子！”
马进良：“……”
雨化田：“……”
接下来的几天，西厂三档头忙着拔菜，一度让怡红院里的一众姐妹好等。
腊月三十。
灵济宫外厂，三十张长桌一字排开，桌上有酒有菜，来人自取，有家室的也可以早些归家，不用陪着一堆臭男人守岁。
灵济宫洞眠阁。
两人一案，六个人。
马进良自然是和雨化田同桌的，他本来不愿意与雨化田同坐，但奈何督主任性，一个眼神，就让马进良正要退回去的腿又给收了回来。
大档头忙着给督主布菜，二档头眼观鼻鼻观心，三档头正给四档头灌酒，四档头情形如上，方建宗看着这一个个的冷汗涔涔。
“报！”
一个黑影乍现，跪在雨化田跟前。马进良径自接过黑影手里的密函，黑影一闪，再无踪迹。
雨化田看马进良展开信函，挑眉等他。
“是宫里来的信。”马进良把信递给雨化田。
除了宫里那人来的信，其他的密函，雨化田很少接到自己手里，一来是马进良担心有人利用密函□□，二来也是他顾虑到雨化田的洁癖。
信上还是张扬跋扈的几个狂草：“俱安，勿念。”
雨化田笑笑，这也算是她一年一次的问候了。
“进良，你把镯子给她送去。”雨化田摸出怀里的玉镯，又裹了一条丝绢，递给马进良。
“是，督主。”
马进良起身就走，片刻已经不见踪影。
擅闯禁内可是死罪。
可是没人发现就不算是“闯”了。
在四儿被灌晕前，马进良就携着一身风雪回来了，完好无损。
雨化田见马进良回来，就伸出只手臂要他扶他起来，对底下四仰八叉的几个说：“都回吧。”
想了想又吩咐方建宗：“建宗，你把这几个都领回去，别又让他们闹出些进错房间的丑剧来。”
方建宗一手扶了一个，恨不得嘴里再叼一个：“督主放心。”
就见雨化田被马进良扶着回去了。
雨化田刚刚把赵通留给马进良的梅子酒喝了个干净，现在也有些晕，想赵通酿酒世家的出身果然名不虚传，才小一壶的样子，就能灌倒自己了。
马进良扶着雨化田走出阁外，外头有风，雨化田还没被吹到，就见一件轻裘兜头罩了过来，是马进良。
“你穿那么少，还把裘衣脱了，找冻吗？”雨化田说是如是说，却不准备将蒙着眼睛的衣服还给马进良，他只是把自己缩的紧紧的靠在马进良怀里，既帮那傻家伙挡了风，也暖和了自己的背。
马进良双手围在雨化田腰上，把雨化田身上穿着和罩着的衣服结结实实围严了，飞身掠起，抱着雨化田几个起落就回到雨化田的房外。
推门进去，马进良把手里的督主送到屋里，把门关上了，才退身取下那件轻裘。
“督主，汤水已经准备好了，你可要洗洗？”
雨化田自然是要洗的，小厮都退下了，只留了马进良一个。
马进良伺候完雨化田脱去外衣，就站到屏风外面候着。雨化田沐浴都是自己来的，马进良早就从调去膳房的苏安那里知道。
“进良，衣服忘拿了。”
屏风后影影绰绰有只手臂在撩动，雨化田的声音就打断了马进良对那只手臂的痴想。
“哦，督主，督主等等。”
外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久外头伸进半只手来，一套中衣就挂在那只手上。
雨化田：“……进良，你想让我自己擦身不成？”
这就像一个被人伺候惯了的人突然被要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样的语气，但天知道，雨化田身上的水从来没人越俎代庖去擦过。
马进良在外头稳稳心神，走入屏风里。
漂白的水汽掩去很多真实，水里半坐着的梦一样的身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有想过，不如遮盖住自己，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那样做，于是便像平常那样稳稳坐在水里，只是身上不着寸缕。
好像他真的不在乎一样。
马进良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在哪里，好像放在哪里都是错的，不经意看见雨化田的脸，依旧如玉，精致的表情却有了瑕疵。
为什么，他会从督主的脸上看见自卑？
这不应该是他的表情，永远不应该。
突然像想起来，马进良忍不住往水里看了一眼，雨化田身体的残缺就这样被毫无芥蒂的展露在马进良面前。
立刻抬起眼睛，怕再多看一眼就是罪孽，马进良把水里坐着的雨化田捞起来，用毛巾细细擦干净他身上的水珠，就把他裹进月白中衣里。
可是抱着他的手放不开，因为手里的雨化田竟然轻微的颤抖着。这种在面临审判时的绝望和期待，不是一身的绝世武功就能克服的。
马进良搂紧他：“督主，你别这样。”
雨化田的脸没有抬起：“别哪样？别这么恶心？”
他还在马进良的怀里，屈辱像蛇一样勒紧了他的脖子：“你觉得我很恶心，是不是？”
“不许你这么说！”马进良突然吼了起来，“就算是你自己，我也不允许！”
没有再给雨化田说话的机会，马进良把雨化田抱到床上，把他裹进棉被里，然后隔着棉被狠狠压住他，他的面具还没有取下，声音闷闷的从面具里透出来：“这是我最珍贵的了，仅有的，活着的理由。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其他的了。所以，就算是你自己，”他的阴阳瞳狠狠盯着被自己压着的人，雨化田几乎有马进良要将自己拆吃入腹的错觉，“也不能这么说！”
一下子屋里谁也没说话，吼完以后的马进良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吼的是谁又吼了什么，眨巴下眼睛，再眨巴一下，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压人的手也松了，似乎在慢慢往后退。
雨化田的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中衣里露出藕似的一段，摘掉马进良脸上的兽面，双手捂住那人的耳朵，极轻的说了两个字，然后笑起来。
虽然听不到，但口型看得出来，马进良的脸慢慢红起来，又蓦然雪白，莫不是，莫不是耍他玩而已？
看那张脸忽红忽白，琢磨着自己说的没有错，这恼人的家伙，又想岔了。
捂耳朵的手改为捏了，雨化田手里揉捏着那两块柔软的耳垂，看着那张鬼面，又说了一遍：“傻子！”
然后也不等马进良反应过来，就抵住他的额头，“不是叫你去和那只鸟学学哄人的道理了吗？你定是又没去做。你这样的傻子，哪里听得懂我的话。”
所以……不是耍他？！
傻子吗？他本来就不聪明的，如果不是在雨化田身边呆了六年，怕是要笨死。
马进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督主，那只鸟，四儿说是要给它治病，给治死了。”
雨化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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