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

　　周末，西汐去医院看母亲。母亲精神很好，她陪着在医院花园里走了一圈，娘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病房。西汐看请来的看护也算尽责尽力，总算放心不少。
　　一周以来，银行都在为世纪集团的合作项目紧张忙碌，上至总经理，下至柜台小职员，都被动员起来。西汐已经加班一周，终于在周末抽出了半天时间去医院。
　　傍晚时分，西汐接到电话，通知她去参加公司聚会，据说是领导为犒劳大家辛苦特意安排的。
　　楚少城回总部去了，西汐晚上没别的事，想想还是决定去。毕竟是她的衣食父母，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聚会地点定在一家娱乐设施齐全的俱乐部。从踏进门口开始，西汐就觉得胸口闷着，很不痛快。
　　一间偌大的舞厅，昏暗，喧哗，躁动，混乱，五颜六色的灯光跳跃闪动，让西汐头疼。西汐扫了一眼现场，大领导一个没来，小领导扎堆和爱玩爱闹的一群人闹成一片。
　　西汐找了个角落坐下，尽量低调，安静地喝果汁。
　　“吴姐，过来跳舞呀！”喊她的是新来的小宋，爱潮爱热闹的一个年轻人。
　　“不了，我有点累，你玩吧。”西汐微笑着婉拒了。
　　小宋也不强求，不一会儿就被别人拉走了。但她的大嗓门却给西汐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投资部的李经理腆着啤酒肚挪到了西汐旁边的位置，露着一口大黄牙，笑呵呵地开口：“小吴啊，怎么才来？”
　　“接到通知我就赶过来了，路上堵车。”说着，西汐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李经理，人称“李大头”，喜好美色，典型的老色鬼一个。
　　“小吴啊。你工作不错，来银行也有年头了，有没有兴趣到投资部来呀？”
　　“这恐怕得由领导安排。我们小职员说不上话。”
　　李大头一掌拍在西汐的大腿上，色咪咪地说：“只要你点头，我就可以给你安排。到我这来，我不会让你吃苦的。”一语双关，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西汐只感到一阵恶心，几乎就要吐出来。
　　西汐用力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李经理，请你放尊重点。”
　　李大头朝周围看了看，人声鼎沸，但没有人注意这晦暗的小角落，就借着酒意不知廉耻地摸过去，嘴里恶狠狠地发话：“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清风’干，装什么贞洁烈女？”
　　西汐大吃一惊，来不及反应，又听见他说：“银行的老主顾在‘清风’见过你，一来我们银行就认出你了！既然都是卖，你卖给谁不是卖？装什么清纯，你以为你还干净？！……”
　　西汐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把将李大头推倒在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果汁朝他泼去。等脸上挂着果肉的李大头回过神来，西汐早已走远了。
　　西汐脑袋胀得发疼，急匆匆地往外走。
　　走过一条灯光明灭不定的长廊时，西汐看到一对男女正靠着走廊墙壁拥抱着亲热厮磨。西汐不经意地望过去，对着她的是女人，女人在吮吻间用犀利的眼光瞪了西汐一眼，像在说：看什么看？！
　　那样的表情和神色，西汐太熟悉了。她在“清风”见过无数次。西汐觉得快要窒息了，一口气跑出了俱乐部。
　　此时已是深夜，到处是霓虹灯亮，而西汐只看到了满目的静默和黑暗。
　　想起数月前，她还在“清风”，那时的她，如果遇到李大头和那个女人，断不会是今日这种态度，不会这般嫌恶鄙弃。她也许会同情理解那个女人，她也许会逼迫自己忍受李大头的触碰甚至更猥琐的动作。
　　而今日的吴西汐，却已不再是“清风”的那个玫瑰。
　　因为什么呢？因为楚少城？
　　因为楚少城要了她，买下了她，所以她竟可以如今日般理直气壮地推开另一个男人？西汐陷入了沉重无力的悲哀之中。原来一切生活的改变，她内心的改变都不过是表象，是一场可悲的玩笑。本质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她的身份，她的处境。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自欺！

　　西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接到楚少城的电话，准确地说，是慕名用楚少城的手机给她打的电话。
　　一刻钟后，慕名找到了在路边花坛坐着的吴西汐。
　　“楚总喝多了，他想见你。”慕名只说了这一句，恭敬地把吴西汐送到公寓外就离开了。
　　西汐拿钥匙开门进屋，看到楚少城坐在沙发上，抚着额头，确实像是喝多了。
　　楚少城听见声响，转过头看她，看了一会儿，说：“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公司聚会。”回答很清淡。
　　楚少城“嗯”了一声，起身走进卧室。西汐跟着过去，看他躺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过来。”楚少城闭着眼吩咐。
　　西汐走过去，帮他把鞋袜脱了，把领带衣扣解了，又进洗浴间拧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敷在额上，倒了一杯蜂蜜茶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西汐在床边站定。楚少城微睁了眼看她，伸手拉她，她顺势坐到床下的地毯上。
　　楚少城握紧她的手，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西汐要起来，他却不肯松手。
　　“我去洗澡。”他是听见了，听话地松开手。
　　西汐简单冲洗完出来，看到楚少城坐起来，他双手撑着床沿，像是努力要站起来。
　　“我也去洗洗。本来醉了不该过来，但是很想见你……”
　　“你醉了，明天再洗吧。”
　　“那我去客房睡。别让酒气熏了你。”
　　西汐扶他躺下，只说：“好了，别闹了。就睡这吧，我也安心。”听完最后一句，楚少城就不挣了，乖乖地躺到床的另一边。
　　西汐也躺下了，楚少城仍旧握紧她的手，知识不像往常一样抱她，而是隔开了几寸距离。
　　这个别扭又可爱的男人啊！怎么会遇上他？怎么会忘了现实的残酷？怎么会在他身边苟且安眠，一再自欺？
　　西汐的眼泪流下来，泅湿了枕套，只留下一个水印子。
　　就着他身上弥漫的醇厚酒香，西汐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里，恍惚间听见他说梦话，听得真切，他说：“西汐别怕，有我在。”

　　周一照常上班，西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人人照常做自己的事，没有流言，没有行政调令；甚至李大头看见她，也只是打个招呼，仿佛那天夜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西汐不知道是，李大头把她的事告诉了王玥月。王玥月的身份实际是这家银行的准继承人，李大头是王玥月的远房表舅，因此被安插进银行，胸无大志却充任要职。王玥月得知西汐的事后，震惊之余立刻嘱咐李大头保守秘密，她想的是把这件事留作关键时刻的底牌。李大头本想借王玥月让西汐吃点苦头，最后只得悻悻作罢。
　　这些背后的事，西汐自然无从得知。既然李大头没有对她做些什么，西汐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下班时候，楚少城打电话来。
　　“晚上一起吃饭”
　　“嗯。”
　　“我派车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那你到公司来找我。”
　　西汐没有答应，楚少城却坚持。

　　世纪集团分部的大楼气势宏伟，可称得上是地标性建筑，西汐毫不费力就找到了。
　　打楚少城的电话一直没人接，西汐只得到大厅前台去。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前台小姐笑容甜美。
　　“呃……我找楚少城。”西汐发现自己很少叫他的名字，竟有些陌生。
　　“您找楚总？”前台小姐不着痕迹迅速地扫了西汐几眼，接着发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前台小姐露出为难的神色，踌躇着问她：“请问您找楚总有什么事？请问您是哪位？”
　　要怎么说？她是他的情人，应他的召唤来陪他吃饭？
　　西汐后悔了，她不该来这里，她没有立场堂而皇之站在这里口口口声声要找那个男人，她连出现都不该。
　　西汐对前台小姐笑了笑，只说“不必麻烦”，转身要走。
　　这时，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子走过来。
　　“徐总监，这位女士想找楚总。”前台小姐恭敬地报告。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被称为“徐总监”的女子干练得体地发问。
　　“谢谢。不需要了。”西汐温婉一笑，转身离开了。
　　徐菁，世纪集团分部的财务总监，从来不曾见过有什么女人到前台来找楚少城，不免有些疑惑。

　　楚少城从冗长的会议中脱身回到办公室，徐菁已经在等着向他汇报一项资金的谈判结果。
　　“你等等。”楚少城对她摆了摆手，抓起手机来看，神情有些紧张。
　　只见他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到哪了？……什么？已经到了怎么不上来？……好，我下去，你站着别动！”
　　徐菁在一旁听着，聪慧的她马上联想到大厅的那个女人。她到底会是谁？
　　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楚少城已经拿起外套往外走。
　　“明天再说。”只丢下这句话。
　　徐菁拉住后面跟着的慕名，劈头就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人来找他。”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大厅看见一个女人。不会是她吧？衣着很普通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徐菁心直口快。
　　闻言，不止是慕名，楚少城也停下了疾行的脚步，齐齐回头看向她。
　　“什么叫‘衣着很普通’？”楚少城的发问把徐菁给镇住了。
　　“就因为这个，前台不让她上来，是吗？”楚少城的口气越发深沉。
　　徐菁一向口齿伶俐，此时却语塞了。

　　楚少城快步上了电梯，慕名紧跟其后。
　　“前台也可能是认真负责。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来找你都放行吧。”
　　“你想想，你和她的关系，她能说出口吗？你让她怎么说？”
　　听到这后一句，楚少城的神色才有些变化。

　　一下电梯，楚少城三两步奔出了公司大门，扫了一眼四周，看见西汐正站在路边一棵树下。
　　她那么悠然宁静的姿态，站成了一幅画，映在楚少城的眼里。
　　莫名地心疼了。楚少城缓步走到她面前。
　　“对不起。”楚少城拉起她的手，低声温柔地说。
　　不等西汐反应过来，他拉着她又走进大厅，走到前台。
　　前台小姐站起来，诚惶诚恐地看着老板和这个刚刚来过的女人。
　　“以后她来，让她直接上去找我。”前台小姐还没从这一句话中回过魂来，又被楚少城的下一句话震慑得几乎晕倒。
　　“她是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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