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飞扬

作者:残梦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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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望仙剑舞(上)


      “怎么?”殷才转向王天。这个伙计历来能干,应付各类客人都有一套,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左丞相家的王公子,他后日成亲,今日就在紫魁间约了几个好友斗酒。都是京里有些身份的公子哥,又喝多了酒,非要瑾柔大家为他歌一曲。瑾柔大家今日不适未到,就算在这儿,也从没有到雅间单唱的先例。刚刚已闹将了起来,二哥快去瞧瞧吧。”
      殷才又用眼神嘱咐了洛绒一下不要忘了他的药,自己匆忙跟着王天过去了。此时已经很多一层的客人都听见了紫魁间的骚动,纷纷举头望去。洛绒倒没当是多大的事,充分信任殷二哥应急处理的能力,就去了后院。
      晴烟见她来了,把她拽进屋来,道:“我来说罢,我和姐姐同何公子在平州见过几次……”
      洛绒明白她误会了她的来意,顺口笑道:“何敬铎跟我说了……”话一出口,看到晴烟的表情才发现自己说得未免太过直接。晴烟以诚相待,她要遮遮掩掩也太不够朋友了。可要说何敬铎,自然要提萧宪霆。可一想到萧家,就想起萧宪云、万殊洁和那少年三条乱麻,让她的心也跟着纠结起来,“改日寻个时间好好说给你,今日心里有些乱。”

      晴烟笑道:“那些过往说不说的也没什么,倒是你直呼何公子的名讳,难不成……”看她笑得狡猾暧昧,洛绒噗哧一声笑了,“你个女狐狸,他个男狐狸,正经天生一对!”两个人这样说笑惯了,倒听得刚要进屋的郝大娘极不自在。
      郝大娘张嘴想说她们两句,估计想到说了也是白说,就不浪费口水了,“阿绒,前面这是怎么了?我刚刚在小门那儿听着在吵。”
      哎?殷才二哥去了这会儿怎么还没有进展吗?看来需要查查黄历,看看今儿什么日子,诸事不宜?
      洛绒把手里的小包塞给晴烟,凑在她耳边:“早上你才懊恼买不到奇丹堂的药,晚上殷二哥就给咱芫芝姐姐求人买了来。我看咱俩别开自己个的玩笑,不如撮合撮合这两个人的好。”笑着就要去前面,却在门口撞上也来问个究竟的芫芝和翠儿。
      洛绒安慰她们,“就是几个公子哥喝醉了闹事儿,要人给他们唱曲儿。”嗯,难不成今天的事儿当真棘手?这几个人喝醉了撒泼不讲道理,又都是极有背景的……刚刚王天说的是“左丞相”吧?丞相呀!老板就算是怎么厉害应该也得让丞相三分吧……她想想担心起来,应付她们两句就跑了出来。

      前面果然闹得更加厉害了,那王公子气焰相当嚣张,估计是要告别单身郁闷的,扬言要烧了酒楼。一层的客人都被好言请了出去,估计酒钱饭钱都没算,今天这账可要头疼了。黄掌柜和殷才都在好言相劝,可貌似成效不大。伙计们都命等在一层,估计是时刻准备着应付这群公子们的过激行为。洛绒凑到紫魁间门口,和王天几个偷偷听着。可几个酒醉的人胡言乱语,哪里听得分明。
      正在心里想着辙,只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乍听便知是晴烟,可她寻常从未这样提着嗓子说话,听着很是娇脆,穿透力很强。
      “若说公子们只是要听曲,那是容易的。”
      只她这一句话,倒似立刻雅间里就静了下来。殷才开了门,让进晴烟。几位公子看她一副下人打扮,正要再骂,却见她明眸含笑,听她娇笑甜糯,“公子们要听什么曲儿呢?”

      王公子看得一呆,“你个小姑娘,口气大得很,我想听什么你都会唱吗?”
      晴烟向他挑眉一笑,“我是不会的,但我的姐姐八成会唱。”
      他身边一个公子见了晴烟丽色,更添醉意,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众人忙扶了他起来,却又都怕丢了面子,不耐烦起来,“黄掌柜,你这若是想随便找个小姑娘含混了过去可不成!我们可是想听瑾柔大家的曲子。”
      几人应和着,“是!就是!”
      “想你那姐姐也就会唱些乡俗的小曲。呃……我们可是要听……要听……王兄,上次上巳时节,在陵王爷府上听的……”
      “我哪里记得……”
      “什么真的假的……”

      “公子们说的是‘溱洧(真伪)’吧?”
      “嘿,就是……”
      众人循声看去,登时都住了嘴。
      眼前那一袭湖绿纱衣的女子,蛾眉淡扫,清丽出尘,不是芫芝是谁?
      “奴家不才,这曲溱洧恰巧会唱,不妨让奴家献个丑,为诸位酒宴添色何如?”
      不待那些发呆的公子哥们反应,芫芝便就这么清唱了起来。她声音婉转清越,唱这种小曲比之善《上善乐》那类大曲的瑾柔又多了一分娇怯柔媚,只把春游时少男少女心中的纯真欣喜演绎得十分动人,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一曲唱闭,余音绕梁,良久无人出声。直到那丞相公子猛地一拍桌子,“你是芫芝!平州丽人坊的芫芝!”

      荷芳、芫芝和晴烟,便是平州丽人坊的三朵姐妹花。姐妹三人幼年父母双亡,被狠心的舅舅卖到青楼。一年前,十四岁的荷芳和十三岁的芫芝便已唱出了名堂,丽人坊更是靠着这一双容貌歌喉都上佳的姐妹,在平州无楼能及。可人都是那么地贪婪短视,老鸨趁着她们声名正旺,竟是打起了她们清白的主意。她们争过,求过,可最终仍没有战胜金钱的魅力。而让她们完全无法接受的是,最后那个卑劣的金主,砸了无数金银的败类,竟然和无良的老鸨把年仅九岁的晴烟也算在了内。
      她们以死相逼。故事的结尾,荷芳撞上了桌角,悲惨的死去了。
      荷芳虽然名噪一时,可毕竟是社会最底层的青楼女子,除了数声唏嘘,哪有人探究她这自杀行为背后的罪恶?
      晴烟跪在大姐的尸身旁,静静的拉住二姐芫芝,“他们要,就让他们拿去吧。”
      她除了忍,只有死。她选择了那条更难的路。
      后来,晴烟也开始登台,舞动平州。直到和芫芝一起被那姓林的富商买下。

      昨夜,她第一次知道晴烟坚强乐观背后有着怎样的痛楚和负累。
      晴烟仍旧淡笑着,手上拧着一张帕,手腕在方寸之间动得那般灵动柔美,“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虽深记得当时的苦痛,羞辱,却时时逼着自己笑。大姐为我而死,我要为她活着,更要活得开心活得洒脱。”
      两人执手相望,眼中都有隐隐泪光,却都笑着不让它流下。

      第二日清早,伙计们三三两两的闲聊,都是昨晚的事。直到看到话题姐妹拿着包袱露面,都极有默契地住了嘴。万事通佟乐早就听过姐妹两个大名,没料到藏在后院的这两位便是真身,懊恼了一个早上。这时看到她们一副要走的样子,忙一边叫人去叫殷才,一边劝说。
      芫芝很执拗,认为既然两人的身份暴露了,一定会给酒楼添麻烦。殷才也匆忙赶到,和几个能说会道的伙计一起做工作,直接提议让她们留下在酒楼唱歌跳舞。
      芫芝看了看那深受皇上太后推崇的瑾柔也曾登的高台,摇头道:“我们如何能与瑾柔大家同台。各位好心我姐妹心领了。能有这两个月的清净,我们已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难以回报……只想见见黄大掌柜的,亲口道谢。”
      也是她二人此时不该走,黄掌柜今日天一亮就出门了,另一个要见的洛绒也跑到萧府例行早课。殷才便拖着她们在后院等等。

      洛绒从萧府赶回来就听到姐妹两个要离开远香酒楼的事。
      这两天就没有哪件事是顺利的。
      这个月萧宪霆已经搬回了府里,但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早上更是连龚无声两个都没见到。
      据静儿姐姐说,萧宪霆和龚家两位从今日开始就到“西雍”报备。西雍是南暄国朝廷培养武官的地方,三个人将在那儿渡过三个月的时间,以应今秋的武生,再备明年春季的武考。这是有志在军系有所建树的南暄男儿一条常选的路,就像文生惯于投身东雍。东雍又名畅春书院,多少年来状元、进士及第者甚众,不少丞相、尚书、翰林便是出身此处。
      早先倒也听龚无声说过去西雍的打算,萧宪霆既然执意要上战场打下萧毅未能攻下的阿克那山,他们兄弟两个自然也要随他左右。只是一切来得未免太快了,让她更增对未来的无力感。
      那个萧宪云更是昨日一早就去了扬州,全然不知祥园的事。不知他和万殊洁那段公案可要什么时候了结,又要发生多少变故……这边厢芫芝和晴烟又要走!
      心中烦乱,问了姐妹俩在哪儿,听说是被请进了昨日的紫魁间,想也没想就跑了上去,随手就推开了门。

      里面却只有一个人,正倚在面向一楼大厅的窗边,掀起竹帘一角,望着楼下。听到门声,这人放下竹帘,回过头来。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陌生男子,身材不高,穿着一件干净的竹青长袍。五官瞧着都和和气气的,却不知怎么就透着一股桀骜和不安分。他看着洛绒,皱起了眉头,那表情就像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黄大没有教过你吗?门都不敲,我允可你进来了吗?”
      这话听在耳中有些怪,可洛绒哪有时间想究竟怪在何处,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赶忙低头哈腰的道歉,说是走错了房间什么的。正要关门退出去,却听他低喝一声,“站住!你是洛绒吧?”
      洛绒一愣,只听他又道:“进来!”言语中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洛绒只得站进来,看着他哗啦一声打开手中一柄玉骨折扇,呼扇呼扇摇着,将脸映得忽明忽暗。
      “这三年酒楼的生意怎样?每日净收几何?”

      洛绒被他问得一愣。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她的名字?为何有此一问?
      他“啪”的一声,收了扇子,慢悠悠的坐下斟茶,茉莉花香茶香四溢,甜甜地很舒服。他弄着茶盅,望着洛绒,一脸想知道的表情,让洛绒像是被蛊惑一样,无法质疑他问这个问题的初衷,而是搬起手指,把这几个月的进出流水数了,再久远的想不周全,只勉强还记得住刚来上京时的月收益,总结道,“酒楼生意很好,比三年前好很多。”
      他听了这个回答,突然笑了起来。他的长相顶多只能用普通来形容,属于在人群中一抓一大把,毫不起眼的那种。可这一笑,连眉梢都挂上了笑意,整张脸突然变得光彩奕奕,让看的人也不由得跟着笑了出来。“若是三年太平反倒让生意越做越差,黄大可该提头见我了。”他自在的靠在椅背上,嘴角上一直带着的笑容,让人觉得那把椅子真是无与伦比的舒服。他纤长的手指在桌上一本册子上轻轻的敲击着,洛绒认得那正是自己熟悉无比的账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满腹疑窦中仿佛想到了他是谁,可一时又说不出来。
      “三年……再过三年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的脸上带着跟萧宪霆相似的忧虑,这该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吗?洛绒冲口就想问他是不是也觉得都辇人必将卷土重来,只听他继续说着,“十二岁,早的月信就该来了,身形也变了,你可要怎么瞒下去?”

      “叮铃铃!”
      酒楼门口挂的暗示贵客的铃铛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
      他抿了一口茶,冷笑道:“来得还真快!”
      洛绒木然的脑袋也被这清脆的铃声震得反应了过来。月信?是在说月经吗?身形也变了,是在说青春期发育吗?
      自己这个女儿身的秘密除了殷才殷文和郝家小院的人知道,连黄掌柜都未曾怀疑过。而且她已经尽量由心理到外形上假设洛绒就是个男孩,男孩子的举止步伐也无可挑剔,连芫芝郝大娘当时都没瞧出来,他如何能几眼就看出来的?

      由不得她发问,紫魁间的门便响了,黄掌柜的声音由外面响了起来,“贵客到。”
      他很有做派的轻轻“嗯”了一声,门就应声而开。一个锦袍玉带的男子戴着一顶隐藏行迹的青色帷帽,低头走了进来。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直起身子揭下了帷帽。来人三十岁上下年纪,举手投足一派贵气,却是随和的坐到了他的对面,全没对他不跟自己打招呼有什么不满。
      他却只盯着来人揭下的帷帽,“连女人戴的帽子都用上了。”语气极是不屑。
      那人却仍旧乐呵呵的,“戴着斗笠多煞风景,也不好蒙面不是?”
      “王爷也不是没来过小店,这会儿怎么藏头露面起来?你坐着!”

      后一句话是跟洛绒说的。她正偷偷摸摸的要借机会躲出去,被他这么一喝当时就不敢动了。南暄皇室上一代男丁稀少,算上当今皇帝,一共就只两个还活在世上。而南暄国历来也没有世袭王位和给外姓封王的传统,那眼前这位……
      她脑袋里炸了锅,眼前这位大哥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对皇上嫡亲的弟弟这么说话?她一肚子的官司,十分想就这么冲出去逮住黄掌柜的问个明白,只可惜刚开始做逃跑的准备工作就被发现了……

      “来找我什么事儿?”他推给陵王爷一杯茶,不咸不淡的说。洛绒看他那表情,总觉得他压根就知道陵王爷要来,也知道陵王爷来找他做什么,却明知故问。
      “你如何猜到是我?”陵王爷不答反问,而且自称竟然是“我”!
      “哼!”他浑不理王爷的征询,而是手一扬,飞了一张纸过去,稳稳落在陵王爷的面前,“迎来的欠账,今儿你给我结了!还有这些日子这两位姑娘在酒楼的花销,上面一应算清了。”
      心中的怀疑猛然清晰,他,竟然,果然,就是远香酒楼和迎来客栈的神秘老板!她总觉得这幕后的老板该是个有些历练的中年人,可如今一见却又觉得就该是眼前这样一个灵犀怪异的人才对,不愧是萧大将军当年给了“怪”字评语的人。

      陵王爷皱眉看着那些数字,“没有这么多吧……”
      他冷冷的放下茶盅,“好啊,那迎来的账我就问王妃要去,反正也是她的人捣的乱……”
      “得,我服还不行?”一听这话头,谁都猜到陵王爷是个严重的妻管严。哦,怪不得迎来客栈时那些侍卫们都只挨打不还手。本身主子陵王爷就有愧于陵王妃,陵王妃听起来又如此彪悍,哪个敢还手,还想不想在王府混了!过了这些时日,迎来的一桩无头公案才算是在洛绒心中结案了,没想到古代河东狮吼的例子还真不少。

      “这个……我能见见芫芝她们吗?”陵王爷准备暂且不去理会纸上那明显趁火打劫的数目。洛绒想想昨晚听佟乐他们聊姐妹俩的天价赎身费,估计还真只有这位出了名怜香惜玉的王爷舍得拿,也拿得出。
      老板听了这话却是眉头一竖,“见见?这是怎么话说?”
      陵王爷被他说得脸上一僵,“我若不是有难处,还不早就来接了?”
      “哼,我这酒楼成了善人楼了!你欺负我近日忙着,有钱赎人,却要我傻愣愣的白养着?如今空口白话的又只是‘见见’,觉得我好欺负么?”可真没听出来他这番话里哪一点好欺负了。
      “我绝没那个意思。”唉,陵王爷啊陵王爷,你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咋就说得这么没身份没地位呢?“你知道近日皇兄减俸,我这实在……”

      “哈哈”,陵王爷说得委屈,他倒是笑得猖狂,“我早就瞧着你每月提的银子眼馋了,可够我辛辛苦苦挣多久的呢!”
      “什么都省得,只那十数个丫头……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既买了出来,总不愿再送她们回花门柳户中去;可,可王府,她们还进不得……”
      他抬起头来,眯着眼,“嘿,我道是你心中内疚了,今日听得我传到王府的风言风语赶来了。可真是人心险恶,竟原来是看到了好处!”接着一语点破,“你的意思是我一并帮你养着?这算盘可真如意啊!”
      陵王爷眯眼一笑,正要解释几句,却被他一个锐利眼神给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她们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唱念俱佳,上我这酒楼的台照说也合适。可是芫芝晴烟的来历编编倒还罢了,你再送十一个给我,凭空冒出来这么多美人,官府还不得查我?就算官府让王爷摆平了,老百姓这众口悠悠,到时候怎么也得牵连上王爷不是?到时候王妃连我一并好打,我是吃撑了讨这没来由的罪受?”
      陵王爷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没了主意。

      “那个……小的插句话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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