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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苦肉
坐在浴桶里的和珅擦了擦脸，看着一脸委屈满眼心疼的弟弟，好笑地摇了摇头，用带水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哥没事的，你放心。”
和琳扒着浴桶边上，泪泡儿闪闪，小嘴嘟得跟小鸡似的：“哥，你别去做什么侍卫了，他太欺负人了！”
和珅再次用劲儿点了点他的头，半是教训半是哄孩子：“胡说什么呢！这侍卫是皇家的差事，哪里是能说不做就不做的？”
“可是……”和琳还想抢白什么，和珅故意板起脸：“雨不是停了吗？还不快去收拾东西，下午不是还有课呢吗？别耽误了时辰！”
“我……”和琳在哥哥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还是把那句“我不去了”给咽了下去，和珅哪里看不出小家伙的心思，故意叹气：“别让哥哥担心，哥哥还得再泡一会儿才能去寒气，你是希望哥哥现在就起来送你去上学？”
和琳立马跳起来，把哥哥按进浴桶，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哥我去上学，你赶紧休息！”
和珅微笑着目送弟弟离开，然后——唇角的笑意渐渐溢出一丝残忍。
刘全颤抖着双手，端了一盆东西进来，和珅微微挪了挪身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脊背，颈后的胎记分外娇艳，火般灼眼，刘全差点端不住手中的东西，战战兢兢地做最后努力：“大少爷，您不必这样吧……”
和珅只是淡淡地睨着他，刘全感觉那目光越来越刺眼，手里的东西也颤抖得更厉害——乒呤乓当，竟是冰块撞击铜盆的声音。
刘全端进来的，是一大盆冰水。
“刘全，我今天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和珅漫不经心地从浴桶中伸出一只雪白修长的手臂，投在墙上的影子宛若一条吐着蛇信子的蛇。
刘全抿嘴，半晌才颤着牙把那几个字挤出来：“办好了，那个女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很好。”和珅淡淡地赞赏了一句，森寒却妩媚的眼神扫过他，“这件事，不准告诉和琳。”
“是……”刘全知道事在必行，咬着牙，端着铜盆，走到和珅的浴桶后——刷拉，一整盆的冰水全部倒进了浴桶，刚刚还冒着的氤氲的热气瞬间被抽离，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顿时低得怕人。
饶是做好了准备，和珅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冰寒刺激地激灵不断，只能咬着打战的牙齿，回想着年幼时被赶出家门的落魄，为了填饱肚子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科举落榜时搂着和琳哭得绝望……还有继母和表叔那满是不屑的扭曲的脸庞。
上辈子自己发迹后，为了自己的“名声”，即使恨得心中泣血咬牙切齿，还得对自己这个白眼狼叔叔优待敬爱，做出别人眼里的孝悌之义……当真憋屈！
这一次，宣宝，我绝不会让你再利用当初被你视如敝履的我平步青云，什么钮钴禄家族的荣光，狗屁！我和珅只有和琳一个亲人，你们——不过是被捏死的蝼蚁罢了！
闭上眼睛，将一切恨意埋在火种深处，只等一个机会，彻底点燃它，毁灭一切——和珅深吸一口气，忽然整个人沉进浴桶里，寒意从四肢百骸沁入内脏，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是，痛得——酣畅淋漓。
高烧得不停打抖的和珅躺在床上，用冰凉的帕子敷着自己滚烫的额头，沙哑的嗓子吐出对刘全的吩咐：“把我重病的消息传到那边……咳咳，记住，一定要告诉他们，是富察家那位脾气不好的小少爷‘折腾’出来的……咳咳……”
“是！”刘全放下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咬着牙出去办事了。
和珅慢慢挪动酸痛不已的身子，端起药，硬是灌进红肿不已的喉咙，眼里是深深的恨意。
自己的继母，跟表叔宣宝的妻子是姐妹，就是因为自私自利的这枕头风，才使得自己跟和琳小小年纪便无依无靠。
宣宝果然来了，带着一些药材，给自己这个“可怜的表侄儿”补身体的。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联络感情，满身官气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山羊胡子，鹰隼似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病得起不了床的侄儿，只为了撬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你确实看到了富察浩祯贝子跟和晴公主在一起？”
和珅费力地点了点头，烧得通红的脸胀出些许恨色：“没错，咳咳，就是因为这个……福康安大动肝火，我才被折腾成这样……咳咳……”
宣宝沉吟，傅恒跟硕郡王富察岳礼的矛盾满朝皆知，若是和晴公主真的嫁进了硕郡王府，这对钮钴禄家族，到底是利是弊？
但是，看福康安这态度，证明傅恒本人不看好这门婚事——想也明白，傅恒的儿子尚了固伦公主，但是傅恒本人没有王爵；硕郡王毕竟是个王爷，他的儿子若是尚了和硕公主，那必然在富察一脉抢掉傅恒的些许风头。
可是这富察岳礼是个烂泥扶糊不上墙的，他是绝对对付不了傅恒的……
和珅虽然病得晕乎，但是一点儿也没放过宣宝眼里的犹豫，故意艰难地出声：“咳咳，其实今天，福康安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看见和晴公主身边还有五阿哥……”
——五阿哥！
宣宝神色一凛，他很清楚，虽然碍着皇上不好明着做，但从太后到他们钮钴禄氏几个大家，都是支持五阿哥的，既然这门婚事是五阿哥看好的，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可是这富察岳礼……实在……
和珅继续恨恨地握拳：“咳咳……这小少爷，哄也哄不好，打也打不得，再这样下去，侄儿会被他活活折腾死的啊！”
宣宝忽然眼前一亮，没错，烂泥也有烂泥的好处，那就是个没种没胆的。只要先吓吓他，再给他点好处，先抑后扬，以恩情收买之，不愁他不上五阿哥的船，不愁他继续打压傅恒的风头，不愁他不变成钮钴禄家族对付傅恒的一杆枪……
——至于和晴公主，不过是个孤女罢了，她也只有有些联姻的价值了吧？
和珅宛若没看见宣宝瞬间凶狠起来的眼神，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哭音：“叔叔，您救救侄儿吧，只要是不服侍这位小爷，侄儿就算是去看城门也认了！”
宣宝坐到和珅的床边上，笑得很慈祥，还拿着帕子帮他擦了擦通红的脸，慈爱地安慰着：“善保啊，你放心，你是叔叔的亲侄儿，叔叔是不会看着你死在那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的福康安手上的。不过你也知道，傅恒是领侍卫内大臣，这事儿叔叔不大好办……这样吧，你继续帮叔叔探探他们的消息，只要有机会，叔叔就能参倒傅恒，把你救出来！”
和珅死死抓着宣宝的袍子，满眼是真诚的希冀，好像想行走沙漠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一杯清水似的：“叔叔，侄儿的命就在您一念之间了！”
“放心，放心。”宣宝再三保证地拍了拍和珅的手，才整了整袍子，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和珅看着宣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肃色，绽开了血一般的轻笑。
果然，宣宝开始仗着太后懿旨对硕郡王挑眉毛指眼睛，硕郡王亲自上门说了好几次好话之后，宣宝才略略松了些口气；当然，“会办事”的雪如福晋已经准备了大笔的孝敬暗暗送给了宣宝的妻子，就是因为宣宝的妻子暗示过皓祯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和珅的祖宅里，一对姐妹看着满满的金银，满眼都是贪婪的光芒，宣宝的妻子拉着自家妹妹的手：“还是你有办法，就这么随口说几句话，那郡王福晋就吓得跟什么似的！”
妹妹，也就是和珅的继母搂着一堆金子，得意洋洋：“姐姐，你这就不懂了，打蛇要打七寸，还得找最适合的时机打，妹妹就是找对了时机，够狠够准，才能把那两个小崽子撵出去的……”
和珅依旧在生病，带病是不能进宫的，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休息。
期间，福康安来看了他几回，也送了不少市面上很难见到的药材，虽然那位小爷的口气实在算不上好，从他的容貌到身材嘲讽挖苦把他损了个遍，和珅一一照单全收了，这次“败坏”他的名声来办事，确实有些对不住他。
不过，这也是自己唯一的办法了，反正这人与人，就是互相算计，看谁棋高一着罢了。
门口又有响动了，和琳还没下学，所以，又是福康安？
和珅刚披上外套要去迎接，就愣住了——刚硬的眉宇，紧抿的嘴唇，冰刀子似的眼睛，冰峰似的脊梁，温暖的阳光硬是被他隔离在身体外围，全身上下就是一片凛冽的冰寒，背着双手，冷冷地盯着他，高贵而令人不寒而栗。
和珅扯出一抹苦笑，乖溜溜地跪下：“奴才见过十阿哥。”
永琛丝毫不带感情地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和珅没有说谎：“为了报仇。”
永琛微微点了点头，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惜字如金：“若有机会，你好自为之。”
和珅低垂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自嘲——看来，十阿哥也想利用这次机会对付自家那表叔，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让自己利用这次机会进入朝堂。
永琛皱了皱眉：“不过，晴公主……你告的时候，尽量少连累她。”
和珅微微一怔，大着胆子抬头：“是因为和兰公主？”十阿哥身边这帮人里面，跟和晴公主有交情的只有和兰公主兰馨了。
永琛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和珅慢慢站了起来，尽量少连累？那就是连累也无所谓的意思，看来这和晴公主，在自己看来是棋子，在十阿哥看来，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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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宣宝这个角色的原型是和珅的一个表舅，在他们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落井下石，后来和珅发迹了又过去扒大腿，和珅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对这个舅舅以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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