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清梦（清穿）

　　距离那天已过了许久，可那声询问仿佛一声闷雷，依旧震的我只能无言。
　　那日望着那已不见的身影，我不禁问自己，真的要答应他么？
　　他要讨了我。
　　做妾么？
　　这样的疑问脑子里不断回旋，连同我的那份小小的倾心逼压着我。

　　回家？
　　留下？

　　直到年关将近，我依然理不出头绪。他没多在咸福宫出现，许是岁末繁忙，偶一见之亦是匆匆而去。仿佛那天他没问过，让我益发觉得自己多虑，或许那天他只是一时冲动。只是在他回眸之间，不时传递出一丝暖意。

　　年关临近，咸福宫也忙碌了些，明年无音便要出宫去了。这一年下来，倒是墨竹替无音顶了不少的差事，如若不出岔子，无音走后便是墨竹当这个贴身女官了罢。至于我，还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只是新来的宫女里，就韩锦是个出挑的。墨竹升了，她也该了。

　　不禁有些自嘲，何必为他人忧心，不来烦我便是。至于八爷，他既不再提，我便不去多想。
　　正在胡思乱想间，听见有人敲门，随口一应，墨竹推门进来。
　　“外面忙的要翻天了，你却躲在这里自在？”墨竹走来拿起书翻了翻，歪头冲我笑。
　　我随手抢了回来，“哪里在闲，主子吩咐把这些练字的碑拓和这些子书归置一下。正忙着呢。”看了眼书名，放在左手一侧，拍拍手抬头问她，“怎么？主子有吩咐？”
　　“没有，只是我近来看你总是神情恍惚，总得不着闲儿问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年关，想家了。”

　　倒也不是敷衍，确实是想家了。此语一出，墨竹也面色有些悲切，我上前拍拍她的手，互相勉力一笑，也就揭过了。
　　“不说这个了，你忙吧，我去忙别的。”说着墨竹便要离去，我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忙拉住她，“你先别忙。我想着，无音姑姑在宫里的日子也没多少了，我想等大节过了，咱们禀了主子，咱们单给无音姑姑做个小宴如何？”
　　墨竹听我这么一说，眼睛一亮，随即微微扫过我的脸庞，我只一脸浅笑，等她回应。她拿帕子轻蹭了下鼻子，“这主意不错，不过可行么？”
　　我轻推她一下，“这可就要靠你了。”
　　“你想当甩手掌柜可就错了主意。这主意你想出来的，怎么摊给我了？不成，怎么也要拉了你一起做这个筏子才成。”
　　“好好好，总不让你一个人背着不是，有什么差事就分配出来，我领就是了。”
　　“这才是。等过了年，再同主子说罢。我先去了。”见我点头，她方出门去了。

　　晚间墨竹值夜，我轻轻走到无音的房前。氤氲不在身边，我的那些话无人诉说，整个咸福宫里唯一可以聊聊的人，只剩下无音。

　　轻唤了两声，无音应声开门。见我在门外，有些讶异，还是微一笑让了进来。

　　我用手指轻轻摩擦着茶碗的边沿，透过袅袅的茶雾，看着无音却又没看无音，有些怔了。无音看着我也不说话，喝着清茶静静的坐着。

　　“无音姑姑……”我静静的开口。
　　“嗯？”她放下茶碗，等我的下文。
　　“嗯……记得我曾经问过姑姑，氤氲是不是有福的？”
　　“嗯，是问过。我也记得回答过你了。”
　　“能跟了阿哥如果是有福的，姑姑为何还要出宫？”我不再迷茫，望着她的眼睛。
　　她却避过我的注视，看向前方，轻轻叹了口气。

　　“姑姑，你自己心里不愿意。”我望着她出神的表情，笃定地判断。
　　她听闻此言，转头望着我，“我愿意不愿意，其实自己说了不算。玉儿，你还没明白么？”
　　“姑姑，你和……和八爷？……”我有些犹豫。
　　她轻轻摇头，“是谁不重要，你的心意也不重要。我们在这宫里一日，便是一日的奴婢，生死祸福皆在一念之间。我能跟在主子身边到今日，能得恩典放出得宫门已是大幸……”

　　过了半晌，无音回神看着我，“你若乐意，不听我说也自己有了主意；就算你不愿，倘或别人用了强，也没有你分辨的余地。”
　　“我……你知道了？”
　　“哧……”她轻笑出声，“玉儿，你如何不明白。这咸福宫里的事情，哪里逃得过别人的眼睛。莫说八阿哥征询你的主意，便是他直接在那时就向主子讨了你，主子也不会阻拦。只是……”她顿了顿，“只是……她”她伸出手指比一个“八”字。“你自己要当心，并不是好相与的。我说的就是这些，怎么听还是你自己拿主意。”说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凉茶，不再言语。

　　出了无音的房门，心情却有些烦躁，靠在后殿的墙角，愣愣的看着灿烂的星辉。原来无音也有自己的故事。四角的天空，幽闭的禁城，依然阻挡不了纯真的心，我不问无音为什么。我只问自己，出宫与他，孰轻孰重？何况，他已有妻。

　　现下的我，并没有答案，我想扔给日后的我做选择。

　　这番思量我亦会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不是为了要挟，不是为了同情，只为了那一份公平。无音说的对，在这宫墙之中，我如蝼蚁般柔弱。可我亦想让他知道，即使我如蝼蚁，也有一份自己的思想。

　　只是上天没有给我表白的时间便给我揭示了另一面。

　　※
　　除夕的晚宴，康熙皇帝会召集全体妃嫔皇子参加。作为良妃的随侍宫女，我，终于在公共场合同时见到他们。

　　与第一次在贝勒府不同。当八福晋踏入筵席的一刻，我的视线便再转不回来。她婷婷站在他的身边，并排走到康熙皇帝的面前利落地下拜。
　　她一人转过来给惠妃请安，未听她说了什么，惠妃便开怀一笑，拿了东西给她，她亦陪着随笑几声，声音不大，却透着几分爽利地传了过来，微微有些刺耳。其次便是给宜妃请安，宜妃拉了她旁边坐着，细语了半刻，却见宜妃惊喜的笑面和八福晋淡红的脸颊。最后，她来到良妃的席面。

　　眼神扫过我的脸，我一惊，连忙低下头，心下有些懊恼，被她发现了。

　　“这些日子不见，身子可好了许多？”良妃声色平静地轻问。
　　“回禀额娘，儿臣已经调养的好了。儿臣有个喜讯想告诉额娘。”
　　“嗯，过来说话。”
　　“是”八福晋轻轻坐在良妃身旁，低声道：“儿臣前几日总觉身子倦怠嗜睡，便去请了脉。脉象…脉象上说，儿臣……有喜了。”
　　“真的！？可请准了？”良妃平静的面容下透露出丝丝欣喜。
　　“请宫里许太医看了，说有三个月了……”
　　…………

　　我压抑不住，不禁有些想笑。三个月了，他有了孩子，三个月了，自己那时在干什么？绣那可笑的帕子还是可笑的荷包，用力逼回去，绝不能掉泪！

　　我的手死死地握着，深吸了几次，努力压住心里的翻滚，有人却在这时扯我的手，在耳畔轻唤“玉姐姐，玉姐姐，主子叫你呢。玉姐姐。”

　　循声看去，韩锦正焦急地在一边看着我，一边低唤。我回过神来，侧身往良妃跟前走，借身体阻挡了八福晋的视线，缓了缓眼底的水气。

　　含糊着说：“主子有何吩咐？”感觉到有视线滑过自己的脸，面容有些紧。良妃吩咐我和韩锦回去咸福宫，把宫里新分赏来的如意拿来。

　　我福身领命，同韩锦走回咸福宫。

　　我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刻会见到他，当他漫步向我走来，我只感觉浑身发抖，双手不自觉的抓紧手里的帕子，心里的愤怒与悲哀交加，如同心脏被人用双手拧着般憋闷，我想装作不看见的逃开，最后却还要面对他的垂询。

　　我尽力压住情绪，端正地朝他行礼，只是一丝扭曲的音色透露出压抑不住的悲愤：“给贝勒爷请安，奴婢‘恭、喜’贝勒爷！奴婢们奉主子命，回咸福宫去取如意！”
　　“额娘？缘何特地要取它？”他有一丝浅疑，语调轻轻上挑。
　　我低着头不想看他，“是给做贝勒福晋的贺礼！”缘何？哈……真好笑！
　　“唔？……你……”他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声唤“八哥！叫我好找！”一个人影大步前来，“十三弟和十四弟正在斗酒，热闹着呢，八哥快跟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已到了面前。不用说，自然是阿哥中的几位，虽然不太确定是不是十阿哥，不过请安总没有错。待他人到，我和韩锦请过安，他才发觉我们的存在。

　　见我们行礼，只手一抬，抬头等着八阿哥。八阿哥冲着我们说道：“既然额娘吩咐你们就快去吧。”说完，顿了一顿，“走，看看去。”待他们走后，我这厢方和韩锦取了如意回席面。

　　看来我不用自我矛盾的选择，上天就在今天给了我答案。我的怒，我的愤，我的自厌，我的自嘲，纷纷出笼，在我的脑海里绕啊绕，最后告诉我：你！好傻。我对自己说，忘记他！不要再走在他身后，不要在脑海里翻腾出他对你的特殊，不要时时露出傻笑，不要……对他倾心！

　　只是，
　　为什么！？
　　我的心这么痛！
　　我的眼泪止不住。

《一***动》
一直挖不动，某樱的新坑，典型的某樱沦丧风格～



《冷酒千年泪——清文宗咸丰》
一杯冷酒千年泪，数点残灯万姓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