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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章节二
出发后已是傍晚,一路行走在沙漠,金黄的沙丘上,东一堆西一堆地生长着骆驼刺,那些马显然不适宜在沙漠行路,一路嘶鸣着,声音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大漠上传出很远,远得似乎能够触着西边落下的太阳。
但是,那叫声再凄烈,也不能拉住下落的夕阳。
它还是完全消失了,消失在远处,更远,更远的沙丘下。
他摇了摇有些晕眩的脑袋。
夕阳,美酒,烈马,一片妖艳的血红……
那是他失去记忆的一部分。他知道那可能是自己最重要的记忆。可它确实被非常牢固地封存起来了。
只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从刚才隐约的呼喊,到现在清晰得足够让他听见的,却只有两个字:洛雅。
那是什么?
他于是转头去问跟在身后,正唱着家乡的歌谣的两个女子。
她们见族长转过脸,宛若天神般俊朗威严的面孔正对着她们,微微地红了脸。
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前后相差会那么大?
然后,避开他注视着的,却又有些缥缈的眼神,她们互相看了看,又互相点点头,然后,乌俐碧对他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好像是墨天在百年前侵占我们麓毓族时,因坚持不肯嫁给当时的墨兰王,而自愿成为‘佐女’的一位女子。”
然后,她们转头低低议论着:“姐姐,似乎只有长得非常好看的贞洁女子才可以胜任这个啊。”
乌俐碧摇头:“你就关心这个,唉。”
他微微一惊。佐女,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问了,那两个女子却再也答不上来了,只知道,那似乎是一般女子都不愿去做的事,而继那位女子之后,直到现在,却一直没有再选过佐女。
他沉吟许久。那究竟是什么?也许族中现在会有“长老”知道,即使对他来说,再老的长老也只是孩子。
于是他们继续走。
两个女子疑惑地窃窃私语,却刻意压低声音,不敢打扰他的沉思。
突然,沙漠上刮起了大风,扬起漫天沙尘,本是漆黑的暗夜,却也都被这些尘埃染得满天金黄。
受惊的马不住地蹬着蹄子,不肯再往前走,他被颠得无法自控,只有使出了百年未曾用过的“卷帘术”。
那是一种范围很广的法术,可以把凡是法师眼睛看得到的东西,一一卷起,然后再放在法师想要让它落下的位置。
两个女子虽然在风沙里睁不开眼,却也能感到那一瞬间的变化。
突然的平静,让她们深觉不可思议,然后又变得非常欣喜:这位神耜族长,果然不负胜名,族人复兴有望!
正当她们拍着胸脯压惊时,马儿也安静下来时,那已经渐渐平息的沙尘又忽地扬起。
神耜这下才皱起了眉。
这不是普通的大漠风沙。
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力量,在操控这种天气。而不知为什么,他那可以看穿古今的“地眼”始终无法张开,所以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
也许,连夜出发,是他太大意了,也太高估自己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这百年来,又会涌现出多少优秀的术法师,而这之中,也当有人能独领风骚吧。是他的目光太短浅了,竟还可笑地停留在百年前。
“是何人在此做法?”于是,他以“传音秘术”,把自己的这句问语传出方圆几百里,下至黄泉,上通碧落。
终于,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又是谁?”说完,呵呵痴笑起来。
那声音,不似人声,犹如魔魅之音不绝于耳,又透人心扉,娇嫩欲滴。
他沉默许久,然后大笑出声,朗朗不绝:“陌铃,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个声音突地一顿,然后急切再度地响起:“是……神耜?啊!你竟还在人世,我还以为你早就去了天界呢?”
旁侧,两个女子看得呆住了。朝天际朗笑着的神耜,不知在喃喃些什么。这时,天气也渐渐好转,竟还有隐隐的晨曦的光从远方透过来。
于是她们低叹。自己究竟只是个凡人啊,岂能透析俊美威严如神祗的神耜族长呢?何况,族长对她们来说,早已是百年前的祖先了。祖先,多么遥远的记忆,却突然这么出现在她们面前,未免有些……可怕。
沙下突然出现一个大窟窿,黄沙纷纷往那里滑落,竟再不复见,然后,那个洞中,慢慢升起一个人。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小女孩。
那小姑娘长得清丽脱俗,身穿紫衣白裙,一看就是个不凡的美人胚子,但是,眉心却有深深的,不同寻常的一道浅蓝的……疤痕?
虽然那疤痕在她们看来并不丑陋,但还是显得非常地奇异。哪有人的疤痕,不是朱红而是浅浅的蓝色?
但,那确是一道,深抵入骨的疤痕。
她们远远地看见这个小女孩,对着神耜族长笑了,银铃般清脆而魅惑的笑声扬起,荡在大漠上。
她们忽然一惊,然后妹妹乌苏梅雅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急切而轻声地对着姐姐说道:“以前,爷爷不是给我们讲过一群从草原迁徙至大漠的飞鹞吗,其中有一只就是因为偷吃了天神的仙药长生不死,再加上那只鹞本就可以幻化成人形,所以她的容貌也就停留在那个时候。但是,她也因此受到了沙漠之神的惩罚,就是趁她休息时,以上天御赐的破魔宝剑,在她额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因为生命凝滞,无法修复,从此她的雪肤花貌便尽毁,也算是给她一个永世不忘的教训了。”
“难道……就是她?”两人惊讶地无以复加。
这时,那个“女孩”也朝她们这边转头,并有些警惕地问到:“神耜,她们是谁?”
神耜淡淡一笑,“族中女子,都是凡人,不必在意。”
她又奇怪地看了下她们,才放下一点心来。
她们不是她的对手,抢不走神耜大哥的!
然后,她又拿有些别扭的声音轻轻问道:“那洛……雅现在何处?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呢?”
他皱眉。陌铃也知道“洛雅”?
他很想问,但没有表现地很急切。他有种感觉,陌铃对那个“洛雅”并不持友善的态度。
于是,他还是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试探到:“就算如此又如何,很奇怪吗?”
陌铃蓦地一喜,欢快道:“难道是神耜你终于想通了,洛雅本就不是适合你的女子,所以才来到陌铃身边吗?”
阔别数百年,她的修为也精进不少,但是,他还是感到一股不太一样的气息。
妖气。
他心下了然。即使这么多的岁月挫磨,也无法把一个妖怪改变过来。
人,如乌氏姐妹;妖,如陌铃;仙,便若他一般。
并不是他自夸。
麓毓族的术法,最深究者可博古通今,修为深厚如他,却已有神仙的法力了,但是,对于自己内心的“障”,仍是无法破除。
陌铃全然不知他这副心思,只是暗自欣喜。
早在千年前她便已对神耜有意,只不过当时碍于他那个柔弱却始终不知真面目的未婚妻洛雅,心意不能暴于天日,但如今,他终于想通了吗?看来,他究竟还是觉得,一个连自己的容貌都不敢显露的凡人,无法与他相配呀!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脸上,也有一道深可见骨,触目惊心的疤痕!
太久的别离,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正巧这时,黎明刚刚探出头来,那落下去的太阳,又重新从东边渐渐起来,比起晚霞来不同的是,一抹红澄的朝阳映射在一个个起伏不平的沙丘上,颜色格外鲜亮。
陌铃惨叫一声,然后格外不舍地看了神耜一眼,见到他安慰的笑容之后,才不情不愿,却很迅疾地把身子埋入沙子中,渐渐沉下去。
那个洞又被填上,一阵夹着沙砾的微风掠过,把那道裂缝留下的痕迹吹得无影无踪。
妖还是妖,只有午夜的黑暗才是她容身之所在。
不像以往,他会等待下一个午夜的来临,见她第二面之后才离去。
这次,也许是洞悉了她对待自己的动机并不是妹妹对兄长那样单纯,所以,他毫无留恋地,头也不回地离去。
洛雅的事,他自己会去调查。
身后,是两个女子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她们见族长不多做停留,也非常雀跃。
族长啊……再往前走几百里,就是家乡了呢!
她们,离别十数年的家和亲人啊!
前面,远远望去,好一派苍远辽阔的大漠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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