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尾的故事

　　一连三天的时间，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讨论小少爷义薄云天的壮举，更有好事者不厌其烦地向当事人亲自求证，惹得蓝染想避开此事都难，他不得不忍受每一嘴巴在每时每刻都在称赞浮竹侠肝义胆拒绝持强凌弱，声称眼下巴掌大的小孩将来肯定能成为名动尸魂界的人物，说不定比那个山本元柳斋重国还要强大。

　　那个时候的山本总队长大人还是个行踪飘忽不定的游侠，据说危害人间的大虚光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发抖，所以是很传奇很神话的存在。不过，事实上的英雄生活远不像人们所幻想的那般风光无限，山本通常是腰挎一把廉价的铁剑风餐露宿，落魄的像个流浪汉一样吃了东家吃西家，饥一顿饱一顿地颠沛流离。

　　而且，年轻姑娘心目中的剑客山本元柳斋重国是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白马王子，绝对不是那个醉倒在路沟里模样猥琐的中年大叔，但是，每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生死存亡中度过的山本很少有时间注重一下个人卫生问题，而且，他又有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观，所以经常胡子拉碴地进出于低级的小酒馆里，身上套着一件比老板娘的围裙还惨不忍睹的破抹布，有的时候还会被势利眼的掌柜当作要饭的乞丐赶出去。

　　因此，出于以上方面的考虑，为了不破坏人民大众奉若神明的那个光辉形象，山本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山本，反正说出来也没人信，弄不好还会招一顿崇拜者的暴打。因此，在那个单纯而贫穷的年代里，山本大侠永远生活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行侠仗义，而不是蹲在破庙里面裹着一身稻草过夜，而且面容枯槁形如筛糠。

　　反正，蓝染就是这么认为的，而浮竹也不例外。

　　将近年末的时候气温突降，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在那一代人的记忆中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凛冽无情的严冬，许多家畜都冻死了，就连室内的鱼缸都冻得结结实实的。蓝染穿着很厚的棉衣去清扫庭院里的积雪，刚出门就打了个寒颤，放眼望去，银白的积雪大概深可没膝，一些脆弱的枝干都被压断了，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挂，宛如琴弦，被北风吹得呜呜作响。

　　当府中的仆人全都起身忙碌的时候，浮竹追在爱犬豆丁身后跑了出来，刚出门就在坚实的冰地上滑了一交，没等蓝染跑过去扶，他就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雪屑一边歪歪扭扭地走过来，面脸都是兴奋的表情，不停地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东张西望。

　　他今天穿了一身滚毛边的银蓝色斗篷，头发上绑着一条浅金色的发带，手套和靴子也都是新买的，因为再过一天就是他的生日，女主人特地买了三箱子衣服回来做备份，似乎有意在宴会那天让其他家族做母亲的无地自容——听说京乐家的大少爷同浮竹同岁，但却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而四枫院家族接连生了4个都是丫头，黑琦家的那位不论长相还是头脑全属于气死人的主，至于朽木家族的继承人虽然长得俊美但是一点都不可爱，没有哪个女人见了想抱他。

　　所以，女主人的确拥有那种为之骄傲自豪的因素，她再怎么冷漠无情这点小小的虚荣心还是有的。

　　“小蓝不要再工作了，我们去小河边滑冰吧，”浮竹当仁不让地夺过蓝染怀里的扫把丢到一边，“这种事情让大人去做才对。”

　　那个时候，府里的老老少少没有人能够拒绝小少爷的好意，因此两分钟之后，蓝染就陪着浮竹蹲在一人多高的干枯芦苇荡里追踪小兽留下的神秘脚印，他很庆幸没有玩堆雪人或者是做蛋糕过家家之类的游戏，因为那实在是太幼稚了。

　　“也许是郊狼呢。”浮竹的眼睛闪闪发光，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兴奋，“母亲说遇到这种雪天的时候，山上的野狼会闯到村子附近叼猪羊，有时候还会咬死小孩呦——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那一刻蓝染的鼻尖碰上了芦苇叶子上的冰雪，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如果真的遇上狼，我会把它的皮扒下来做坎肩。]

　　“小蓝你感冒了？”浮竹那张很漂亮的脸蛋立刻无比关切地凑了过来，脱下手套去摸对方的额头。蓝染感觉到他的小手热乎乎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的雪屑，清澈的眸子里有一个斯细碎的倒影，就像宝石的璀璨的切割面——下一秒，温暖的貂皮斗篷就盖在了蓝染身上，他冰冷的双手被浮竹握在手心里，鼓起小嘴往上呵着暖气。

　　“我不能穿你的衣服。”蓝染的脸涨红了，抽回手作势要把斗篷给对方披回去，“你是少爷。”

　　“有什么关系呢？仆人不能穿少爷的衣服，但是朋友就可以阿！”浮竹眨眨眼睛笑了，“放心吧，我比小蓝更强壮呢。”

　　[你哪来的这种错误的自信啊！]蓝染刚要回话，就听见豆丁在远处发疯一般叫起来，好像有人踩到了它的尾巴。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看到一个陌生的流浪汉正把它拎起来上下打量，似乎饿了很久的样子。

　　“把它放下来！！！”蓝染听到身边发出一声尖叫，定睛看时浮竹已经扑了过去，手里拎着不知从哪里掰下来的小木枝。但是对方丝毫没把他看在眼里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用剑鞘一格就把小少爷的进攻拨开了——但是刹那间，浮竹的左手突然多出一根芦苇条，一下子抽到流浪汉的手腕上了。

　　豆丁掉到了地上重获自由，夹着尾巴汪汪叫着后退，蓝染倒吸了一口冷气。

　　流浪汉目露杀气，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架在浮竹脖子上。

　　浮竹瞪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小孩，叫什么名字？”那人哑着嗓子开口，面容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一双眼睛像捡到宝一样闪闪发亮，“刚才那招很帅呢，做我徒弟好不好？”
　　“不行！”言简意赅。
　　“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蓬头垢面的流浪汉眯起了眼睛，“平日里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子们都跪着求我收他做徒弟，老子都不愿意搭理呢。”
　　“就算你是山本元柳斋重国！我也不希罕！”浮竹怒目以示。

　　对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收剑回鞘，仰天长笑：“哈哈哈，有趣！”他用粗糙的大手揉乱了浮竹细软的头发，然后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那一刻，目光如炬的蓝染猛然惊觉此人绝非凡夫俗子：“等一下，”他拔腿追去，“我比浮竹更强.....请你.......”

　　[我不会永远做仆人的！我要成为剑客，成为众人仰视的王者！]

　　然而流浪汉的身影一闪而逝，不见了踪影，空旷的原野只有刺目的白雪呵呼啸的西风。

　　“小蓝，”浮竹喘着气追上来，“不要追他啊，可能是个坏人！”

　　蓝染还给他一个绝冷的凝视，然后甩下身上的斗篷，坚定不移地沿着结冰的小河追去。

　　“小蓝....”他听见浮竹的声音尾随而至，“你干吗生气.......小蓝....小蓝.....”

　　然后就是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在静寂的荒野上空久久地盘旋。蓝染在对岸的冻土上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却不见浮竹的身影。

　　结冰的小河上裂开一个幽深的洞口，下面黑色的水流汩汩涌动，宛如一只受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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