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后续

　　1
　　一个婴孩的啼哭刚划破第一缕晨晖，2分零2秒之后又传来了第二声脆响，“恭喜恭喜，是双胞胎。”一脸疲惫和汗水的妈妈听闻嘴角露出了欣慰的浅笑。爸爸听到消息也飞闯进来看妈妈和我们。
　　“呵，两个小家伙还真像啊，以后要怎么区分呢？”
　　爸爸开始细细打量起我和哥哥，“这个小东西眼皮底下有一颗痣，是哥哥吧，呵呵”爸爸很高兴地发现了这个不同，又把我们抱到床头妈妈处。我看着这个新鲜的世界有点激动地手舞足蹈，只是身旁的哥哥却一直在哭。
　　2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会哭的小孩，怎么一闲下来就哭呢？”爸爸不解的抱着哥哥哄他。
　　“不过这孩子哭的一点也不闹心，只是一直小声的掉眼泪，不会是有什么病吧？”妈妈有些不安。
　　“不会吧？你看他除了爱哭，其他都很正常的，别想太多，大了就好了。”爸爸顿了顿，看着我说，“这个小毛头倒是很少哭嘛，呵呵。”说着爱抚起我的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哥哥那么容易流眼泪，似乎他表达情绪的方式就是哭，而那绝不仅仅代表伤心难过，虽然我们还不会用语言交流，但可能是双胞胎生来的契合，我隐隐感觉哥哥是不一般的，和我是不一样的。
　　3
　　渐渐长大，哥哥依旧还是容易流泪，不是软弱或淘气，就是一种自然，大家都习以为常，并且因为哥哥学什么都快，他们也忽略了他这个奇怪的癖好，只作他的特权似的，况且爸妈工作忙，大部分时间便只有我和哥哥在一起。
　　而哥哥也真的是学什么都快，在我还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时，他就能跑能跳，甚至可以完整的表达自己，尽管他只比我大2分零2秒而已。而他也真的是个很好的哥哥，领着我玩，处处护着我，教我对他来说似乎与生俱来的本领，我也依赖着他，形影不离地贴着他。只是每次在他流眼泪时，我会猛得一阵揪心，然后不由自主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仿佛一松他就会消失一样，而每每此刻哥哥的泪更是愈发难以控制起来。
　　4
　　这样平静而满足地过了两年，到了学龄，我们被爸妈送到附近的幼儿园，而哥哥彼时的所识已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他依然安静谦和地听，学；当然重要还是为了陪伴我，哥哥总是微笑地包容着我的任性，顽皮和笨拙。
　　我们虽然很像，但小朋友，包括老师从不会把我们弄混，因为哥沉静，淡定，只有面对我才微笑，虽知道很多却从不张扬，而我多动症般地吵闹不停，脑子里还有很多奇思怪想。于是哥哥的世界只有我，而我的世界除了哥哥还有很多小朋友，只是哥哥的重量当然是无可衡量的，他让我永远感觉温暖，放心而安定。所以我可以一直放肆，因为我身边一直有他。
　　5
　　就这么依赖着哥哥，习惯着哥哥，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会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可能内心里哥哥成了我的至亲，那是爸爸妈妈也替代不了的。开心，高兴，就对着哥哥反复叨念，一个劲傻笑；伤心，失落，哥哥就陪着我沉默，伴着他不时在我肩膀上理解的一拍或者掌心有力的一握。
　　而哥哥流泪的老毛病也开始愈演愈烈，哪怕平静时泪也开始频繁的坠落，本来是一颗一颗慢慢从眼角滑下，现在竟丝丝缕缕连成了线，同学偶尔以此嘲笑哥哥，我们都不以为意，只是其实我包括哥哥本人有时也会不解，但因为从小就这样，而哥也没其他毛病，甚至比同龄人接受能力更强，我们以及家里人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了。当时有谁能想到，他的眼泪，注定了他的与众不同，注定了他的澄明，注定了我们短暂的兄弟缘分，谁又能想到这一天还来得特别快，快到让人甚至不记得它是怎么演变的。
　　6
　　那天，我们照常一起步行去学校，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我嬉笑打闹，他一旁静望，一起走路回家，然后和往常一样在路边摊停留，和流浪狗说话，到家，看动画片，等爸爸妈妈回家一起吃晚饭，延续着以往的一切，惯性到让人都忘了思考，忘了留心，是啊，放到大世界里它不就是365天里的一天嘛，对很大一部分人来说这是个可以被忽略的日子。
　　一切都很安然，一直到我入眠，眼看这一天就要以我的美梦作为完结点，眼看我就要在我的梦中铺展开我的明天，然而一件可能连我做梦也无法预见的事却在我们都无知无觉的时候悄然逼近。我至今记得那道刺眼的白光，那夜的电闪雷鸣，那些看似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老者们……仙境，神仙，这些名词可能只是我们这些凡俗之人挂在嘴边的传说和想象，但如果它们真的活生生的展现在我们眼前时，恐怕更多的就是惊慌失措了，或者有些人事的魅力正在于它的距离感，它出现就已是意外中的意外，又何况出现后还带来了更大的震惊和沉重。
　　平静星空中的一道刺眼白闪挑开了我的睡眼，揉揉眼睛，再揉揉，惊觉这道白闪的光居然直通我和哥哥房间的窗户，一瞬间睡意全无，直起身才发现哥哥竟也坐在床上，白光打在他的身上，我清楚地看到他被泪水浸透的脸，那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汹涌澎湃的流淌。
　　“哥，你怎么了？”
　　“我不能控制，像是受什么感应一样，但心里觉得好难过……”
　　忽然，空中一阵电闪雷鸣，接着白光越来越清晰明亮，把我们的屋子映衬得有如白昼，窗帘缓缓飘动起来，一个恍惚间几个似道似仙的白衣老者就蓦然显现了，我愣在原处，哥还是兀自流着泪。
　　“你要跟我们回去了。”其中一个老者向着哥哥开门见山，却留给我们一脑莫名。
　　见我们没有反应，另一个人缓缓道出一段让我们吃惊的真相，是的，真相！一段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真相总是血淋淋的，可能是久不见光的原因，甚至觉得特别阴冷。“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个普通人，你是天上雨神的后代，当你快成形时，一个小神仙淘气把你的精魂遗落到人间来，而仙人的精魂总是特别有灵气的，刚巧赶上这家生产，你便本能的附着进去了，这也算是你和人间的一段缘吧，但是现在你不得不回去了，你对人间养育之恩的报答就是你洒降甘霖，这也是为什么你会一直泪流不止。”
　　哥哥是神，哥哥要走了，哥哥是神，哥哥要走了……这是彼时我脑中唯一反复的概念,其他一片空白,只是条件反射似的拉住哥哥的衣角,哥哥的泪涌得更厉害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紧紧地,可是却又那么无力。
　　我惊恐起来，开始语无伦次地对着那些老者挣扎，“难道没有其他雨神了吗？没有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哥回去？没有别的雨神了吗？哥可以不走对不对，对不对？……”
　　哥更紧紧地握住我，“我想留下，我要留下！这里是我家啊！”言辞很少，却字字坚定。
　　“我们知道你们有了感情，我们也不忍，可是，这是你的宿命，你必须回去，没有谁可以代替，这是你对人间这几年生活的感恩和回报的唯一方式！”
　　当老者吐出这句话，我彻底绝望，我听出里面的不可动摇，尽管我还是个孩子，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我撒娇任性就可以解决的了，我知道哥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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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就这么走了，爸妈虽然不舍，但因为还有我，所以多少减轻了一点失去的痛，我们也很有默契的在哥的问题上保持沉默。只是哥的气息是无处不在的，饭桌上，房间里，书本中，教室里，路上，衣食住行，空间时间，白天黑夜，睁眼闭眼，有意无意，哪里都有哥的影子和声音，尤其在下雨天！
　　哥走后，我逐渐变得沉静，仿佛附着了他的气质，习惯一个人，习惯站在人群背后，习惯无声落泪，并且喜欢上不撑伞在雨中漫步或者奔跑，喜欢上举头望天，喜欢上泪水和雨水的交融，喜欢上等待和寻找……甚至在那天无意听到爸对妈说，你说走的真是哥哥吗？那两个孩子的影子我已经渐渐混淆了，我有时候都差点喊错名字……接着是沉重的叹息和深深的沉默！我无声的关上房间的门，趴上窗台，望天！这似乎是我现在最惯常的状态，因为哥是在这里和那几个老者飘然离去的，这是哥在人间最后的痕迹，最后一个凝眸，泪眼对着泪眼，那晚我才发现原来哥的眼睛是这么澈明，许是泪水浇灌的吧，许是雨神独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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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忍不住，我笑了，我分明看到云层间什么东西闪亮的眨了一眨，雨线密集起来，我仰起脸接应，咸咸的，心头泛起温暖的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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