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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青原
右手在腰间摸索,随身的匕首还在,稍稍地疏了口气。
跨下的满月不安地嘶鸣着,左右迈了几步。我伸手拍拍它的脖子,明显感觉到它那绷紧的肌肉在微微地颤抖。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绿海,开春来西疆风调雨顺,草场的植被已长到齐胸高了。
虽然它们藏得隐蔽,满月和我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它们的欲望。
吃肉的欲望。
有些后悔没有听从爹爹的劝告,一个人离开营地放马,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带。不知不觉就跑到了这渺无人烟的地方。猛然惊觉天色已黑,待要回头,就感觉到了这股让人直冒冷汗的杀气。
野狼。
应该有五、六匹吧。也许会更多些。隐蔽在高茂的草丛中,渐渐把我包围在中心。
突然间,一匹青毛狼从左侧向我扑来。我俯身贴在马被上,它瞄高了,从我身上飞过,落地时压倒一片牧草,翻了个滚又龇牙咧嘴地注视着我。这是一匹年轻的狼,还毛躁了些。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又一匹黄毛狼向我扑来,大张着血盆大口直取我脖子上的血管。说时迟那时快,我匕首出鞘,准确地插入它口中,迎着它的扑势往下一拉,锋利的白刃登将那它开膛破腹。腥臭的鲜血淋头浇了下来。连忙使劲将死狼远远摔了出去。
同伴出乎意料的死亡似乎让狼群迟疑了。但是新鲜的血气激活了它们蛰伏了一冬的贪婪食欲。转眼间另两匹狼几乎同时扑向满月和我。满月受惊,竟自立了起来,把我掀了下来。两匹狼都扑了个空。满月嘶啸着,举蹄踏向朝它扑来的那头狼。也该那狼倒霉,脑袋偏巧落在满月的蹄下,登时露了个血窟窿,红的白的都涌了出来。
我已经没有功夫关心满月了。在我落地摔倒时,原本守着不动的狼们都冲了过来。忽然感到左手臂,小腿撕心的疼,我已被两匹狼咬住。我挥舞着手中匕首,使劲踢腿。匕首划开了咬住我左手臂的狼的脖子,它断气时獠牙还扎在我手臂中,口边一片血沫,不知是我的血还是它的。脚尖触到一柔软部位,该是狼腹吧,一只小母狼飞了出去,落在一边再爬不起来了。
匕首再次举起落下,狠狠扎入另一匹向我扑来的公狼的心窝,一下就了结了它。再要拔出匕首时才发现剑刃被肋骨卡住,拔不出来了。
我这一分神,身上感觉又被咬到了两处。忙撒手放开匕首,与剩余的两匹野狼赤手搏斗。
满月早跑的不知踪影了。没有我在背上它撒开蹄子跑,狼是追不上它的。但愿它能找到回营地的路。吕伯伯看到满月自个儿回来定会带阿黄,黑儿它们来找我的。可要快些儿,不然只能替我收尸了。
想到救兵也许就快到了,原先的害怕马上少了一分。我一狠心张口咬住一只苍狼的腿,感觉到有骨头磕到了牙齿。一股温热而腥甜的热流涌入口中。一口吸入,腹中有了一丝温暖。苍狼吃痛,嚎叫了声,挣开我躲到一边。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腿上带血的牙印,眼神中多了一分畏怯,终于一瘸一拐地转身溜了。
借着那一口血给于的蛮劲,我成功地拌住了最后一头狼的脖子,并从背后死死地抱住它。它挣扎着,两只前途在我双臂上划出无数条血痕。我只是不放它,带着它在草丛中翻滚。渐渐地,它的抵抗不那么有力了,我正在慢慢地勒死它。我也已累得气喘吁吁。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拼力扭动了它的脖子。
危险过去,我一下子瘫在地上,全身的力量骤然舍我而去。我的周围七零八落地躺着五条狼尸,空气中漫布着血腥的气味。我知道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最好能找到个水塘洗掉这一身血污。否则用不了多久别的猛兽就会觅来。而我现在浑身是伤,又累又疼,再抵抗不得了。
头脑虽然还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连根小指头也动弹不了。只是担心怎么还没有人找来。
刚使尽全力坐起来,借着月光忽然瞄见草丛中两点绿光一闪。我心头一沉:还有一匹狼。这显然还是一匹头狼,有比别的草原狼要大将近一倍身体。它一步一步自信地向我走来,眼神中充满了残忍,显然看出了我的虚弱和无助。对它来说我已是到嘴的肥肉。
虽然我随爹爹来边疆已有两年了,大小战役也参加了不少,出生入死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但那时我身在士兵中,还有爹爹和众位叔叔伯伯照顾。既是偶尔走散了,我还有满月可倚赖。而现在没有亲友,没有满月,连一把匕首都没有,完完全全的孤身无助了的我不禁害怕起来,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我想大声呼喊救命,但喉咙像梗住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两行又咸又甜的液体流到我嘴角,是泪混合着狼血。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哭了。
头狼扑了过来。
突然间它飞起的身子直坠了下来,落在地上。四条腿扑腾了两下,就不动了,一只野鸡翎的羽箭从它右眼传入左眼传出。
抬头望去,在离我一丈远的地方,站着一名少年,一身牧民常穿的青衫,手持一弯长弓。
是他救了我?
他朝我跑过来,蹲下身,伸手给我两个巴掌:“喂,小妹妹,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这么呆呆的,别是吓傻了吧?”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抓起我的手臂查看伤势。“还好,大都是狼血。”
难怪他担心,现在的我简直是个血人儿,衣服早被撕成碎布了,被粘粘的狼血粘在身上难受的很。
那两个巴掌不重,但足够让我重新控制住自己。举目注视我的救命恩人。说他是少年实在是夸张了。大概也就十三四岁吧。他应该比我大两三岁,还只是个半大小子。眉清目秀,月光下也能看出他皮肤洁白细嫩,不大像西北的牧民那种太阳下晒的黑红粗糙的皮肤。
“谢谢你!”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起身看了看周围。
“哇,这许多狼都是你杀的?你真的好厉害!我们那儿的女孩儿都没你厉害。”言语间充满了敬意。
我笑了:“你也很厉害,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准的射手。”我说的是实话,至少像他那么年少的神箭手爹爹军营里没有。
他很满意我对他的赞扬。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接下来他一边帮我撕下自己的青衫帮我包扎伤口,一边和我聊了起来。一场对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很正常的聊天。如果没有周围的狼尸,如果不是在月下草场的环境下吧?
离开京城两年,我已很久没有与同龄人这样闲聊过了。他是羌族人,今夜独自来草场是为了他的“忽嘛喇”。这是当羌族男孩要脱离孩童阶段成为少年时考验胆量和勇气的测试。我隐略了汉将军之女一节,只说是汉族牧民的女儿,叫玫儿,为追一只走势的小羊,掉了队。
他听说我叫玫儿时,肩头微颤,却又没有表示。
当他替我包扎完时,我俩已经谈得很投机了。他自介绍叫李青原,也是牧民之子。一叙年齿,他比我长两岁,我喊他一声:“小哥哥。”
以至于当他表示要离开我继续完成他的“忽嘛喇”时,我竟有些隐隐地舍不得他走。心想要是能说服他让他参军,我就可以有个伴了。他那么好的箭术,爹一定会要他的。
一边往回走,一边继续胡思乱想着。后来被出来寻觅的军士找到,回去后被大发雷霆的爹爹臭骂时都心不在焉。他看我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终也心软了。
只是那以后再没在草原上遇到过一名叫李青原的少年。
三年后,我随爹爹去河口西夏边境巡视驻守军队。
西夏人向来视爹爹为眼中钉肉中刺。数年来爹爹率领我军打击西夏进犯,屡得胜利。
一年前西夏太子更是因我爹爹而得脖子痛,偏头风的病。也难怪。一颗脑袋吊在旗杆上吹了一个月的冷风,这病是没救的。
这次他们得了消息,知到我们只以百人小部队轻装移动,就想趁机打劫,居然派出骠骑先锋率领500骑兵,妄想一举歼灭我部队,取我爹爹首级。
真是异想天开!
爹爹身边可都是能以一抵十骁勇善战的好弟兄。那五百骑兵最后全趴下了,白让我们得了这许多大宛良驹。百名兄弟,伤十一人,损七人。
可恶那骠骑先锋,居然诈死,趁人不备,抢得一弓一马,多路而逃。我催满月持枪紧追其后,他反手搭箭,射我。他反身那一刻,我看清了他的脸。
是他!怎么会是他?!
三年不见,他已几乎是个大人,下巴上也有些个胡子拉碴了。但眉目间依稀还是当日救我的羌族少年的模样。
他也认出我了,那神色满是惊讶和担心。
发楞间一枝劲羽已朝我喉头射来。眼见是避不过了,我下意识地伸手抓取。结果箭从手心进,手背出,离咽喉半寸处打住。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成了手心手背都是血。
他回头望来,见我未死而只是受伤,眉宇松了些,看我的眼神里都是歉意,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只转身纵马飞跑了去。
回城后我才得知,那骠骑先锋复姓拓跋名青原,正是过去被爹爹斩落马下的前西夏太子的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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