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

　　秋没有回到这里。

　　这是季站在那座熟悉的院子前面，看着尘封不动的锁所能做出的唯一反映，上窜下跳的猫在墙头墙角散步，可是，却已不是他认识的它们了。

　　他开车驶过她有可能去过的地方，但是，却都是一无所获。

　　街市的寂寞在于，捉弄它喜欢捉弄的人，又或者是，捉弄它喜欢捉弄的感情。直至现在，季都觉得，秋会是那个一直在原地的人，可是，她却不在原地了。

　　是的，早在回到秋的过去的那里，他就应该知道，趋利避害这样一个生存法则在秋的身上被演绎的淋漓尽致了，可是，他怎么就忘了呢。

　　可以选择的方向只有四个，而现在却是举步维艰。

　　那天傍晚，站在街头的女子撑着伞极其风骚极其大胆地伸出来穿着丝袜的大腿，他知道这个城市的欲望和无耻，可是，在这个无耻的城市里面他却找不到她了。他一口一口吐着的烟圈在车厢里面难以散去，他捂着嘴巴不住地咳嗽。他，

　　忘记了手机里面从来没有拨出过的属于她的号码。

　　原来已经这么久，想她，都已经这么久了。

　　车内的音乐在尾音的时候他掐灭了手上的烟蒂，外面大雨纷飞，驱车来往的人没有人看见他，他，忽然，真的，真的想她了。

　　后来，他在那个下雨的夜里，在那个无耻的城市里，想她想了很久，然后，回去了。

　　再也不能说这里是家了。

　　再也不能说这里可以纪念了。

　　再也不能说这里有人陪伴了。

　　第二天，是季的生日。

　　真正在冬日里面不温暖的生日。

　　他，又活过一个年岁。

　　可是，他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去那个无耻的城市里面去寻找她了，很久，也不久，大约也就是几千个瞬间而已。秋说过，一个人也可以优雅，然后生活。

　　他忘记了怎么优雅，也忘记了怎么生活。

　　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走在他们一起奔跑的长堤上颤颤巍巍的，然后，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在地，然后，他就一直坐在地上不愿起来，也起不来。

　　他就那样颓然坐着，再也没有走下去的勇气和力气了。

　　阿唐找到他的时候他仍旧坐在那里，伸手要去扶他的时候他的身子却是僵硬的，虽然躲了很久，可是，现在被找到了，又必须继续被怜悯着，被照顾着，被过去纠缠着。

　　寻找他的人锲而不舍，而他要寻找的人，还没开始就已经放弃了，又或者说，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如同他一样，千方百计躲着，不想被找到。

　　阿唐说，该回去了。

　　他听到却是不住地摇头不住地躲闪，他是多么不愿意回去啊。

　　可是却躲不掉，这个城市的可耻酝酿了这座城市里面的人的不知羞耻。

　　仓皇间什么都躲不掉了，他一步一步退到了绝境。

　　草草收起了最后的一丝挣扎，他想，如果再遇见她，他一定不会说害怕吓到她而让她离开之类的话语了，心里的绝望一瞬间疯狂地生长再生长，“叭”地一声开出了璀璨的花。

　　最后，他看着阿唐，难过地哭了。

　　阿唐呆呆地看着他，只想着他能够回去，回去就好了。

　　那天的阿唐将他扶上车的时候，他隐约瞥见有个人影像极了秋，可是，他也只是觉得自己喝多了，想多了，然后，梦多了。

　　这个梦，让他们，一度至此天涯。

　　回家的路上，阿唐说，不要再躲了。

　　他一声不响，没有再哭了，闭着眼睛一直在想刚刚梦见的她。

　　阿唐又说，刚刚那个一直看着你的女人是谁啊？

　　他忽然就醒了，大喊大叫着让阿唐把车开回去，等到回去的时候，她不在了。

　　他只看得到她的那条披肩，静静地躺在地上，他想，她现在一定很冷。

　　某些人永远不能一个转身就能挽回，你只能一个人失落，又或许，她也失落，这就要看，这失落的代价，你付了多少，她付了多少。

　　秋回到主编帮她找到的那个公寓的时候，这个城市该有的欲望没有一丝退去，反而爆发地正是时候，一路上搭讪的男子猥琐有之，儒雅有之，俊朗有之，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够想季那样，一个动作，仅仅一个小动作就能挑起她潜在的欲望。

　　回家之后，她一如往常地生活，一如往常，就是不再惦记不再奢望不再回忆，她继续勾画每一个爱情，她继续活在别人的爱情里。

　　她拧亮了书房里面的灯，她开始使用电脑而不再忠诚于最初，她点了一支女士香烟，纤细而性感，她说，她不要再不忘初衷了。

　　这支性感的香烟像吗啡一样麻醉了她所有关于感情里面的神经，她想不起她爱过的每一个人，所有的过往一晃而过，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演戏，旁白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投入了感情，而如今，这戏散场了，自己就要抽身出来。

　　她抽不出身来，这一动，缘起未灭的痛疼便大片大片烧了起来，灼伤了她所有的细胞。

　　她不敢再想，将手中的烟顺手在烟灰缸里捻了几捻，便脱了衣服向浴室走去，镜子里面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可是，怎么就不同了呢？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顺着脖颈往下，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身体，原来就是自己啊，可是为什么，这身体的主人却是如此嫌弃它呢？

　　是宿命的手掐着某些想要飞起来的灵魂，于是，便将它锁在了这如此可鄙的□□里面，此刻，秋不觉得宿命没有什么不好，至少，灵魂没有飘到高空中没有被风吹没有被雨淋更没有被太阳晒。

　　浴缸里面放满了热水，她习惯了水果的香气，主编送来的高档的洗浴用品一律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仍旧记得主编说，秋，如果你愿意，伸个手指，便能勾到幸福。

　　她缩在水里，看着雾气蒙蒙的浴室，像是陷入一场梦境一般，伸出左手，无名指微微翘起，她像是迷失了一样喃喃自语，幸福，来吧。

　　可是幸福好像睡着了，没有来，只有液化的水汽在手指上摇摇欲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