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

　　在街道拐角处,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一封信,而且是一封未开的信.我捡起了它并考虑着该拿它怎么办.看到信封上娟秀的字体,我决定当一回烂好人.

　　天下好人真多.
　　学校老师了解到我的疾苦,不仅批准我由于打工方便而不住校,还特别为我介绍了一个老师助理的好工作.这样在白天不耽误学习时我也可以赚到钱了.
　　我乐的屁颠屁颠地去找老师报到,预想中严肃干瘪的老头子并没有看到,反而见到了一张相当年轻干净的脸.连我这种极端自恋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国民极美少年也不过是这种程度了吧.我猜测学校几时有了个这么帅气的生物老师.
　　我发现他瞟了我一眼,于是我赶快自我介绍,\"我姚夏仁.王主任介绍我来的......\"
　　他听完我的话,凝视了我很长时间,至少当时我认为是很长时间吧,然后就是一句听着有点奇怪的话:\"你就是姚夏仁啊!\"
　　\"你以后每天把我的课程记好,在课前把当天要用的东西收拾好,送到有课的班上去.\"他的声音带着点糯米状的鼻音,感觉有点可爱?但是态度高傲,少年得志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从明天开始工作,现在可以回去上课了.最后记住,不要经常在我面前发呆\"
　　我接过课程表心里把他从上到下骂了一遍,拿着表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了,我叫楚夕橙.你可以叫我楚老师.还有离开是应该对老师说再见,这是起码的礼貌\"他不祥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让我后背一震.我只能心里一边骂他@#$*&,一边转过身,面带微笑地说:\"老师再见!\"

　　下午放学,我急忙回家.我想念那封可爱的信已经一天了.是的,我决定在当好人之前先拿一点回扣,满足一下好奇心.
　　烧了一壶开水,等待蒸汽喷出把胶水化开.关掉煤气,我开始看信了.
　　其实信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个叫沈夏生的女生向一个叫萧林凡的男生告别.女生要到国外去了,要男生好好生活.似乎是个男生喜欢女生很长时间,却一直得不到回应,最后还换来女生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而人去楼空的老故事.不过人生本来就是平凡的,哪来那么多惊涛骇浪.

　　一番打扮之后,一身工装服的我,揣着那封信向信封地址所在地进发.
　　门铃按响之后,门开了,一张今天上午刚见过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ANO~~您不是姓楚吗?\"
　　开门的人正是楚夕橙.一见是我他也是一楞,随即看到我手中的信,便恢复了平静.\"我不知道你还兼差送信的.\"
　　他妈的,我就是穷又怎么招.难不成你养我不成.但是他是老师,因此我必须必恭必敬.\"这是路上捡的.我怕信中有急事相告,因此特地送来.\"当时并未考虑过为何事情会那么凑巧.
　　他既不说话也不请我离开,只是用复杂的眼色看着我.我只好对他保持微笑.
　　最终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于是开口告别,\"ma~~我走了.那老师明天见.\"
　　在我转生前,他抢着说:\"目前我和萧林凡同屋.信我会交给他的.\"直到我远去,我依然可以感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有的时候真想去接客算了.看着那边的人灯红酒绿,一夜便可数千,真羡慕啊.但是世界有自己的规则.你可以夜间打工,别人会说你勤奋,会怜悯你.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不然别人会骂你自甘堕落.干脆去清理尸体好了,听说那个赚钱.
　　我神游时,小山叫我:\"2号桌的咖啡,送过去好吗?\"
　　哦,忘了说,目前晚上我在闹市区的一家咖啡店工作.这里有我最喜欢的巨大落地窗.窗内看似宁静安详,窗外一片纸醉金迷.

　　总会碰到这样的情况.现在一个陌生人在窗边的角落里注视着我,见我望向他,他便对我微笑得带着柔软的明朗.正是2号桌的客人.
　　我端着咖啡走过去,一脸职业性的微笑,比他的更灿烂.
　　不想他问:\"你叫姚夏仁?\"
　　见我吃惊,他把下巴一扬,顺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我别在胸前的铭牌上写着我的名字.
　　看他一副时下流行的长相,瘦弱的身材,浑身带着忧郁的感伤气质,用句话来说,大概就是像玻璃来着.我决定原谅他\"冒犯\"
　　\"我叫萧林凡.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请与我保持联系好吗?\"
　　\"ei?\"
　　眼前这个人总是让我意外.萧林凡~~不是信上的名字吗?说不清道不明,此时此刻,我突然有种触碰到什么的感觉.
　　\"放心.我不会对你有企图的.\"他见我沉默,急忙补充到.
　　听了萧林凡的这句话我反而笑了起来,\"你能对我有什么企图.我没钱的.\"
　　\"你眼里只有钱吗?你没有现在外面很危险的自觉吗?\"他哭笑不得,\"ANO~~其实我认识一个和你长的很像的人\"
　　我正想嘲笑他搭讪的方式熟套.不想他还有后话.\"恩--怎么说呢,但是你和她又非常的不一样,明显的气质不同.ma~~她让人想保护,你却让人想接近.她纯净清谈,你却有着艳丽的芬芳.\"说完萧用他玻璃似的眼眸凝视着我,然后又眯起眼笑了笑.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的话引起了我漫天大火似的回忆.于是我觉得我此刻脆弱的如琉璃.
　　\"琉璃般的眼色呢!原来一切皆不如想象中热闹.\"他似自言自语.
　　\"ei?\"我不知如何接话.
　　一旦那种微妙的难过涌上心头,我就难以持续这次交谈,\"对不起,我还要上班.\"
　　\"ANO~~\"萧叫住转身欲走的我,\"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二天早上我在生物实验室整理东西.
　　\"你晚上还在咖啡店打工?\"楚夕橙恰好走进来.
　　\"那个萧林凡说的?\"
　　\"你们昨天谈了什么?\"楚夕橙看似淡然,一切皆是漫不经心,但是我分明嗅到了紧张的气息.
　　我并不开口,因为我觉得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于是大片的沉默蔓延开来.
　　\"明天和我一起出去.我请客吃饭.\"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ei?\"我警觉学生与老师不应有过多接触,\"我周末也有工作的,您知道我到处打工的，不是吗.\"
　　\"出去买学术用书,算是工作,我另外给你补贴.\"
　　\"ANO~~那晚上在哪见面?\"听到有钱，我毫不犹豫.他既花钱,还请我吃饭，有此便宜岂能不占.其实条件太优惠,往往不是好事,但是当时目光短浅的我并不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在一个明媚的星期天,我抱着一大摞书辛苦万分的跟在手里只拿着钱包走得万分潇洒的楚夕橙后面.
　　我们找了家不错的餐厅吃饭.坐在位子上,我累的连骂人的劲都没有.只得看着窗外.
　　窗外的大街上牵着手走过一对老年夫妇,让街上无数人感慨不以.这看在我的眼里尤其羡慕.
　　\"他们一定都是对方心里最重要的人吧!\"楚夕橙将同样看向窗外的眼移了进来,\"你有重要的人吗?\"这是一个让人深刻的眼神.
　　怎么会没有.那是无比幸福的童年,我们兴趣相投,无比接近.连呼吸都很合拍.我们合吃一罐冰激凌.我们将12个面包掰成两半.我喜欢她的眼角眉梢.但是我们不得不分开.即使7年后想起来依然心痛无比.
　　我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深海般让人窒息的记忆中.只觉身边安静无比.等我回过神来.楚夕橙只是温和到温柔地浅笑,带着一种被拥抱般温柔呵护的意味.
　　穿过10点阳光卷起的细微灰尘,窗外明蓝的天空中几片淡薄的云自由游弋.面前男人温和的棱角,让我有种想对他说\"请抱我一下，好吗?\"的冲动.我从小就渴望被保护.
　　男人格子衬衣外套着柔软的白色外套.他扬了扬手,我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里有淡雅的清香.再然后我就泪流满面,无可抑制.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的抱着我,任我抽泣着将他的衣服弄湿.于是阳光在时空中流转定格,再难磨灭.

　　我相信再过一瞬间,我愿意把什么都告诉他.但是对桌传来打破玻璃杯的声音,它结束了那个温柔的瞬间.我却动作迟缓,恋恋不舍.
　　我猛吸一口气,望向远方的天空,想要记住被呵护般的感动.
　　我想一切就是从那时偏离了轨道.

　　以后的时光里，我和楚夕橙互相调侃，日子过的飞快。他虽然总爱“欺压”我，但不得不说其间带着的浓重宠溺让我沉溺的不能自拔。我迷恋有依靠的感觉，但我不会承认，而他不曾点破。我想我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继续。
　　其间的怪异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想发现。

　　然后，然后那平凡绵长的仿佛无止境的日子就这么突然结束了。看在、似毫无征兆，实则压抑许久。
　　萧林凡在一天中午突然来访，而我正与同学嬉笑打闹。在永远嫌长的通往食堂的路上，萧在路边对我微笑着摇了摇手中塑料袋里的便装盒饭。
　　我坐在路边的林□□下的长椅上，往口中猛扒饭。萧却只是手捧加冰的九珍果汁，一派淡然。除却开头的必要交谈，一切只是沉默。喧闹是别人的。我抬起头看了看树叶间斑驳洒下的阳光。一切都是碎碎的。于是我突然有种吃饭吃的很辛苦的感觉，叹了口气，转过头凝视萧林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缓缓开口：“你看我们果然还是要见面的。”
　　特地想要找人当然是找得到的。我本来想送个白眼给他，但是面对这样个玻璃似的男生，我的尖锐无处可寻。他寂寞的线条甚至让人有种不忍伤害的感觉。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居然能够拒绝他。
　　他似知道我心中的疑问，继续缓缓道来：“我知道你奇怪我为什么来找你。”确确实实的陈述句，不带波澜，他停了停吸了口果汁，然后印象让人深刻地注视了我一眼，“我就是来和你谈一个人。”于是一种奇怪的震颤在空气中荡开。
　　我直觉上认为他想要跟我说的会改变我的生活状态，因此我紧张的想要离开。
　　“我喜欢一个人5年了，就是我说的那个和你很像的人。5年来她一直有一个心愿，现在她要迁居国外，离国前她希望完成那个心愿——找到一个人，请求她的原谅。”加冰的果汁杯外壁一粒水滴划过萧林凡纤长的手指。
　　“哦。希望可以找到。我有事，先走了。”我几乎落荒而逃。
　　“我爱她，所以想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他不理会我的告辞。
　　“那你加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起身即走。
　　“她不是与你长的很像，而是一模一样。沈夏生，夏生这个名字不熟吗？”他不给我逃跑的机会。
　　不熟，怎么会不熟。我从出生起念了18年的名字，比自己的名字还要深入骨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们兴趣一样，习惯一样，面孔一样，只不过她比我晚出生3分钟。我们坚信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最了解对方的人。我爱照镜子，爱极镜中人的眼角眉梢，不过是夏生也拥有它们而已。但是母亲爱上了有钱人，原想带着孩子一起投奔他人怀抱。哪知性格儒弱的父亲坚持将孩子平分，于是我留了下来。然后我与夏生再难想见。我不怨父亲，他留下我不过是想增加母亲回头的机会；我不恨母亲，因为她可以让夏生拥有更好的生活。但是我不可以原谅母亲，因为10岁之后我的生活过的太曲折。是的，我自私。至于夏生我从未怨过他的。
　　接下来是个老套的故事。母亲带走妹妹从此音信全无，父亲从此消沉，沉迷烟酒，不顾事业。然后女儿及早自立，看似活泼开朗，实则性格扭曲。
　　我总是挑住宿学校上学，避免回家。大学后更是长年住校。在人群中我众星捧月，不过是为了掩盖随时会被抛弃的恐慌。每夜躺在床上，那种有依托的感觉，甚至会让我幸福的泪流满面。
　　“见夏生一面好吗？”萧这么说到。
　　我不能假装，只能承认，“但是她母亲不可以！”我了解礼保。
　　“也是你的母亲！”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女人抛夫弃子，一走了知，她知道我8年来吃的苦吗！从小学起就要忍受父亲酒后的责骂，第二天还要装做元气满满的好学生，好同学。最后她被良心折磨之时，再利用夏生让我原谅他，将她从内疚中解救出来，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原来那封信不过是引我上钩的工具。是啊，有夏生在，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对什么样的东西感兴趣。那么，那么楚夕橙也是知道我的？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就是姚夏仁啊！”，显然他早就知道我的。3个月前母亲找到过我，我拒绝了她，之后学校开始传说来了一位相当帅气的生物老师，再然后学校给了我老师助理这个工作。怎么看也太巧合不是吗！
　　但是要下那个结论，我犹豫不以。
　　是的，我承认我怀恋那个拥抱。

　　午后的阳光灿烂异常。天空中没有流云。我扬了扬手，地面投下五指的痕迹，我放弃思考，蹲在楚夕橙的办公室门口，一如等待主人领走的小狗。
　　“你总有办法把自己弄的很可怜。”
　　我无意识地点点头，依旧是蹲着，并没有转开身来让来人开门。“我找你，可以吗？”逆光中我仰视楚夕橙漂亮的脸。
　　“你为什么不打手机给我呢？我中午不一定回办公室，你知道的。”
　　怎么办他接受到了我此刻的脆弱？怎么办他脸上的线条因担心而柔和起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他的温柔让我觉得自己好讨厌。
　　沉默大段飘过我们之间。白晃晃的阳光很刺眼。我偏就倔强的抬着头，瞪着眼，然后一拉嘴角，一个完整的微笑便展露出来。夏生说过她喜欢我这样的微笑。我相信夏生的眼光。我想放纵一次。
　　我笑，仿佛想要倾尽一世光华。夏生说过，这种笑容是带着诱惑的。是的，我在诱惑他。
　　然后楚夕橙叹了口气，便猛地蹲下身来，将我抵在门板上，霸道却仔细的吻着我。呢喃间他说道：“是你在诱惑我。”
　　于是我又笑了，。我在楚夕橙漂亮的眸子里可以看到一个灿烂如花的我。
　　楚夕橙再叹一口气：“你是个妖精！”然后也宠溺的笑了。
　　接下来我们继续接吻，倾尽一世温柔。
　　在那样异常晴朗的中午，我们就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办公室门口的通道里长久的亲吻着对方。我可以感到他细软的发丝在清风中扫过我的脸庞，我的颈项。
　　一切异常大胆而美好。

　　就在那天下午，我拨通了萧林凡的电话：“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夏生吗？包括那个女人也可以。”
　　萧林凡永远通情达理，没有多加追问，短暂沉默后，便是一句承诺。
　　晚上萧林凡将我带至一家高档饭店，远远地看见夏生和母亲，只觉得真是一对高贵优雅的母女。我果然只是outsider。
　　那晚我平静地听完暂且称为母亲的女人的愧疚，与礼夏生的思念。我只问了一个问题，提了一个要求。
　　问题是“楚夕橙是你们派来的人吗？”
　　得到的答案是楚家和沈家是世交，楚夕橙刚好有一年的回国假期于是便接受了母亲的拜托。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我就笑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却是古井无波。接下来便是一个要求：“你可以把我作为交换生送到国外去完成学业吗？马上。”
　　母亲急于补偿，连忙答应。
　　我没有一丝一毫地讨厌楚夕橙。但是打破我的防备的第一个人别有目的的这个事实却让我无法就这么继续面对楚夕橙。好吧，我走。所以，再见楚夕橙。

　　在悉尼的大学里，我努力适应着这里的人和事。温和的气候，美丽的风景，平淡加上需要适当努力的生活。一切如同我所追求的那样。

　　在四月的某一天，我和平常一样，将午后的时光消磨在学校图书馆。午后温暖的阳光带着细细的灰尘在纸间跳跃。书本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气息温柔的让人昏昏欲睡。一如某个晴朗的中午，一片明媚。
　　看看手表，是时间该走了，我抱起一摞书想将它们归还原处。在书柜间狭窄的走道间，我撞到了什么人。书本散落一地。在安静的图书馆制造如此声响即便是脸厚如我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吧。我低头说道歉，赶紧蹲下捡书。恍惚间没有看见对方的样子。
　　只是那人也蹲了下来，捡起地上一本书递给我，用带着熟悉的鼻音和笑意的声音说：“我现在可以请求你的原谅吗？你看现在一片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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