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梦·雪月枫影

　　在得到的时候，或许会回忆失去的美
　　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会有伤悲
　　劫数，在九天之上写定的轮回
　　不要忏悔，不要泪水
　　可还是忍不住去企求让时间倒退
　　如果一切重来，我不要忘记你是谁！
　　——不必说对或者不对，该考虑的，只是愿与不愿而已……

　　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能看到清晰的一粒粒尘埃。颓废！荒芜！陌生！
　　我不想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的，一刹那之前，我还在这里医治我不该医治的人，不是吗！
　　——但那个人现在已不知是生是死。来自心底的声音冷冷地回答着我的暴躁。
　　明白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在失去的代价之上！
　　顺手抓起桌上的花瓶，用力摔下去——凋败的花瓣散落一地，惊起一片灰尘。心像那一个个碎片一样，即使拼回去，也有沉痛的裂痕。
　　无数个细小的声音——仿佛是屋子里的每一个灰尘都在对我说：“都是你，你的错！你的错！！”
　　我的错！！
　　一直不愿也不敢去回忆……深渊中，双目紧闭的他被什么带到了比黑暗更黑的地方……而我——却还安然坐在这里观赏这一屋子的灰尘！！
　　骗局，一切都是骗局！！
　　手下留情……哈哈！为什么要留情……死或生，哪个不比现在要好！！
　　幻觉一再地出现……布满闪电与铁索的牢房中，吊在墙上的男人那惨白的脸……
　　一再地呼喊，不要，不要……有什么用，什么用！！
　　我该怎么办……谁可以帮我，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恍惚地走到房门之前……我知道，他在外面站很久了……推开门，憔悴的容颜……
　　他——似乎想说什么，看着我的眼，一如过去的平和……我却再忍不住哭泣——
　　“告诉我——我究竟做什么才可以回到过去，好阻止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濛月，别这样……我不会让他有事，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
　　“我不想杀他，我不想——”
　　“你不会想——”
　　“可是我那段时间一直都在想！！”
　　“你知道那是风灵的法术——”
　　“不要和我说风灵的名字！！”我突然怒吼道，羽朔的样子在泪水里变得模糊而闪烁，“不要和我说……羽朔，你不明白……想杀死柳大哥的念头是从心底传出的，我知道那是我的意愿！！”
　　“——那你现在为什么而哭！”他猛然一说，每一个字，不是很响，却很有力……
　　我懵住了。
　　“濛月……不要对我说我不明白……也许对全部的事情我不敢说，但对你——”他声音一顿，坚定的眼神渐渐暗淡，“对你，我……什么都明白。”
　　一刹那——一切都静止了。我盯着他清澈的蓝色眼眸，没有一丝尘埃的沾染，上面映着粉色的、不知所措的女子，我的目光透过它……失去记忆的时间里一个个奇怪的梦境纷纷重现，不由自主地与我所能看到的银与粉融合……
　　“不……你不明白……”我被他坚定的语气彻底懵住，而混乱的大脑使我几乎无法再接受任何一个不可思议的信息……“你不可能明白……连我自己都不懂我自己，别人更不可能！！”
　　“月……濛月，请容许我以后再为你解释……”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银色的光透过他的指缝射出，他的手缓缓张开，露出一个华美的吊坠，“现在，我希望你收下这个……事到如今，我知道它更应该属于你……”他的声音忽地低下来，“或者说，它本就属于你……”
　　“这……”将信将疑地借过——手指碰到那似乎是银的金属上，一种从未经受过的温暖瞬时从指尖泻向全身！被它圣洁的光刺痛双眼，仔细辨认——是六芒星！六个角嵌着精巧的钻石，但它们所散发的光远不如中间的夺目！“这是……水晶球？你的水晶球？！”
　　六芒星的正中央，那个透明的、只有一般珍珠大小的珠子，宛然是缩小了的曾经漂在羽朔白色法袍之前的水晶球！
　　“它对你会比对我有用的……”他只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很快，声音开始透着紧张，“听我说，濛月，站在这里肯定对全局起不到一点作用……柳枫在深渊，我想你已经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忍着泪水点了点头：“他……还好吗？”
　　“……没有必要骗你说他没事……”他低声说，哀伤从他的声音传到我的心里，无止境地扩张起来。
　　“……我想去见他……”垂下头，不敢看……我又不敢去见柳枫！黑色的火焰在心头犹未停息，我怕！我真的怕！我怕我会再看到自己亲手划出的来自他的鲜血……
　　“别担心……潮燃在深渊门口等你，它将带你去见柳枫……到时，救，抑或是杀，我相信你会有一个清晰的答案。”抬眼看到他的蓝瞳——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我……”本想说什么，心头忽地掠过什么，不自主地说出——“你不想让我杀死他的，是吗？”
　　“不，濛月……”他摇了摇头，“我是相信，你一定会救他。”
　　羽朔！
　　心，莫名的感动……而意志也似乎坚定了许多。
　　向他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冲出房间，进入了不尽迷茫的昏黄……
　　穿过寂寥的边境小村，朦胧中似乎看到了凌馨的家，但我没有停步。一些最重要的东西在意识中慢慢起伏，徘徊，混合，直到我弄不清……
　　一刻迟疑，就可能是大错！曾经这样错过，我不想再错！
　　偶尔会与路人擦肩。这就是生命！为着自己的目标奔跑，就不再被身边所牵绊，等到目标达成才发现，一生最成功的事就是做到无情！
　　——我没有目标，没有让我用一生跑下去的目标！围着自己的心转来转去，以为自己经历了很多老成了很多，其实到头来依旧回到原点……情字，我看不开哦！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情感一定要被搀杂！为什么不能让初见成为永恒——是朋友，就永远不要敌视；是仇人，就永远不要投去关注的眼神！
　　柳枫……如果当初我没有忍不住回头看你，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生命？！
　　那时的自己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其实在刻好字的运轮镶嵌在命运之间圆形的墙壁上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改变了。也不知道自己终有一天，站在我与他的命运之前，看着黑色的齿轮寂静而无情的旋转……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我的目的地渐渐地清晰——
　　深渊，没有入口，没有标识。
　　只有一个如同在空间中撕裂开的伤口，黑色，丑陋地狞笑。偶尔一副骨架闪过，是看守邪尸骷髅的行迹。
　　潮燃在一旁静静站着，我向它略点下头，便转身走入那道空间的伤痕之中。
　　黑色的深处是更黑。
　　那是一种诡异的黑，没有边际，没有形体，似乎能吞没一切。
　　而每一个穿行的生物，身体上都保持着与深渊外无异的光。
　　本不可怕！可是，对黑暗本能的畏惧，与明显的邪物——
　　巧妙的设计，让进入者从踏进这里开始就先被恐惧制服！
　　就像我。一路上，我与潮燃一句话也未说。愈恐惧，愈说不出；愈说不出，愈恐惧！那样强烈，甚至足以冲淡我对前路的忧心！
　　就这样跟着它走，了无声息。走了多久，不清楚。
　　终于，它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用它空洞的眼窝看看我。不知道它在看哪，但我能感觉到它在扫视。自从失去记忆那天看到它与羽朔争吵的那天起，我对它产生了无端的畏惧。
　　我知道，它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魔物！
　　“把那个收起来。”潮燃忽然说，我感到它在盯着我的手。举起看，才想起手中犹握着那个六芒星形的吊坠。慌忙把它塞进了怀中。“不要紧张，姐姐。”
　　它这句话没有任何效果——我猛地听到了不远的黑暗中，闪电的声音！！不祥的感觉开始浮现、扩散，慢慢地增强……
　　“喏，门在这里……”它引我向一个方向，指着一块黑暗说，“我不方便出现在这里……不过，姐姐，请放心——我发誓，你绝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知它想说的是什么，但也不等我思考，它已消失不见——或者说被黑暗吞没了吧。
　　犹听得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我将颤抖的手伸向潮燃刚刚所指的地方——
　　沉重的门发出亘古的喘息，黑色的帷幕，无声无息地拉开。
　　是光——不是光明！

　　宛然是幻觉的再现！！
　　一面布满可怕的铁链的墙上，白衣人的手脚被几条黑铁链紧紧铐住，无数细小的闪电自铁链的顶端流下，划遍他的全身……那低垂的头！那凌乱的发！那苍白如僵尸的面容！！我能看见他胸前我的法术的伤痕——
　　迷离的面庞终于清晰——
　　柳大哥！！
　　一声悲痛，塞在喉咙，化作泪水涌出。却不意——
　　“啊……欢迎你，夏季的使者……”
　　冰冻的感觉是从头直到脚下的。
　　几乎失去了战栗的力气。只是木然又木然的眼，看声音传出的那一边——
　　“……渊弑大人！”……我，该想到的……
　　“哦……是的……”大人轻声说着，在闪电的光芒下渐渐映出了轮廓，到半个身躯——最后，黑发的男人身穿黑色的袍，宛如深渊的黑暗。黑暗的深处散发寒意，他没有温度！“是的……我想我还欠你一个奖励，夏季的使者……”看不到他的眼，只看到他嘴角挑起的冷漠弧度将我的恐惧再次无情地仰起。
　　“你真是做得太好了……手下留情……”他伸出手，在空中虚指向柳枫胸前的伤，“恰到好处。保留了他一身的灵力让他昏迷，让我有更充裕的时间看破魔之血最后一人的生命慢慢逝去，我很满意……”他的笑容愈发冰冷，“只除了一个小小的不足——这一切并不出于你的本意。”
　　透不过气，我的身体仿佛不属于我……无法思考……
　　最后一点点的意念，拼命在恐惧与寒冷之中残存，让几乎忘记如何发声的喉咙挤出一个痛苦的声音：“……放过他……”
　　放过他！
　　已湮灭在过去的话，在此时此刻再次出现……
　　却是颤抖而颤抖，没有任何底气……
　　——本就没有可能！！
　　“我想，等到破魔之血再也不能动的时候，我会放过他的。”话刚说完，黑色披风猛地掠起，一瞬间掀起的强大力量直将我撞到身后的墙上！
　　我说不出话——
　　谈什么救，谈什么杀……大人在这里，说什么都是个笑话！！
　　心一痛，泪水浸眼。喉中咸腥，勉力，咽下一口鲜血。
　　盯着大人的身影，看着他缓缓走到柳枫身边，黑与白瞬间有了一种不鲜明的界限。渊弑大人从黑袍中伸出手，带着无比刺眼的光——一点一点地靠近了柳枫的身体！
　　紧咬着嘴唇，浑然不觉血已顺嘴角流下……我猜不到大人想做什么！
　　刹那灿烂的白光！——还有，如风一般气息的呻吟！
　　心成了粉末，片片飘零在我空洞的身体中……
　　在眼前的一片水雾后，我终于看到了他——
　　柳枫，身子微动了动，抬起了蒙着风尘隔世的面容。
　　苍白，我唯一能想到的字眼……
　　竟看他嘴角泛起一丝桀骜的笑容，目光如剑，正正钉在我的身体！
　　“是你……是啊，聪明，太聪明了……”
　　一时不解，很快恍然——在这般事情之后，谁还会相信亲手陷他于绝境的魔族女子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本意！念此，也不禁惨然一笑，嘴角是带着鲜血的弧。重复着他的话：“是啊……真的，很聪明……”
　　看着他，被冷汗浸湿的头发，被闪电映照得凄惨的白衣，柳枫……
　　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遗忘之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压抑的铁链一条条像冷酷的嘲笑……他的眼暗淡无神，落尽灰尘……可是——那一种强烈的恨意哦，像烈火，像刀刃，无情烧灼，残忍撕扯！其实并没有一句承诺，可是誓言早在心里铭刻……在我的手放到束水术的水晶、被冰冷刺伤的一瞬，就逃不过命运的枷锁！
　　命运……我也在逃避，用这个摸不到的东西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就这样和他对视了多久。只觉得，时间每长一分，就多痛一分，当大人再次露出冷笑的时候，我已万劫不复！
　　“感觉如何呢……破魔之血？”大人轻声说，不尽的轻蔑。是的……他完全料到我此刻会来，让柳枫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更加脆弱——心破碎！
　　柳枫没有说话，或许，是没有力气说话。但他脸上的桀骜一点都没有变。
　　“啊……真是熟悉的眼神……十八年前的这里，真像一场‘轮回’啊……”大人依然轻蔑地说，冷峻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但我想——你的父亲至少是经过一番抵抗才落败的吧……”
　　柳枫的手握了起来，那么紧，几乎开始颤抖。咬紧牙关，仍一语不发。一点火苗开始在我的心中燃烧，什么开始压过恐惧，身体仿佛也在恢复意识：不，不能忘记，我——要救他！
　　可是，从何救起……游离的目光不小心撞上柳枫恨意的双眼，心中刚刚建起的坚定意志再一次分崩离析……
　　遍体鳞伤！
　　“呵……若不是你们破魔之血妨碍我，我还真不忍心与你们为敌……我们的命运有相似之处，不是吗……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在达成自己目标这一事上做的还真是失败呢……”
　　克制不住了吗！柳枫的眼神好可怕，燃着怒火，狠狠地盯着大人冷漠的面容，手用力地动，似乎想挣脱——徒劳！
　　大人却没有理他——似乎没有理他。转身走开，不再看他，手不易察觉地翻动，细小的闪电开始在柳枫的身上增多！！
　　我发誓我看到了大人的眼：有意无意地扫过，仿佛预料到什么，又在等待着什么！
　　直觉地感到，这一定是大人所预料到的……但，我真的克制不住——
　　“柳大哥——”声音颤抖，全身冰冷！挣扎着跑到他的面前，逃避他的眼，却逃不过自己深深的自责！——刺到心底，剜出血肉！
　　指尖接触到他被冷汗浸透的衣衫，闪电划过，刺痛双眼……
　　“你……让开……！”虚弱而仇恨的声音！
　　牙关依旧咬紧的么……你痛，我知道你痛……血液点点流失，闪电残酷的折磨……
　　“大人——”我哀求地望向他。
　　眼看他的目光望向我，不带一丝感情——
　　“想求我放他……？你自己的语气已先承认了这是不可能的……”冷笑依旧挂在他的嘴角。
　　“我——大人，至少——”我急急地说，却被他打断——
　　“啊……是这样……可是夏季的使者，你看得到他的‘样子’——你认为，有用吗？”他颇有兴趣地看着我，笑容由冰冷开始变得残酷。
　　不禁地打个寒战，但我知我不能退缩！“不管怎样，放过他……”
　　大人仍盯着我，只冷冷地笑着——忽然右手翻转，一只魔兵被幻化出来。他随即凭空牵了条柳枫手腕上的铁链到那魔兵的身上，在刚刚缠绕上的一瞬间，那魔兵只哀号一声，火光闪过，便化灰烬！——但蔓延在柳枫身上那可怕的闪电马上少了些许！
　　平凡生命，不过如此。受摆布，遭排挤，生命的最后化成凄艳绝美的火光——永世不灭的飞灰！
　　只有四字：触目惊心！
　　大人没有马上说话，似乎是在给我惊恐的时间。待我的表情渐渐平稳，他才慢慢地说：
　　“你知道这铁链专吸取别人身上相当于血液的力量，你也看到力量了被吸干以后的下场。铁链想要的仅仅是力量而已……所以，所拥有的力量越强的人，对于破魔之血的效果越明显，而那个人支撑的时间也就越久。”他顿了顿，嘴角再次露出一抹残酷的微笑，“你明白了么？”
　　虽然隐隐猜到，可还是，周身瞬间失去温度——代替他！
　　大人让我去代替柳枫的位置！！握紧的双拳中起了一丝细密的汗珠，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灵力对于克制的魔力是有抵御力的，倘若吊在墙上的是我，就根本不可能撑得了这么久……做，我就会死，他却也未必能活……不做，他就一定会死……
　　——是的，大人的目的就是要我和他死，那我愿意尽我最后来赎罪！
　　后退一步，我刚好能在余光中扫到柳枫的神情。我想，我已知道我该如何做……
　　“柳大哥，你还记得吗……”我从袖中拿出毒蛊匣，取了一颗有助回复体力的药丸，“你问我夕阳为什么要染成血一般的颜色……”转过头，回避他的眼，将药塞进他无法回避的口中，“当初我想错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深吸一口气来压住摇摇欲坠的心，目光依旧盯着前方，不去看他的眼，“残阳流出了血……”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做好施法的手势， “……为的是……” 心念蓦地坚定——“第二天更明亮的阳光！”
　　手瞬间握紧，一道漆黑的铁链猛地冲来——如毒蛇吐芯！

　　身体好沉重，好沉重……
　　冰凉的、漆黑的什么，环绕在我的手腕、腰际……
　　努力抬起头，一切是那么模糊，只有隐约的光亮……
　　还有一根了，最后一根……可是，手好沉重，再抬不起来……
　　“呃……”
　　胃里猛地一阵翻腾，全身的疼痛立刻强烈，每一道闪电划过，都仿佛要把皮肤扯裂……
　　痛，只有痛。压过一切感觉。由外及内！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愤怒的吼声……是啊，我在做什么……
　　不禁地淡然一笑。什么柳枫，什么渊弑……在死之前一切仿佛都成了虚空中的一点云彩，手太重，抓不到哦……“有力气和我吼……还不如……自己快走……”
　　用尽最后的力气——又多了一点重量，任务完成，我再坐不起来……
　　“你会死的！！”倒下去，却没有碰到地面……被一个有力的手托住身体，好温暖……
　　“……走啊——”想推他，没有力气……我不信他在恢复大半体力的时候走不脱这牢房！
　　“濛月……”他的声音突然颤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苦肉计，你分明知道我不会走不能走……”
　　泪水夺眶而出。
　　柳枫……我该怎么说？是欣慰，还是悲哀？！
　　“对不起……我……”
　　柳枫，你好傻……恨我，又何苦在这里葬送生存的机会……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
　　“我不要她替代我……你很清楚我如果想逃你也抓不住我……现在，我留在这里——放她走！”
　　心惊——不可以！！
　　以为了解，以为了解……到头来，竟是先被他看得透彻……
　　“哦……一命换一命？或者说，整个人界来换——她？”
　　人界！！天……
　　我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感到震惊，但我能感到柳枫不禁地后退……
　　“我——”一语未尽，哽咽。
　　柳枫呵……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么……
　　无法选择，为什么不走……
　　“呵……”大人轻蔑地冷笑，“向命运低头吧，破魔之血……天界也想不到他们设计的东西会有被我反用的一天……”
　　忽然，一个声音——
　　“是吗？”
　　一切瞬间归于寂静。依稀辨认，那来自牢房门口的声音——
　　门瞬间大开，风四起——
　　门口的黑暗中，赫然站着那银发银衣的人——羽朔！
　　“我会想不到么……渊弑？”
　　他向前迈一步，手微微一动，环绕在我身上的压力瞬时消失！
　　身体一软，倒在一个温暖的所在。白衣。
　　“是你……炙翼使，我早就猜到了……但我倒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你来阻止我……”大人轻声说，却不是轻蔑，而是提防。
　　“你真是那……炙翼使？！”我惊讶地向他，虚弱地喊。
　　他的目光略一游移，未作任何答语。
　　“我欠你的，我已尽我所能归还于你……如今旧帐算清，就是正式为敌的时候了……”羽朔盯着他，平静地说。
　　“哼，算清！！我跟天界的帐一辈子都不可能算清！！”大人突然怒道，一手指向羽朔，一字一顿地说，“和你，也一样！！”
　　“恨我，恨殿下，你完全可向着我们来——”羽朔说着，却被大人打断——
　　“哈——向你们来？羽朔，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啊……”大人冷笑着说，“那么这两个人——”他指了指我和柳枫，“是一不小心掉到魔界的了？”
　　全身一惊——大人此话是何意？听来怎像是这一切皆为羽朔所安排？！
　　“没有你，他们不会……如此。”他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扫过我和柳枫，带一丝忧伤。
　　“是啊——”大人冷冷地说，“的确，——或者更确切地说，没有我，他们就不会存在！！”
　　“你——”
　　“羽朔，不要跟神殿有史以来最强的祭司长谈命运……”
　　“……我亦未想如此。”羽朔低声说。“放了他们。”
　　“没可能！”大人威胁地上前一步，和羽朔的距离更近了一分，“你斗不过我，羽朔……”
　　“是吗？”羽朔只扬了扬眉毛，挑衅般地说。
　　“不要虚张声势了……”大人的脸上竟露出明显的笑意，“啊……想来风灵给你的‘忠告’你也丝毫未听进去吧……初出茅庐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凡叶说什么都照单全收……她利用的就是你这一点……运轮真是让你有恃无恐啊……”
　　“住口！！”羽朔怒吼道，右手一抖，划过几道金色的光芒。
　　“放心，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话音落下，大人披风一震，已然做好战斗的架势——“好啊……天界有史以来圣力最强两人的战斗，一定有趣……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能耐吧！”
　　直觉地想去阻止——但我知我无法！
　　不等我做任何反应，羽朔的心灵念动术已向我和柳枫包围而来！
　　“不——”我嘶喊道——为别人施展心灵念动术最是耗费体力，而羽朔体内的力量本就已过度消耗——
　　却只听得羽朔的一句“人界客栈里见！”，就被白光彻底包围，空间在转动……
　　好乱……刚刚那一番话，究竟是怎样的背景？——本以为羽朔身份已不简单，谁料大人竟更是难以捉摸！
　　羽朔是炙翼使……长久以来那个陌生而熟悉的银色人影……大人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羽朔的身份，所以在我失去记忆之后一直派风灵来阻挠……阻挠？如果羽朔所做的事与魔界毫无关系，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大人显然知道这一切，而且还认得被羽朔称作“殿下”的凡叶……大人又是谁呢……“神殿有史以来最强的祭司长”？神殿又是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哦……
　　用力甩了甩头。明白一件事的代价，就是带出更多的谜团么……
　　思绪乱如麻……刚刚铁链上法术所带来的疼痛变本加厉地归还，仿佛身体有一段时间曾忘记如何去感受痛楚……
　　血色的幻觉忽地再次出现……吊在墙上的白衣人惨白的容颜……柳枫……
　　这些仿佛有真实感觉的梦境——莫非是前路的昭示么？！
　　心灵念动术的白光越发耀眼，刺得头昏沉沉……全身火灼一般的疼……
　　在失去意识之前，在脑中回荡的，都是羽朔与大人的身影，以及——
　　那温暖而干净的白，天空般明朗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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