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暖忆

　　西厢外是一园子的牡丹，愈演愈烈的芳菲染红了整个园子，露浓花瘦。无奈院墙高耸锁春色。一入侯门深似海。墙里秋千墙外道。三日之后，也许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万千牡丹当中格外醒目的，是中央的白亭。凉亭的白与牡丹的红交相辉映，好不浮华的美。我沿着石卵铺成的小路兴致高昂地走向凉亭。好一个“牡丹亭”，雪白的大理石柱，虽有些不搭调，却也多了一种异域风情。正中央的桌凳是琉璃所制，虽不免浮夸，但也显示了园子主人的地位尊贵。
　　“小姐。”我这才发现一个下人正端着粥立在一旁。奇怪，我刚才明明没看见他啊。
　　“什么事？”
　　只见他诚惶诚恐地将手中的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低头答道：“这是我家夫人特地让厨娘为您熬的粥，请您务必趁热尝尝吧！”
　　粥上还冒着几屡热气，老狐狸想得倒挺周到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气，和方才满园的花香不同，但我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心里渐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也许是我多心了吧。算了，肚子也饿了，尝下也无妨。
　　我端起碗，小心地吹了吹，拿起调羹，甘甜顺着舌尖刺激着食欲。我偷偷地看了一眼他，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油然而生，他的耳垂上怎么会有那个东西……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他，说：
　　“抬起头来吧！”
　　对方微怔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不过是寻常的嘴脸，再普通不过的样貌，只是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寒意，在表面的谦恭下隐藏着。
　　这种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下人应该有的！
　　“你到底是谁？”我放下手中的粥，直直地看着他。
　　他不慌不忙，冷静地应答：“小人不过是府上微不足道的下人罢了。何须小姐挂心。”
　　他决不是简单人物，我冷冷地冲他一笑，又道：“有这么简单？这里的男子也会扎耳朵眼么？”
　　他浅浅一笑，对上我犀利的眼神，对答如流。
　　“别人也许不会，但小人自幼身子单薄，父母心疼小人，便扎了女子的耳朵眼儿，只求多福。”
　　应答自如，滴水不漏，若不是那个致命的纰漏，也许我真会让他给蒙了过去。
　　“纵使花香再浓烈也遮不住女儿家的脂粉香气的，你，是个女人吧。”说完，我感觉头开始沉重起来，身上有些发冷，再一会儿，手脚也开始酥软起来，糟糕，刚才的粥！
　　“你……”我的身子不受支唤地顺着石柱缓缓滑下，头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你……到底……到底是谁？”
　　眼前的“他”在下颚摸索了一会，慢慢揭去精致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浓艳的脸，带着奸邪的冷笑，冷哼一声，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也不简单，竟能识破我的伪装。不过，太迟了。”她慢慢地向我走来，“你不应该回来的，主上也顾不得什么姐妹情谊了，必须除掉你。你还是好好享受冰火夺命散的滋味吧！”我的大脑渐渐空白，我不该回来？姐妹情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我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身处一间破旧的老屋内，四周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我已经没有力气呼救了，浑身都是软绵绵的，头昏眼涨，身上也是忽冷忽热。
　　我拼命才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但唯一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害我，还有她说的话那么奇怪。我的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也抖得厉害，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不可以，我一定要清醒，我还不能死。不可以！我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个尖锐的物体就往手背划去，一道道鲜红的血痕清晰地呈现，我清楚现在唯有痛楚可以维持清醒，才可以救自己。
　　我咬了咬牙，一狠心又划上几道，伤口重重叠叠，不堪入目。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吃力地匍匐前进。鲜血染红了整个手背，身体却还是迅速瘫软下去。
　　我好累，好累。那个声音又反复地响起，你要更加坚强，你要更加坚强。妈妈，真的不可以么？你要更加坚强。不可以啊。我绝不可以闭上眼睛。只有我才可以救我自己。
　　我又坚定了信念，手脚也没那么瘫软，痛楚一点一点疯狂地刺激着大脑，以换取短暂的清醒，支撑着我向门口爬去。
　　硕大的汗珠顺着长长的流苏砸在地上，空气里满是灰尘的陈旧以及血的腥味。
　　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头越来越沉，冷热交替带来的疼痛让身体有些支持不住，左手背也渐渐麻木。
　　身上的罗纱早已磨烂，右手掌满是摩擦留下的细小伤痕，淡淡的血丝夹杂着尘土。
　　硬生生的痛。
　　这个就叫生不如死么？
　　妈妈，对不起。
　　我恐怕要来陪你了。
　　恍惚间，我依稀看见那个蓝色的影子，无力去抓，也无力询问，是你么？是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