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暖忆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
　　台上的青衣女子一边舞动腰肢，一边轻声地吟唱《西洲曲》。在布置得堂皇华贵的舞台上各色女子卖力地展现歌艺，正是“歌”的初次选拔。
　　自从我应了要求，老狐狸和落薇都是一点也没闲着，一个是硬给我塞了几个据说歌艺超凡的乐师，另一个则是忙得不亦乐乎，只为赎罪。好在有若初每天都陪我练琴吟唱，偶尔一个笑容一个眼神的交流也觉得幸福了。
　　不过也好在穿越之前我的专业就是音乐，古筝更是过了９级的，也省得麻烦别人帮我伴奏了。
　　“栀儿，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轻轻一笑，道，“若初，依你看，‘歌’竞争中最强劲的对手会是谁呢？”
　　他眸子一沉，冷静地分析起来。“首先是第三个出场的柳深儿，她是皇城‘江南坊’中的歌姬，在坊中地位虽不算高，但她的歌艺却是声名远扬，再然后就是钟尚书的千金，也就是这次你的目标，钟筝。初次选拔会有三个名额进入广寒门的最后考验，总的来说，只要击败除她俩外的全部对手就可以晋级。”
　　“据说钟筝的歌艺非常不错，再加上个柳深儿，这样以来我的胜算又少了几成。”方才柳深儿的曲子我也仔细地听过了，堪称天籁，足以绕梁三日。
　　他抓我的手紧了紧，似是给予安慰。“相信自己。”
　　我点了点头。
　　转而目光细细扫过前排的四位评委，老狐狸接到目光了然略有深意地回望了我一眼，秦王有些忐忑忧虑，目光也不自觉地偷偷向四周环顾，直到接收到我的目光才镇静一些，作为一个王爷，她还真是缺乏了应有的冷静，也许也是因为她的不足为惧才可以保得今日的地位吧。四人坐成一排，最右边坐着一名华服女子，举止傲然，我淡淡摇摇头，钟尚书如若有一天你坠落谷底，恐怕多是毁在你的锋芒毕露，太过招摇。
　　而反观稳坐最左神色安然的劲装的中年女子，虽看来年纪不小，但其看似淡然的眉宇间却隐隐透着流动的神采和精明。莫非么，不愧是镇国大将军，恐怕这些人里，足以让王生惧的只有她和老狐狸了。
　　一曲唱罢，乐轩主事堆满媚笑地踏上台，洪亮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下面出场的是户部尚书千金，钟筝大小姐！”像是刻意强调她的身份。
　　场面开始有些沸腾，坐在对面的官员毫不吝啬地鼓起掌来了，若初贴近耳畔。
　　“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有些期待。
　　台上的女子一袭艳丽华贵的霓裳，梅红丝裙垂到地上，艳绿色的丝绸小衫，这两种颜色华贵但挑人，若搭配不当，很容易弄巧成拙，成了俗气，偏偏这两种颜色她穿起来都好看，更显出她官家小姐的贵气，乌黑的发丝高挽成髻，缀满了浑圆的珍珠，似是妖娆的妖精，妖冶勾魂，散发着万种风情。她的面容虽不算精致，但举止投足之间发出的风情确是难以阻挡的，像是妖娆惑人的黑色曼佗罗一般。
　　只见她微微福了福身，细声启口：“小女子钟筝，今日为大家带来一曲《眠江》，望在座各位多多包涵。”话中十足的官腔让我微微蹙起眉。
　　“叹江南，窗影灯残，笙竹幽幽……”不得不承认她的嗓音是那么圆润完美，似是没有一丝瑕疵的珍珠，无懈可击的唱功。
　　“扬花萧萧落江间，柳絮扬扬洒漫天。”
　　我倒吸一口气，从她的歌声中我竟然能清楚地感受到江南的水乡意境。
　　在场的人无不屏住呼吸，生怕扰了这美景。
　　光她帝王般骄傲的贵气，我能感觉我已经输了一半。突然感觉手心一紧，我别过脸，愣愣地看着带着暖春般笑靥的若初。
　　“记得还有我在。”一句话轻松打消我所有的不安。
　　我勾起嘴角，报以一笑。“恩。”
　　一曲终了，大家还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稀碎的呼吸轻轻作响。
　　“下面有请纳兰小姐。”
　　若初抛过来鼓励的一笑，小心地替我取下面纱。“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走上台。

　　又是一阵长久可怕的寂静，但这一次却是为了台上白衣女子的倾城容颜。一袭简单却精致的月白长裙，轻柔的白纱包裹，几束黑亮的乌丝简单地盘起蝶髻，少许发丝轻轻垂下，透过细碎的流苏隐约可见其间细细的朱砂，白皙如瓷的素颜上嵌着两道细长如柳的眉黛，晶亮如星的水眸盈满笑意，耳畔垂着细长的银坠。清丽脱俗，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她缓缓依着筝坐下，玉葱般的纤指轻轻一拨，柔美悠扬的琴声从她的指间淌出，溢满乐轩，她淡然地开始吟唱，如天籁般空灵剔透的嗓音。
　　“月蒙胧，影蒙胧。琴瑟悠悠画楼东，为谁剪蜡红。”
　　蓝衣少年直勾勾地望着台上他所深爱的女子。好似是回应他灼灼的目光，少女别过头淡淡一笑，宛如栀子花开，虽没有之前钟小姐妩媚的风情，却是清澈决美的素净。
　　“去匆匆，梦匆匆。寂寞梧桐半夜风，抚琴人泪空。”
　　一刹那四周连呼吸声都消失了踪影，只听见台上女子悠悠的吟唱绕梁上升，她的身上围绕着淡淡的光晕，恬静清冷如白月光，仿若天人。
　　惟有假意品茗的莫非在见到女子上台那一瞬眼底暗暗闪过的疑虑和惊讶。

　　我深吸一口气，身子有些发僵，全场弥漫着诡异的寂静，人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意。我愣愣地立起，难不成这里真接受不了有些现代化的歌曲？
　　成败不过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全场突然暴出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些许的喝彩声。
　　“再来一首！”
　　“真不错。”
　　“好！好！”
　　我不禁瞪大眼睛望着不远处的若初，寻求解释。只见他莞尔一笑，迅速地站起来，越过扶栏，穿过人群，跳上舞台。
　　“恩？”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拉住我的手腕，细心地给我戴上面纱，像是宣示主权般。“我们回去吧，准备广寒门之役。”
　　这样说来，胜利了？我兴奋地反握住他的手，在一片诧异声中走出去，照这种场面来看，我没有理由会失败。况且……我挑起眉，老狐狸和秦宰相也不会让我输的。

　　“她是谁？”大小姐不满地质问一旁的随从。
　　“她身边的若小的没看错，应该是庄丞相之弟，近日才成亲，这样看来，那名女子定是纳兰夕栀。”
　　钟筝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
　　“她就是那个阻挠我亲事的狐狸精啊！纳兰夕栀，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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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内，我依在若初怀里，象是触摸一个珍贵的美梦一样，凑近他的脸，轻轻的抚上他含笑的眉，他美眸流盼，眼中似有千山万水。
　　“高兴么？”
　　我愣愣地望着他，牵起嘴角，道：“还好。”
　　他轻声的叹息，如夜风萦面，怀抱又紧了紧，“已经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走完。”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项里，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哀愁淡淡散开。
　　“若初。”我抬手落在他的发丝间，玩弄着几缕碎发，道：“我们可以的。”
　　“恩。”

　　七天后，广寒门。
　　若初抓紧了我的手，一脸严肃地立在一旁。
　　七天来，我和乐师废寝忘食，研究了各种听众的心理和乐官的品位，若是以前，我定是不屑这种做法，我向来认为歌唱就应该随兴，而不是为了讨好别人，但我也清楚，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就绝对不能认输。
　　“准备好了么？”他微微蹙起眉，勉强挤出一笑，这几天，他一直陪着我，连觉都睡不好，也真是难为他了。
　　“放心。”

　　广寒门，向来是皇家有重大事项才会动用的场地，其宽阔程度决不亚于整个王宫。广寒门的构造非常奇特，有些应用现代歌剧院扩大回声，增强音效的理论，因此这里并不是完全露天构造，反而建成鹅蛋型的。
　　如今这里正中央辟出了一块宽阔的空地，搭建起了华美的舞台，四周摆满了桌椅，分由官僚组成的评委席、由百姓组成的大众评委之类的，最后还有几个雅座是留给王室的王爷，王上的。
　　乐师老早就把整个比赛的流程给我细细地说明了：首先是由三名入围者轮流展示歌艺，由官僚、乐师分别做出评价，而类似于“超级女生”大众评委制度，最终的裁决权却在于100个来自千凰各地的民间百姓，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正直、颇有威望和信誉的百姓，根据票数来决定鹿死谁手，具有了相对的公正性。
　　此时台下都坐满了百姓，乐师和朝中大官都依次入座，老狐狸和秦宰相坐在中央，冲我就是一笑，我偏过头，望见钟尚书也是一脸诡异的笑。而又看莫将军则是自顾自地饮茶，他们心里都算计好了么。

　　乐轩主事带上一脸谄媚的假笑登上台，环形的构造让他的声音得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各位好，我也不多说废话，比赛马上就开始，首先有请江南坊的柳深儿柳姑娘为大家献上她的美妙歌喉。”
　　只见柳深儿一身淡紫色的霓裳羽衣，淡薄的朱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媚笑，她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轻启朱唇：
　　“小女子柳深儿，今日给各位献上一曲《竹枝词》，小女子不才，望各位多多包涵。”
　　她开始歌唱，声音一如上次的美妙，但我总感觉少了那么一点。
　　她慢慢地舞动手中的长剑，步履缓慢，但似乎有些不稳。
　　啊，明白了。
　　她的问题不在于歌声，而在于舞剑消耗了体力，作为江南坊的一介弱女子，想来平日里是极少锻炼的，而剑又不是普通的沉，力气花费到了提剑上，歌声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一曲结束，没有想像中雷鸣般的掌声，只有几个人象征性地拍拍手。在座的都是音乐品位极高的人，想来是瞧出了其中的不足。
　　我偷偷地将帷幕一角掀得更大些，想看得更清楚。柳深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败笔何在，丢下剑，镇静地行了个礼，转身就向台下走去。
　　钟尚书的笑意更深了。
　　主事的脸上挂着尴尬、讪讪的笑，愣了半晌才走上台，说：“方才柳姑娘似乎有些发挥失常，不过不碍事，下面有情纳兰姑娘为各位带来一曲。”
　　我深吸一口气，还给身后的若初一笑，掀开厚实的帷幕碎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