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玦的故事之追忆轻云

　　（七）
　　二月十一，晴。
　　月夜，东风楼。
　　同样的静夜，同样的月色，同样的上弦月。
　　——夜已不同，旧时风尘旧时月已在变化中流逝，每个夜晚都是崭新的，每个静夜必不同，形同那轮渐圆的上弦月，纵使月光清寒，月色浑厚，却已失却昨日的形貌，焕发新的光彩。
　　——但是人呢？今夜是否还会有昨夜的心情？
　　※ ※ ※
　　廖七星住进步云庄已经足有七天了。
　　七天时间不是太长，也并不短，七天之中足以发生许多事情，可是在这七天里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墨龙镇就像坠入了空茫的死亡，平静得出奇。但是廖七星却预感到一场席卷这座小镇的暴风雪即将到来，就如同作恶多端的人必然会遭到天谴，墨龙镇所隐藏的黑暗与罪恶以太多。
　　初二的积雪已融化，这些天廖七星查遍了大半个步云庄也未能嗅到王孙九剑的气息，这个人就像从未存在过离奇地消失了。
　　“在步云庄有一处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那就是主院东侧的东风楼！”徐墨云一再叮嘱他的这句话时常在他的耳际响起。
　　——东风楼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难道他一直找寻不见的王孙九剑就住在那里？或者，这是一个梁追忆用来试探他的圈套？
　　既然梁追忆已经布下这样一道局，总要有人去解的。
　　人生这盘赌局，又有哪个时候不是在赌呢？只不过有的时候是在跟别人赌，有的时候在跟自己赌，只看一个人怎么去赌而已。
　　廖七星从来不喜欢赌博，但他无论做什么事似乎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法，越是别人不愿意让他去做的事情，他反而越要去做，据说驴子的脾气也大多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背上他那口诡秘沉重的楠木箱子，衬着月色闯进了东风楼。

　　东风楼里一片死气沉沉，没有声音也没有光，月光已被钉得密不透风的窗棂挡在雪色里。
　　似乎已经多年没有人进来过，处处透着森寒与阴冷，星罗棋布的蛛网纠缠住廖七星的身体，地面上浮起的飞灰刺激着他的喉管，呛得他忍不住要咳嗽。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幸好廖七星在跟随“他老人家”学艺的那段辛苦而美好的日子里，已经慢慢习惯于黑暗。
　　虽然不甚清楚，依然能够感觉到一楼是一幢空旷的大厅，除了几张木制的桌椅和裱在墙上的字画外一无所有。
　　二楼却是几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门都是虚掩着，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他来回走了两遍，发现一共只有五间，直觉促使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中间的那道门。
　　他的动作很轻，门开的声音犹如被夜风吹动，发出“吱呀”的轻响，廖七星已狸猫般闪身进去，死神般的目光飞速地搜寻。
　　这间屋子不是太大，陈设也很简单，空气中却漂浮着一股奇异的清香，如同装殓死人的棺木散发出的那种味道，肃重，恐怖。
　　直对着门的是一张古旧腐朽的香案，居然还有香炉和火烛，直到廖七星隐约辨清了几条白绫掩盖下的那个大大的“奠”字，才知道这里竟是一座灵堂！
　　香案上供奉的灵牌却只有一块，并不像是梁追忆供奉祖先的地方，廖七星忍不住好奇，抓起了那块雕琢得很精细的灵牌，指尖向上摸去，上面刻的是：“亡妻王孙茹云之灵位。”
　　——这里竟是梁追忆供奉亡妻的地方，莫非这里曾经是梁夫人的闺房？怪不得徐墨云要故作神秘地一再叮嘱，这种事情当然并不适合直言相告的。
　　——王孙茹云，莫非是王孙九剑的姐姐？
　　廖七星获得了问题的答案，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看似神秘可怖，而当你发现真相之后才发觉其实也很简单普通。
　　灵牌放回去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一折纸卷悠悠飘落下来，拾起来看时竟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像。廖七星索性燃起了火折子。
　　火光映出了一张清丽的面孔，乌黑柔顺的长发，新月般的蛾眉，只是没有眼睛，想来一定非常迷人。没有眼睛的画像无论怎么看也不能传神，尤其在这种氛围里倒显得阴森与可怖了。
　　莫非这就是梁追忆韶华早逝的王孙夫人？廖七星却总觉得似曾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无法记起。
　　摇着头他举了火折子拐进这间灵堂右侧的那间屋子，这是一间被黑暗和灰尘笼罩的屋子，墙壁上涂抹着一些古怪的花纹，玄奇，诡秘，花纹的中间却是一轮圆月般的图案，上面只雕了一朵桃花，凋零的桃花，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轻抚着上面的纹路，忽然发现在桃花的下方那些曲折的花纹居然是四个古篆，他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地辨认，终于看清上面雕的原来是“天梦生死”四个字。
　　他猜不透这四个字的含义，也许是某个门派组织的教义吧。他并不想窥探别人的秘密与隐私，但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王孙九剑就在这幢楼里！
　　因为他感觉到了那种迷朦失落的剑气，带着三分困惑，三分失意，三分茫然和一分的惆怅。
　　进到第三间屋子之后他突然怔住了，预感应验了——他果然看到了王孙九剑那张惆怅失落却微带笑意的脸。
　　——只不过这张脸也是画在纸卷上的。
　　廖七星已从这间屋子的陈设中确定这里就是王孙夫人的寓所，一具整齐考究的木床上铺着水母绿的花线丝绒被褥，支着淡黄色的香帐，一张做工精致的雕花木椅旁是一方古香古色的梳妆台，胭脂花粉一应俱全，还有一面磨得光润却已不满灰尘的铜镜，反射出火折子并不光明的晦亮。
　　一件饰物却引起了廖七星的注意，那是一只雕饰精美的海蓝色蝴蝶结，唯一与梳妆台不相衬的是上面居然没有一丝灰尘。他觉得这件东西好似在哪里见过。
　　“追忆，是你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如清风地响起。
　　廖七星却倒吸了一口冷气，迅即吹灭了火折子飞身躲入床帐后面，屏住呼吸。
　　一个人端着火烛，踏着溅起的飞尘，一步一步向廖七星藏身的这间屋子走来，窗上映出她修长的身体和蓬乱的头发，犹如夜游的鬼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幽幽的烛光映出这个人清丽的面容，新月般的蛾眉，迷人的眼神淡如烟云——居然是已经死去的王孙夫人！
　　廖七星却脊背发凉，怦然心动：“是她？！”
　　※ ※ ※
　　秋望月终于行动了，他派了一个令廖七星绝不想见到的人去见梁追忆。
　　而在同一时刻，梁追忆突然接到了一个消息：有人闯进了东风楼！
　　二月十一，实在是个不祥的日子。
　　梁追忆碧蓝如海的眸子里似乎闪现出一抹殷红的血腥——究竟是谁在流血？
　　徐墨云终于接受了命令：包围东风楼，捉住入楼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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