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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半边天(五)
(五)
雪色,清晨。
二月初三的朝阳穿透薄薄的云雾映红了半边天,“金色大厅”考究气派的金漆招牌在这云蒸霞蔚中熠熠生辉。
墨龙镇方圆八百里有谁不知道“金色大厅”这个地方,又有谁没听过“半边天”云白尘云大老板的名字?
云白尘这个女人权力不是太大,财富不是太多,功夫也不是一流的,但是她的人却是一流的,一流的华贵,一流的美丽,一流的温柔,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其他女人所无法拥有的一流的豪爽,这就使她足以撑起金色大厅这样的局面。
尤其难得的是,无论什么样的人前来拜会,都会受到同样盛情的款待。
当廖七星的拜帖送到云大老板面前的时候,便出现了一位负责盛情款待他的清丽女子。
在“清雅轩”舒服地烫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件干净的黑布衣裳,又在富贵赌坊输掉了几千两银子,现在他正在这个女人作陪下寂寞地喝酒。
这是一位淡如烟云的女人,头上戴着一朵精致的蓝色蝴蝶结,胸脯高高隆起,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很冷漠的女人,但是像廖七星这样的男人她倒像是第一次遇到,居然显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付。
似乎在廖七星的眼里,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在赌坊里,她不止一次暗示他该下哪一注,可是他却始终把宝押在一门,根本不像是赌钱,倒像想找人拼命。
尤其令他费解的是,他自从踏如金色大厅的大门,始终背着那口诡秘而沉重的楠木箱子,就连洗浴的时候也一直放在身边,仿佛装着什么宝贝。
基于他的冷漠,换来的也只能是冷漠。
酒宴摆在一间小而别致的方厅里,光线和谐,气氛高雅,酒菜精致。两个人虽然相对无言,配合却也默契——这个女人为他斟上一杯酒,廖七星便喝下一杯,女人随即陪上一杯,已经喝空了五只镂金酒壶,居然都没有醉。
喝到第二十一杯的时候,廖七星才端起空杯说出了两个人之间的第一句话:“你们的老板什么时候会有时间?”
淡如烟云的女人声音轻如春风:“只要耐心等待,时间总是会有的。”
廖七星冰冷依旧:“云老板总是这样忙吗?”
“遇到不知趣的男人,我们的老板总是很忙的。”这个女人用一种挑逗性的目光打量着年轻力壮的廖七星,眼神中蕴含着热情与期待。
谁是不知趣的男人?
廖七星终于晓得了她的意思了,用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你很快就会见到我们的云老板的。”
这个女人突然凑到廖七星的耳边说了一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便烟云般地消失了。
※ ※ ※
金色大厅对面不远处就是桂花楼。
柔和的雪色衬托出一扇虚掩的窗子,露出一双比月还要明的眼睛。秋望月白衣如雪,倚窗而立,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默默注视阳光抚慰下的金色大厅。
阴郁的人影似是见不得光的人,依然垂手站在一处阳光照不见的地方,这时突然开口:“他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秋望月浅笑:“他要那些东西自有他的用意。”
阴郁的人影表示疑惑:“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他的用意。”
秋望月呷了一口酒,问他:“假如你去杀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了解他的弱点,你的胜算有几成?”
“难道他认为云白尘这样的女人不解风情?”
秋望月叹气:“当你知道云白尘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也许就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
阴郁的人影不解:“莫非他已完全看透了云白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秋望月的目光始终在金色大厅周围盘桓。
阴郁的人影冷笑:“可惜我不是他。”
“幸亏不是。”秋望月的脸色阴沉得如同茫漠的黑夜,“所以你只适合做一名忠心的下人,而永远做不成主人!”
阴郁的人影没再开口,却暗咐:为什么我一定要做主人?
——这当然也是下人与主人的区别。
一辆响着铃声的鲜红马车在金色大厅门前停下,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人,却使秋望月的眼睛为之一振。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令所有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女人,一袭雪白的貂裘掩盖了她纤弱苗条的身姿,却更能打动人,胸前别着一朵红艳靓丽的红绒花。在灿烂的阳光下却戴了一方半透明的面纱,更显得神秘而美丽。
她的腰间似乎还有一支精致的竹笛。
秋望月忽然动容:“绝不能让那个女人进入金色大厅!”
※ ※ ※
廖七星见到云白尘云大老板的时候,她果然很忙,正在忙着换衣服。
一排设计精巧的木架上挂着好多件刚刚做成的五彩斑斓的衣服,只要你能想到的颜色,想象得到的款式,想要得到的做工,这里应有尽有。倘若廖七星不是知道他进到的是什么地方,简直会误以为闯入了成衣店。
云白尘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罗纱衣,端坐在温暖柔软的波斯地毯中间,阳光透过金色的天窗舒缓地漫进来,阳光下的云白尘就仿佛是金色的,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穿。
洁玉般的胴体,高耸的胸脯,光滑平坦的小腹,使人很难相信她已是三十八岁的女人了。
看见廖七星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她举起正要试穿的一件皮裘:“你觉得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廖七星死神般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居然说了一句令云白尘大吃一惊的话:“这种衣服只适合死人来穿!”
云白尘脸色变了,她这时才抬起头把廖七星从脚到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忽然绽露出春花般的微笑:“你不是来拜访我的?”
廖七星居然老老实实地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我是来杀你的!”
云白尘怔住,似乎这样直截了当的刺客倒是头一次碰上,居然没有发作:“你是杀手?”
“杀人的人通常都是的。”
云白尘望着不慌不忙的廖七星,感觉到她这次是遇上真正的杀手了,杀手中的杀手,不禁忍不住问:“谁雇你来的?”
廖七星:“你有听说过,杀手把雇主的名字告诉给要刺杀的人吗?”
这倒没有,真正要杀一个人的人很少愿意透露自己真实身份的,云白尘不禁笑得更灿烂:“别人出得起的价钱我也出得起。”
廖七星却道:“有时候杀手杀人并不一定是为了钱的。”
“你为的是什么?”
廖七星:“有一个叫做秋望月的人住进桂花楼,想必你总该知道。”
“醉意公子秋望月光临墨龙镇这样一件大事又有谁不知道,何况桂花楼又本是我的产业。”云白尘自豪地笑道。
廖七星:“既然你已经知道,想必也应该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我倒不知道。”
廖七星:“但是你总该比我更清楚是什么人夺走了你的童贞!”
这句话如同利刃般直刺入云白尘久已沉寂的伤痛,那一夜那个邪恶的男人对她所做的邪恶的事情,她又怎么能够忘记,她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想告诉你,秋望月恰好想对付这个人。”
云白尘居然颤栗,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邪恶卑劣的手段,那个人的狠毒与残忍。她当然也早就想杀了那个人而后快,甚至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想方设法与那个人作对,但是现在听说有人要对付他,居然有些不自在:“他对付那个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廖七星淡淡地道:“只不过他想借你的头一用。”
“如果我不借呢?”
廖七星:“所以我才来杀你。”
云白尘忽然笑得花枝招展的:“你确信能够杀得了我?”
“不确信。”
云白尘:“但是你却要试一试?”
“不错。”
云白尘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条白绫,两端还系着两柄短剑,竟是她仗以成名的“云绫剑”,她似已准备先发制人,但是看见廖七星不慌不忙地放下那口楠木箱子,不禁有些奇怪:“你准备怎么杀我?”
廖七星突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真的在笑,连云白尘都看得莫名:“当然是用我的法子。”
云白尘冷笑,来刺杀她的人,廖七星并不是第一个,见过的方法也不计其数,但云白尘总算还活着,她竟不相信廖七星仅凭一口破木头箱子就能够杀得了她。
廖七星打开箱子,缓缓地取出一卷东西挂在离云白尘不远的地方,又转身去取第二件。
看了这些东西,云白尘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脸上居然返起了红晕,□□的胸脯与平坦的小腹也渐渐起了变化。
——原来廖七星挂起来的居然是几幅装帧精美的春宫图,只不过上面画的并不是男人,而是两个女人!
云白尘紧咬住嘴唇,忽然痛苦地呻吟起来:“小清来了吗?”
“小清不会来了!”
阳光下闪起一抹寂寞如菊花般绽放的刀花……
※ ※ ※
“他们做得很好!”
秋望月透过窗子看到了一群乞丐正围住准备进入金色大厅的那位绝色女子纠缠不休,那些乞丐当然并不是真正的乞丐,这一切当然都是阴郁的人影事先安排好的。
阴郁的人影不解地问:“公子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她进入金色大厅呢?”
“你可知道她是谁?”秋望月微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阴郁的人影:“她是谁?”
秋望月浅呷一口酒,神秘地微笑:“她就是水月清,也就是云白尘的爱人!”
阴郁的人影震惊:“‘雪绒风花’水月清?”
“不错。”
阴郁的人影却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你说她是云白尘的爱人,云白尘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
阴郁的人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云白尘爱上的会是女人?”
秋望月叹气:“你终于想通了。”
阴郁的人影终于明白了廖七星何以需要那几幅涂满麝香的古怪的春宫图了。既然云白尘是一个只爱女人的怪女人,嗅到类似女人体香的味道难免会动情,而一个女人一旦动情的时候,精力难免分散,岂非正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杀云白尘呢?”
秋望月遥望着灿烂阳光包容下的金色大厅,缓缓饮尽了杯中琥珀色的酒,才凝重地道:“为了追忆!”
※ ※ ※
王孙九剑缓缓地坐起身,剑在枕边。
轻云淡如烟云般地离去之后,他竟整夜未合眼,不知是因为身心比较疲惫,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最近总是失眠。
失眠对于一个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与悲哀,甚至比为爱的失落更为严重,而这种奇怪的病却如附骨之蛆般地摧残着王孙九剑的躯体,他曾经寻访过好几位名医也无法弄清自己何以会染上这么严重的疾病。
王孙九剑瞪着猩红的眼睛打来一盆冰冷彻骨的清水,刺激自己处于半睡眠状态的神经。
俯身下去时,一包东西突然从他怀中滑落,他似猛然记起了什么,拾起来慢慢地打开。
包袱展开后,一面墨绿晶莹的玉璧闪着异彩呈现出来。碧玉如月,光滑的平面上镌刻着一些奇诡的花纹,神秘而美丽。
玉璧两面还刻有两个细小而精致的篆字:“生”与“死”。
抚摩着清凉冰滑的玉璧,王孙九剑无奈地叹口气。
——正是因为这样一块平凡而普通的玉璧使得他不得不亡命天涯,寄人篱下,承受失去最心爱人的失落与痛苦。
而他又不得不亡命天涯,寄人篱下,承受失去最心爱人的失落与痛苦,只为了那个到死也要隐藏的秘密。
叹息着摇摇头,他又珍重有加地把这块玉璧纳入怀中,走到床边握起自己的剑。
房门突然被人叩响了,一个和气而又冷漠的声音响起:“王孙公子,庄主有请!”
※ ※ ※
桂花楼,盛宴。
秋望月在一群美女的簇拥下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人的位子上,脸上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气派犹如圣明的君主设宴款待远征凯旋的大将军。
阁楼中一派温煦。鲜花,美酒,佳人,火炉,仿佛春天已经降临。
不和谐的惟有依旧寂寞的廖七星,冰寒如冬地端坐在满楼春色中,身后还背着他那口诡秘而沉重的楠木箱子。
秋望月没有说话,廖七星也没有说话。
青月般的眼睛与死神般的目光对视了半晌,秋望月才举杯:“请!”
廖七星没有举杯:“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你也可以向你的大当家交差了。”
“还没有,”秋望月摇头,“我还没有见到我想要的东西!”
廖七星冷冷道:“我也没有见到我的银子!”
“你马上会见到你的银子!”秋望月轻轻拍了一下手,阴郁的人影便掀开珠帘站到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手中还托着一方木盘,就像廖七星第一次带来的那种。
秋望月指着那方托盘:“这是保利通开出的三万两银票,你可以验一下。”
廖七星连看也没有去看,便皱眉问:“为什么多出了一万两?”
秋望月微笑地注视着廖七星:“因为我还想请你去替我杀一个人。”
廖七星淡淡道:“那是另外一回事。”
秋望月:“当然。”
廖七星死神般地盯视着秋望月:“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出得起价钱。”
秋望月苦笑:“一万两不算太少吧?”
廖七星:“不少。”
“这只是一半,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另外的一半。”秋望月笑得有些不自然,“够不够?”
两万两买动一个杀手已经不少了,倘若这两万两去请别人,至少能够请来十多个,谁知廖七星居然回答:“不够!”
秋望月的脸色变了:“你想要多少?”
廖七星考虑了半晌,才缓缓道:“两万两确实已经不少了,我刚出道的时候要用上大半年才可以赚到这个数目,不过这次还差一点点。”
秋望月皱眉:“一点点是多少?”
廖七星死神般的目光慢慢移动:“其实也并不多,只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廖七星突然向角落里的阴郁的人影一指,冷冷道:“我要他左手的拇指!”
秋望月怔住。阴郁的人影也怔住,没想到廖七星提出来的条件居然是针对他的,这少年居然能够看出他练的是左手剑。对于一个练剑的人来说,倘若拇指被砍断了又如何去握剑?
廖七星讥屑的神情:“你可以不答应,我也可以少赚两万两。”
聪明的人并不会轻易下注的,秋望月当然是聪明人,可是这次他却似乎孤注一掷了:“廖公子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阴郁的人影恨恨地咬牙:“我的命是公子给的,我的人也是公子的,公子若要什么,尽管吩咐。”
秋望月冷若寒冰地面对廖七星:“你做成之后,他的手指你随时可以取走。”
廖七星:“想要我做什么,你可以说了!”
秋望月目光如刀:“我要你十天之内杀掉‘失落王孙’王孙九剑,并从他身上取回一件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生死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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