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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惟心计（三）
（六）旧事
第二日一早，云珊收拾好包袱准备趁早离去，她的目的已经完成，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这时一阵冷风刮过，惊闻重物掉落的声音。
“设计陷害了众人，就准备偷偷溜走了吗？”她的喉咙被人生生掐着，身体猛然提高，挣扎着却有些无辜的望着眼前阴沉着脸地男子。男子微微松开手，她张了张嘴，略带艰难道：“奴婢不知陛下所言。”
“去年，燕蓉私通侍卫的信件是你伪造的吧。”云珊刚想摇头，却见他讥讽道：“不必伪装了，你不正是因为朕帮衬着你，才继而行动的吗？”明明是疑问句确用着十足的肯定。
“朕讨厌被人欺骗，也讨厌宫中所有的勾心斗角。”他抬起她的下颚，墨色的眼眸对上她那双波澜不惊的杏核美目，声音低沉，有几丝威胁的成分，看出来，对于云珊的过于平静，他有些微微动怒：“你陷害了燕蓉，算计了丽妃和令妃。甚至把朕也耍得团团转。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派你来的？！你可知道你的下场只有——死吗？”
在谢风满是怒火的目光下，云珊突然笑了，她笑得有些苍凉，眼中的平静早已打破，变成了浓浓的讽刺。
“对于所有人来说，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三年前，她被一道懿旨纳入秀女名列。她父亲是从二品内阁学士，她不单是家中嫡女，还生着一副好容貌，未施粉黛便以挤压群雄。
那时她不叫云珊，叫叶云。
每一位秀女都盼着一朝飞上枝头，成为后妃入主宫阙。那时，云珊也是这么期盼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照着宫里的铜镜时。身边的侍女只夸她肤色好，定能得到陛下的锤炼。她娇羞着笑了笑，黑色的眼眸透着纯净无暇，对着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她道：“真想见陛下，啊，万一是个老头子怎么办啊……”
“妹妹，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进了宫啊。”一声艳妆的燕蓉踏入宫门，她瞥了一眼叶云简朴的房间，眼眸的深处暗藏着微微鄙夷，却热情地拉过叶云的手道：“陛下前年刚登基，今年七月正满十七，除了身为太子妃时的侧妃被提上了四妃之一的柔妃，身边可是无任何女子哦。所以这次才广招秀女，就是为了给陛下扩充后宫的。”燕蓉的眼中闪着爱慕，捏着叶云的手也不由握紧了几分。“陛下当然是极英俊的。”
“燕姐姐，你握疼叶妹妹了。”林丽跟随进门，嘴角噙着柔柔的笑意道：“不过叶妹妹，燕姐姐说的对，陛下是龙中之王，必然不似常人。”
叶云听从地点了点头，不由地对着这个可能成为她夫君的男子好奇了起来。究竟是如何绝代芳华的男子让一向心比天高的燕姐姐都夸赞他呢。
“不过，明日就能见到陛下了。”燕蓉撇了撇嘴道：“到不知莫婉那个小贱人这次又要出什么阴招了。长着一张妖言惑众的脸，只知道会魅惑人。这只狐狸精。”
“姐姐，别那么大声，会被人听见的。”林丽悄声提醒着，她看了一眼不为所动地叶云，况似无心道：“不过，我们三个叶妹妹长得最美，倒是能和那个莫婉一较高下。”见燕蓉眼中闪过嫉妒之色，她继而又说：“说不定能第一个得到陛下垂帘呢。”
“真的吗？”叶云一点也没有察觉两人的异样，心中怀揣着紧张以及对两位姐姐的感激。
想她孤身一人来到宫里，若不是有两位姐姐的多方面照顾，她不知道要犯多少错呢。
有她们陪伴，或许宫里并不寂寞。
一层层的删选，留到最后的四位女子上殿供陛下，太后以及柔妃进行评定，选出一位最佳者率先侍寝。
那日，不知怎么回事，叶云起晚了。浑身无力，身体晕晕沉沉，没让侍女多加劳烦，自己画了一个淡妆，便急急忙忙地赶去前殿了。
路上，她撞到了一位女子，女子一个踉跄，双手慌忙地护住肚子。所幸身后的侍女正好扶住，才再次站稳。女子身形纤细，面容带有些病态的白，一身白衣，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眉如墨画，面如桃花，容貌如飘然如尘的仙子，只不过眉间隐隐含着的忧郁之色。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这么不长眼，竟然撞到了柔妃娘娘！不知道娘娘身怀龙种吗！”
“抱歉，小女……”
被换做柔妃娘娘的女子微微抬瞬，眼神淡淡地瞟了一眼叶云，况似无意地问道：“是新近的秀女吗？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清澈动人，如溪水般流淌着。
柔妃……陛下的青梅竹马，体弱多病，曾经甚宠不断，甚至有意被陛下封为皇后，不过被太后婉然拒绝，甚至直接和陛下吵了起来。太后一是嫌弃她家世低，二是嫌弃她病秧子，在陛下身边独宠几年，肚子却没有一点消息。
如今柔妃好不容易怀孕了，欢喜地告知陛下得到却是冷淡的回应。宫里纷纷传言，陛下对新秀女十分感兴趣，柔妃已经是过去式了。
“柔妃娘娘，小女叶云。”
前殿上，她因为和柔妃的一场小插曲，两人不约而同地迟到了。
谢风微微笑了笑，没有多加怪罪。果然跟传闻一样，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她都没有自己看看陛下的面容，就跟着燕蓉等跪了下来。
燕蓉对着她惊疑地看了两眼。倒是林丽悄悄道：“今早，我来找你，你睡得很熟呢，我怎么也叫不醒。幸好你来了。”她的眼里是浓浓的担忧，只不过当时的叶云没有看出她眼底深深的讽刺。
就因为在比试中的偷偷抬头，那张四人中的素颜，让谢风瞩目了一下。
那双闪着好奇的明亮黑眸，趁着她那张不染尘世的脸，倒是清丽动人。
对于选秀，谢风并无任何想法，对他来说，除了柔儿，其余的女子只不过是拉拢臣子，扩大后宫的一种工具罢了。
他就这样随意地率先翻了叶云的牌。
叶云高兴坏了，回去的路上心跳加速，对着燕蓉，林丽叽叽喳喳地谈论着陛下，却不知两人的神情越来越差，几乎只是强颜欢笑地点着头。
只不过，到了晚上侍寝的时候。
她□□着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等待着谢风，等等等，等着一双靴子在她眼前出现，等到了那双一向温柔的黑眸看向她时闪过的是淡淡的厌恶和不屑。
“来人，把这个丑女给朕送回去。”
当时，心思单纯的她被林丽，燕蓉合力策划的一碗红豆粥害得皮肤长起了脓包，而那脓包正巧在她侍寝等待的时间里发得满脸都是，而她却不自知。
她也一直以为陛下是被她的丑容吓走的，但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他眼中的厌恶与不屑只是对后宫肮脏的争宠行为罢了，在他眼里，那个被送回去的丑女只不过是个倒霉的女人。
往日的记忆在她的脑中过了一遍，她边轻笑着边道：“陛下，还记得我吗？三年前，被陛下因貌丑，被侍卫们卷起被子抬着浑身□□的我扔回了院子。侍寝那夜就被丢出门外，这形同于打入冷宫。没有太医愿意治疗我的脸疾，导致我脸上的脓包消退后至今还留有印子。家族众人视我为耻，把我从族谱划去。我孤身一人在后宫无依无靠，宛如一个死人。”
她恨她们，假心假意地与她结拜姐妹，所谓的好姐妹却在关键时刻把她推入无底深渊。
所以，她要复仇。
那时，满身怨气的她见到了柔妃，也是一身白衣，脸色苍白病弱的摸样，只不过不同于第一次相遇，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我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可是陛下天天独宠燕蓉，甚至封为了贵妃，天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为什么，我不甘心……”如雾般的眼眸闪着泪光和冷冽，他曾对她说要护她爱她一辈子，为何转眼又笑拥了他人。“曾经的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假的吗？”
柔妃顿了顿，道：“我愿意帮你，你可愿意助我？”
她挪动了下嘴唇，突然讽刺地笑了笑。
在后宫，怎么会有姐妹之情，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柔妃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地位以及自己往日的形象，所以她虽怨恨，却什么也不能做。所以她来见她，一个如同被丢弃在冷宫里死绝的女人，一个已经被众人遗忘的女人。来利用她的恨。
“我能改变你的身份，来接近他们。你可愿意？”
她笑着点头，道：“从今日起，女婢名为云珊。”
她忍受着貌丑被人讥讽的痛楚，从一介秀女摇身一变变为低贱的宫女。然后苦心经营侍奉燕蓉，每日每夜临摹着她的笔迹，将写好的书信送于侍卫手中，持续整整三个月。侍卫以为真是贵妃爱慕于他，不甘后宫寂寞，终于在三个月后趁着月色无人之时，偷偷来到燕蓉的寝宫，却不料被人赃俱获。
想起柔妃的事情，云珊不由有些恍惚，谢风却略带狐疑地若有所思。
“陛下劳烦事物众多，不记得奴婢也是应该。”云珊嗤笑了一声，侧过头，躲过了谢风的手。
谢风不由讪讪道：“你可知朕那日为何选你？因为你的眼睛，纯净明亮，没有一丝一毫被俗物沾染的气息。就像柔妃一样。”
听到最后一句，云珊不由扑哧一笑。
谢风有些尴尬道：“你笑什么。”他转而仔细地望着云珊的眼睛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透。”
云珊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被他所谓的柔情话语征服。因为那是毒药，沾染不得。
印象中的陛下，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他温和、宁静，有着细腻体贴的内心，温暖的笑容，是每个后宫女子中心中最耀眼的一束光和希望。
可是，真相却意外的让人可笑。
他可以眼睛也不眨地污蔑一个爱他至深的女子，可以狠下心扼杀他未出世的孩儿。
他就是个残忍的君王。
因为自己的实力被丞相将军欺压，后宫中自己最爱的女子又处处被欺负，所以只能冷淡她，装作恩宠其他三妃。
他步步为营，一直思索着如何破后宫之局，不封贵妃和丽妃为皇后。
而她迈出的第一步，她复仇的种子在他眼里却是清扫了障碍，所以他并没有及时把她处理掉，而她以命相搏，早已肆无忌惮。
他早已在最初看穿了她的目的，顺水推舟地把她用着燕蓉的笔迹伪造的私信说成是确凿的证据。那日，燕蓉百口莫辩，并不是因为证据确凿，而是谢风真心要拉她下台。所以燕蓉察觉真相后伤心过度自缢了，不，或者说是被逼自缢。
那天，云珊也是看见谢风离开的背影才惊觉自己被他利用了。
而令妃，她并不是无缘无故滑了胎，也不是被后宫任何一个妃子设计陷害，而是谢风。他亲手递来的安胎药，有着一味药引，能不知不觉地让胎儿意外滑落。
一个能残忍地害死自己孩子的人，心究竟有多冷。
他的眸子含笑地看着云珊，揶揄道：“做朕的妃子吧，朕许你一生荣华富贵。”
后宫无情。姐妹相称的人亦可栽赃陷害。众位后宫女子爱慕的帝王也是个众人未曾察觉的冷血冷情的存在。
若她久呆，下一个死的或许就是她了。她只是幸运，所以才活到了现在。
云珊摇头道：“陛下是怕令妃做大后无人管束登上后位吗？想着让奴婢和令妃一斗，两败俱伤，让自己心爱的柔妃登山后位吗？”见谢风被说中心事后微愣的表情，她痴痴一笑，道：“陛下放心，令妃久闻香味，早已失去了女子最大的幸福。不过等她发现的时候，奴婢已经离开了。”
“你真是个狠毒的女子，临走前还……”谢风笑着摇了摇头。“因为独宠，后宫的女人都会去找令妃的麻烦，她即没势力，以后又没有孩子能保住地位，确实威胁不到柔儿了。朕一直怕柔儿太软弱，天性太过善良被别人欺负了。否则当初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滑胎了。朕只是太过气愤，没有在她们三人中找到当日的凶手，为朕的皇子报仇。”
柔妃的孩子便是皇子，令妃的孩子却被他亲手抹杀。真是厚此薄彼。
云珊微笑，没再多说什么，只对他盈盈一拜道：“祝陛下早日得偿所愿。此时能否因此放奴婢一条生路？”
谢风沉默，或许他也在思考着，他原本还算温柔的水眸却似染了浓重化不开的水墨。
云珊的心怦咚怦咚直跳，手指也不由在袖中紧握。无论她之前如何谋划，如何用尽心思地搬到三妃，此时她生还是死，只在于这个少年帝王的一句话。这是多么令人悲哀……
“陛下，你在这里啊……”柔妃喘着气地向谢风走来，在与云珊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般。柔妃还是和以前一样，身体柔弱不堪，曾有过一次怀孕，无奈在三个月时惨痛滑落，使得身体更加柔弱。
那时，刚入宫的贵妃燕蓉因丞相之女的身份深得恩宠。
只不过比起那日的一见，起色红润了不少。
“你下去吧。”谢风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如玉，他淡淡地看了云珊一眼，快步向柔妃走去，步伐急促，似乎怕自己心爱的女子摔倒一般，又或者是预想到两人今后的未来，他不由有些激动。
云珊冷笑。在自己的爱人面前，终究演不了侩子手。
这场局，她赌赢了。
她回眸，见柔妃娇羞地窝在谢风的怀里，而谢风温柔备至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柔声道：“身体不好，就别在外走动了。”
好一副秀丽的墨画。
只不过，这位自以为温柔体贴，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能隐忍一切的帝王知不知道，他一心爱着的那位在他眼里多么柔弱，天性如何善良的温柔女子实则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残忍者。只不过她懂得隐匿于背后，用着柔弱的身体欺瞒着世人。
唯一的杀戮估计就是睁着她那双早已暗沉的双眸亲手扼杀了自己腹中才三个多月的胎儿。
或许，正如谢风所说，那双眼睛曾经是多么纯净明亮，没有一丝一毫被俗物沾染的气息。
那现在，他喜欢的柔妃，大概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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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结局才是我喜欢的=ww=皇帝不是善类，前一个版本洗白他别扭死我了。谢风他一心想守护是他心中记忆力那个善良纯真的女子，但他不知因为后宫的洗礼，柔妃早已是个杀死自己亲身胎儿博同情的残忍无情的女子，怎么说是互相欺骗和伪装。
这个文被编辑说从头到尾没一个好人，太黑暗了，跪地OJL。其实我就想写后宫的残忍，帝王为了心爱女子所展现出的残忍，互相杀来杀去，复仇的故事。
谢风和柔妃的互相欺骗，令妃不能生孩子，丽妃在冷宫度过一生。
原本还写女子出宫的时候被令妃派人一箭射死呢。被编编臭骂驳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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