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夜未眠

　　天空阴沉。刚过下午三点，周遭就已经如同夜幕降临般地昏暗。杂乱向四周伸展开来的枯枝挡住了视线，苏格开着车在刚好能容一辆车通过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艰难地低速前进。

　　车已经在山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山上小路纵横交错，如果不是南宫煜知道旅馆的具体位置，他们能找到旅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苏格不禁怀疑，在网上完全找不到相关信息，又建在这样隐秘地方的旅馆，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能找到吗？就算能找到，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还要坚持上山的人又有多少？还是说，这世界上真的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和八年前一样。”南宫煜盯着窗外喃喃自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苏格的注意力依然在路上。

　　南宫煜转过头看着苏格：“我说天气，和八年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

　　“别想太多了。”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苏格自己也禁不住想起八年前，或者更早的二十八年前的事。虽然只是见过现场的照片，但因为看过那些资料无数次，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渐渐变得暧昧，想起来就会忽然觉得那些场景仿佛都是自己亲眼见过的一样。

　　终于在转了一个弯之后，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旅馆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小楼，带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口一块不规整的椭圆形木块上用暗红色写着“十二夜”三个大字。见苏格把车在院子里停好，南宫煜推开了旅馆虚掩着的厚实的木制大门。

　　大门发出喑哑的声音，不过大的大厅里开着暖气，恰到好处地驱赶了两人在寒冷又昏暗的下午出行的压抑感。大厅十分简洁。门口是沙发和玻璃桌，再往里面就是前台和储物柜，以及一只靠墙的商品架。木制的底板，经过反复水洗已经变得灰暗发白，走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细微声响。

　　“欢迎来到‘十二夜’旅馆。”见苏格和南宫煜进来，前台坐着的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大眼睛女生微笑着对两人点点头。

　　“两个单人间。”苏格对她说，然后注意到对方身上别着的铭牌。苏松子，真是个独特的名字。

　　“好的，请稍等。两位要相邻的房间吗？”

　　苏格点头：“能相邻最好。”

　　苏松子一边在电脑上登记，一边跟苏格和南宫煜聊天道：“两位是来这里旅行的吗？可惜这几天天气都不怎么好呢。”

　　见南宫煜完全没有想要答话的意思，苏格回答：“是啊。天气这么糟糕，今天客人不多吧？”

　　“其实也不尽然。”苏松子把身份证还给苏格，“怎么说呢？其实旅馆修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客人本来就不多。不过因为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向正山，因为天气不好而迷路来到这里的客人反而比平时多。唉，原来你也姓苏啊。”

　　这座山被开发出来的只有一半。开发好的那一半被称为正山，而“十二夜”旅馆所在的没有被开发的一半则被称为背山。

　　“是啊，好巧。所以今天客人还挺多的了？”苏格接过苏松子递过来的两把钥匙。

　　“今天人并不多。我看看……”苏松子在电脑里查询了一下，“加上一位长住在这里的女生，在你们之前，一共有5位客人。”

　　“那……这里的工作人员有多少？”苏格接着问。

　　“工作人员？”苏松子歪着头，对苏格的问题有些不解。

　　苏格解释道：“我们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安静。希望人不要太多才好。”

　　苏松子了然地点点头：“这个不用担心。服务员中今天上班的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他现在和厨师一起出去采购了。还有就是老板住在这里。不是我自夸，虽然房子不是新建的，但设施什么的都很齐全。只要不嫌这里冷清，住在这里还是很舒服的。”

　　苏格点点头，向苏松子道谢之后和南宫煜上了楼。0305和0306是走廊最深处的两间客房，并非是苏格想的那样房间挨着房间，而是中间隔着一个走廊门对门的两个房间。走廊尽头夹在0305和0306之间还有一个房间，不过门上并没有标数字。

　　南宫煜选择了能看见外面来这里的必经路的0306，苏格房间的窗户则是对着这间小旅馆的后院。后院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棵枯树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

　　就如苏松子所说，整个旅馆都非常安静，连在对面房间整理东西的南宫煜的声音也听不见。已经习惯了城市喧嚣的苏格此刻突然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放空了，只留下自己一人。这样的安静，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一样的天气，一样的房间号码，一样的没有生气到让人出现空旷感的小院子。一切都和八年前太像了。那时候的荀声也曾像自己这样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发过呆吗？那时候的她看到的是什么，想到的是什么？苏格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荀声。那个无论怎么靠近，也总是觉得疏远的女生到底是哪里吸引了自己，苏格至今也想不明白。

　　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打断了苏格的沉思，也仿佛打破了周遭似乎凝固了般的空气。南宫煜的房间的门被打开，然后关上。短暂的几步脚步声之后，周围又恢复了安静。苏格打开房门，南宫煜正不出所料地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找我吗？”如果自己不先开口，南宫煜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吧。

　　南宫煜这一点倒是和荀声很像，都是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的人。

　　“现在旅馆里加上我们有七个客人，四个工作人员。还差一个人没到。我打算去大厅里等着。”南宫煜开口。

　　“也对，我和你一起去。”苏格回答。

　　如果当年荀声也可以信任自己的话……不对，如果当年自己能够得到荀声的信任的话，是不是十二夜的“活祭”在八年前就已经终止了？

　　“那个，抱歉。”看着苏格穿上外套关上门，一直沉默的南宫煜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

　　“我刚才没注意到0305房间是……”南宫煜没有说下去。

　　苏格微微抬了一下嘴角，回答：“这种事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吗？苏格自嘲般地笑了笑。明明一进房间就不可抑制地想起曾经的事。唯有这种时候，苏格才由衷地感觉到，自己总是安慰病人不要对曾经念念不忘的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内心，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看开才行。

　　楼梯转角处的窗户没有关紧，风呼啸着拼命灌进旅馆，冲淡了走廊中的热气。已经开始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密集地分割着空间。八年前也同样盛大的雪景，和眼前的景色隐隐约约重合在一起。

　　“两位是要出门吗？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见到苏格和南宫煜下楼，苏松子说。

　　“不，我们只是在制定明天的出行计划。”苏格在前台拿起一本镜月台旅游指南，“苏小姐觉得镜月台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可以推荐给我们吗？”

　　苏格感觉到苏松子楞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常态，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镜月台的地图。

　　“镜月台的旅游景点很多。两位去过镜月湖了吗？那里是来镜月台一定要去的地方。然后就是镜月湖后面的黑松林自然保护区，可惜你们是冬天来这里，要不然就可以看到未水一级保护动物，非黑松不栖的黑松鸟了。不过保护区里还有各种珍惜树种，如果对植物感兴趣的话，还是值得一去的。还有在主城区里的钟表博物馆和两个主题公园，都是来镜月台旅行的人必去的地方……”

　　苏格和苏松子热烈地讨论着出行的不同路线，南宫煜则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门口。

　　木制的楼梯再次随着脚步声传来了轻微的声响。苏格和南宫煜抬头，一个女子披着毯子走下来。

　　“好饿啊，有什么吃的吗？”女子还没下楼就打着哈欠泪眼朦胧地问，一副没睡醒的糟蹋样子。

　　“厨房里应该有剩菜，不过肯定都冷了。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呢，要不然你先吃方便面什么的吧？”苏松子回答。

　　女子点点头，自己从架子上拿下一盒泡面：“先记在帐上，下次一起付好了。”

　　“这位是？”苏格问苏松子。

　　“啊，她就是在这里长住的那位客人。乐水引。”苏松子介绍道，“水引，这两位是今天刚到的苏格和南宫煜。”

　　乐水引盯着苏格和南宫煜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又接着把调料倒进面里。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她一直就是这样很冷淡。你们不要介意。”苏松子笑着打圆场。

　　苏格还没有回答，就听到南宫煜低声说有人来了。

　　“哇，好冷！”门几乎是在南宫煜说话的同时就被人推开，一个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一边进门一边说，然后又回过头叫起来，“苍天你快点。”

　　“欢迎来到‘十二夜’旅馆。”刚才还趴在桌子上研究地图的苏松子立刻坐好，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带着少许商业化笑容的表情。

　　“一个标准间。”女子来到苏松子面前，拿出身份证。很快旅馆的大门又再一次被推开，一个男子搓着手走进来。

　　苏格和南宫煜惊异地对视一眼。客人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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