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夏颖，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不记得你有跟我说过你谈恋爱了。以咱们这关系你不会这等大事都不知会我一声吧？”成健陷在沙发里，笑眼眯眯地望着冰箱前的背影，故作轻松道。
　　夏颖拿出两罐啤酒，转身作愁眉状：“哎，那有人会看上我啊，我是当尼姑的命啊！”语罢，夏颖将啤酒用手臂夹在腋下，合上双手念“阿弥陀佛”一遍，方走过来扔给成健一罐。
　　成健趁机说道：“要不我委屈点，把你娶了算了。省得我以后听你抱怨尼姑有多清苦啊来着。”他想，总算说出来了，忍了这么多年总算说出来了。
　　而夏颖却只是上下打量着成健，就像对面坐着的是马戏团的小丑一样。这狐疑的眼神让成健的心忽地一声提到嗓眼了，他几乎就要喊出“快答应啊”，这时夏颖开口了。她说：“哇，要是我成了你成大公子的老婆，那我干脆不要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追你的人有多少，单只那些人的怨念我就受不了，看着大家朋友多年的份上，你可别把我往火堆里推。”
　　说不上失望，毕竟这结局成健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她曾说过她有喜欢的人，却从来不肯透露姓名，不肯多讲关于他的一切，仿佛那个人不存在似的。成健只能从她偶尔的疏漏中推断那个人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可如今大学都毕业四年了，是该忘了吧。
　　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融进了些许尴尬，偌大的客厅因为两人的无语显得颇为暧昧。成健看着夏颖不自在的搬弄着手指，虽然她努力让自己看似不大经心，可成健就是知道她现在有多惶恐。这么多年她真的是一点没变，还是当初那个不大愿意和人深交的女孩，即使是他，有些话题也只能浅尝辄止，譬如爱情。如果深究，她会像一个受伤的小孩，眼神中溢满了无助。成健觉得心疼，他想这样的人应该是被珍藏的吧。只可惜有人不懂珍惜，那就让他来做伯乐吧。不管还要等多少时间，他一定要等到她说愿意。
　　她还是反复的翻转着手掌，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无奈，成健提出告别。她似乎期待着他的离开，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冲到门前，边拉门把边说：“你也不用担心我啦，到是你，先给我定一个大嫂。我听别人说，嫂子对小姑好的没话说，到时候你可不要眼红。”成健只能苦笑一声，临出门之际方才想起几天前遇到的严肃，顺口说道：“我看你要准备红包了，严肃好像要结婚了。前两天我在家私城看见严肃带着一漂亮姑娘挑家具呢，果真应了他当初说的二十四岁要结婚，这小子还真走运。我记得你和他好像还是同桌吧，到时候你不要……”话还没说完，成健察觉到一丝异常，抓着他手肘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下去了，那对平常熠熠生辉的黑眸此刻那样黯淡，那张他爱的脸竟然苍白如灰。失神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她说：“我知道啦，我会包很大一份红包的。你快回去吧，我累了。”说完，她退进公寓，反手将门合上了，没有任何声响，成健只觉得有什么在他脑海里轰然崩溃了。
　　快结婚了？夏颖半靠在门上，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她试着去回想有关严肃的一切，费了半天劲竟只是徒劳。她的脑海始终是白茫茫一片，只剩无数张嘴在她耳边说：“他要结婚了。”她觉得难过，不是因为他要结婚的事实，而是她竟然想不起他了。连回忆她都要失去了么？终于，双腿再也承载不住这些悲哀，身体顺着门滑了下去。她抱紧膝盖坐在地上，将头深埋进臂弯，她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那么不听话，一个劲地只往下掉。
　　她缓缓站起来时，衣服已湿了大块。她却浑然未觉，移步到电话旁，那起听筒，拨了几个数字，说：“阿相，你不用去A市了，我会跟王总说这事的。\\\"电话那边的人声音一改先前的冷漠，突然亢奋起来，拿她当姐妹似的让她在新的环境注意这注意那的。夏颖能够理解她前后态度的不同，起先总部指名调她过去，她死活不同意，一直器重她的王总只得建议让阿相代她。哪知道阿相因为男友在这，也是不同意。这一阵子，阿相见她就像见仇人似的。谁愿意和恋人分开，尽享相思之苦呢,也难怪她这样.
　　夏颖何尝没有这种想法，虽然她和严肃什么都不是,虽然她从来没见着他，可是到底在同一个城市。现在她才明白他们之间即使只隔咫尺，亦如天涯海角般遥远。

　　公司批准了夏颖的提议，两天后她就得起程。回到家收拾完行李，时间也不过8点而已。夏颖望着空空的厅堂，心里涌上一丝不舍，毕竟是住了两年。当年她得知严肃留在这里，便义无返顾的将简历投向了现在的公司，也顾不上父母的反对。她以为他们会继续高中时的情份，原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斯人早就忘了曾经有她这么一个同桌。
　　拿起钱包钥匙，夏颖打算出去逛一圈，她不认为将来她还会有勇气回到这里。直到有人叫她，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走得太过恍惚。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当初的班主，原来自己已经就在高中附近了。真够巧的，夏颖想。她叫了一声老师好，接着问近况如何之类的话。二人站在马路边上寒暄了一阵，而显然班主任似乎意犹未尽，非让她去家里小坐。这是当然，当年夏颖可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一直想培养她冲清华的，哪知她悟性不够，总是得过且过，从不肯在学习上下半分工夫，以致后来只进了一重点本科，这是后话。那时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是相当宠这位天资聪颖的女学生的。夏颖见推脱不掉，只得点头。
　　起初夏颖是怨恨这为恩师的，如果当初不是他非要给她换座位，也许她和严肃之间真的能有什么，最起码不会有当初那般难堪。后来的高中时期，夏颖总是想，严肃会不会也有这种情绪呢？如果有，以他不安分的性格为什么一点反抗的痕迹都没有？一定是没有了，说不定他还庆幸老师的安排呢。
　　夏颖甩了甩头发，默念道：不能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一路上，班主任兴高采烈地对着夏颖说，当初他们这般学生如何令他头疼，出其不意的高考成绩令他何其欣慰，夏颖但笑不语，偶尔会恩几声作为回应。老实说，夏颖对于老师口中的头疼的事所知甚少，她自严肃以后就不大喜欢和他人接触了。她怕又有人来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破坏，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她都接受不了它们再一次被毁坏。
　　在她提出告辞后，班主任收起先前那张笑脸，郑重地说道：“夏颖，老师知道你心里的怨恨。可是你要理解，我们做老师的是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学生自毁前途的。”夏颖有些惊鄂，：“老师，您知道？” 她隐藏的那么深，他竟然能看出来。
　　他点头，目光深远，像是被套在了某段遥远的回忆里，继续说：“你从来都惹老师喜欢。调位后的一段时间，你总是故意和我作对，无故的旷课，试卷做的一塌糊涂，我记得那时我为此找你谈话时，你说，你不喜欢现在的环境，你讨厌呆在教室的感觉。’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可是我没想到……”
　　夏颖打断道：“老师，我真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
　　夏颖急忙从教师公寓里跑出来，她觉得再呆下去他会说，我没想到现在你还忘不了。她从没有和人说她喜欢过一个男孩，从十六岁开始一直喜欢到现在。而在他就要结婚之际，夏颖做不到和别人述说这段感情，即使那个人洞悉这一切。
　　夏颖不知道在她走后，她的老师望着门说：“我真的棒打鸳鸯了。夏颖你还是不够沉静，其实我没想到的是严肃对你应该也是有情的吧。”

　　学校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置身其中，夏颖能清晰地说出一花一草的方位。往前走一两百米就是篮球场，旁边是爬满金银花的长廊，几棵窝竹散乱的立在扶栏外。微风拂过，花藤慢舞，竹叶轻响。夏颖倚栏坐下，随手摘下一片嫩叶，缓缓移到嘴边。夏颖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球场，鼓腮，拼进全力吹了出来。
　　那时候女生对于体育课是不大厌恶的。天热的时候估计老师也扛不住炎炎的烈日，索性让女生自由活动，男生来一场比赛，接着自己闪一边凉快去了。夏颖对这安排极是满意，因为严肃总能在这些比赛中出尽风头。她的脑海里总留存着一幅画面：结束的哨声吹响后，精疲力竭的严肃就地坐了下去，他反手支撑着上半身，眼神越过队友直落在记分牌上，嘴角渐渐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七月午后的阳光射在他满是汗水的脸，夏颖感觉不到一丝毒辣，她看着严肃周身散出的光晕，只觉柔和无比。夏颖从来没有不会注意严肃这类人，但是这一刻她记住了这个有这英俊笑脸的男孩。
　　再后来，她已是他的同桌。有一次她坐在长廊下的石凳上，旁边有人拿着竹叶吹出不成曲调的声响。夏颖心痒，央求那人教她。恰巧，一直不得要领的夏颖突然吹出声音了，而且声音不小；恰巧，严肃进球了；恰巧，夏颖面对着球场，严肃距她不过几步。像是为了回应她似的，严肃转身看向夏颖，尽管一脸惊奇，仍可以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看出些许充满蛊惑的笑容。他缓缓将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顷刻整个球场都听见一阵清脆的口哨声。周围轰的一声笑开了。夏颖避开严肃的眼神，心里装满了那个仿佛沐阳光浴的身影。
　　夏颖知道自己是吹不出声音来的，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一次，她再也没能吹出任何响声来。她从嘴里拿下竹叶，反复地把玩着。

　　那场球赛后，严肃一脸轻蔑地看着她说：“想替我喝彩你喊出来不就行了，别弄一破竹叶吹啊，难听死了。要不然，我教你吹口哨得了。”夏颖撇嘴：“我才没想给你加油，那只是凑巧，随让你在我吹响的时候进球。”严肃面上依然：“这么说来，我进球都有错？还有你到底要不要学吹口哨啊？”
　　“当然要了。等以后遇到帅哥，我就吹口哨，保管他大吃一惊，说不定还会记住我呢。”夏颖满脸期待的回答说，以上情节是她从书上看来的，一般这样的女主角都特别大方，男主角往往会喜欢这样的女生。
　　严肃的脸黑了一大半，盯着她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以免别人说我有一个花痴同桌。”语气中尽是鄙夷。
　　夏颖却不依不挠，最后他还是教了。他故作挫败地说：“你怎么还不会啊？难道我这老师有问题？我还盼着有一天咱俩在街上碰到了，你对着我吹口哨呢。”夏颖羞红了脸，他摆明在取笑她笨嘛。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啊，，她一看见他的手或脸，心就不受控制了。夏颖瞪了几眼严肃道：“我就算会了也只对帅哥吹的，你么，怎么看也不是那块料。”严肃索性笑开了：“夏颖，你不会这么没眼光吧。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全校公认的帅哥，不过你就差了点。”夏颖一条心横到底：“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反正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许久没听到他的反击，夏颖开始不安。她见严肃突然之间冷了脸，眼神也黯淡了，心里思付着刚才说的话。他终于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谁稀罕？喜欢我的人多了。”然后他拨开她说：“我去吃饭了。”夏颖莫名其妙得被晾在了座位上，搞不清楚他怎么想的，这么快就变脸。
　　之前的很多次夏颖回想起这件事，她总是问自己：“我可不可以当他也是喜欢我的？”此刻，夏颖只觉得自己傻，怎可以只凭几句话就妄自假定一个人的心呢？她把手平摊着，任风将竹叶吹离了她的手。毕竟只是轻风，竹叶很快就落地了。
　　她举手抹掉顺着脸颊滑下的泪水，起身跑出了学校。这地方她没有勇气再待下去了，她怕任何的事物都能唤起她有关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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