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坑）

　　随着春节的到来，山里探亲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村子里变得格外热闹。林桐和秦殊两人却有些无聊。
　　深山里也有深山中的不好之处，与外界隔绝，娱乐贫乏，虽然有电视但也只能收到几个台。而外婆家仅有的那几张电影碟林桐也早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了。至于大人们的娱乐搓麻将、打扑克之类的，林桐又实在是不在行，在旁边站着看就被香烟熏得直咳嗽。
　　但是秦殊似乎从来不会感觉无聊，他可以拿一本书静坐一个下午，事实上，林桐怀疑，不用拿着书，他也能一个人呆着，而且完全自在。
　　于是吃完午饭的下午，大人们都呼啸着去村□□动区了。林桐搬了张小凳子和秦殊一起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晒太阳。他看着低头看书的秦殊，额发盖在眼前，低垂的眉眼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韵致，除了他本身让人尖叫的俊美五官之外，那种不动声色的高贵冷冷的气质也是让他有种让人屏息的美感。
　　林桐一边在心理偷偷赞叹之余，一边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秦殊来到山上之后对他就有些反常？
　　他回顾和秦殊相识到现在，两个人相处向来都是他一边热，秦殊不讲话，林桐则是怕冷场，一个人也可以支撑起话题来。但是除了不太说话之外，秦殊待他也不错。比如，做饭上面，秦殊就有一种天分啊，只要林桐给他翻出菜谱准备好材料，他就能烧出和菜谱上介绍的相差无几的菜来，这一点让林桐觉得为了这么些吃的打扫卫生什么的都值了。还有，秦殊对人总是冷，从不主动靠近，要是有人超过他划定的安全距离他立马会拉下脸冷冷地避开，可似乎对林桐，又有点不一样。林桐偶尔会蹭在他的床上看漫画，或者拉着他看一些香港枪战片，有时候看着看着靠在他的腿上的事情也有过。在林桐看来，这些事情哥们之间做做很正常啊，但是对于秦殊这样总与人保持距离的人来说，林桐的作为已经远远超过安全区了，可他却奇怪地都毫无反抗地接受了。这么说来，对于秦殊来说，他林桐是特别的？
　　这么想着，林桐不由自主地又看着秦殊，浮动的空气刮过他的额前，短短的额发在空气中颤动，那挺直的鼻梁勾勒出的流畅线条因呼吸而起伏。深深的眼窝里的眸色，因为专注的阅读而显得深沉。那双眼睛似乎觉察到了林桐的视线，眼睑抬起，直视着林桐，他没说话，也没开口询问，只是和林桐一样默默注视着他。
　　倒是看着林桐脸颊发热，他干咳了一声扭转了头。
　　“呵，怎么了？”秦殊看着林桐发红的脸颊，嘴角扬起出一个宠溺意味的轻笑。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那个微笑显得格外的沉静渺远。直到很久以后，林桐都记得这样一个微笑，它从时光的彼端挟持那种灭顶的温柔而来，呼啸着携着他的心而去。
　　“没……没什么”林桐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可是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他想着：“林桐，你在期待什么呢？你想要说什么？现在这样多好……”
　　是啊，多好……
　　他们两个可以像兄弟，像同学，像亲人，但是除此以外还可以成为什么？林桐不敢想下去，他突然发现，前方不是一个相伴相守的光明远景，而是一片不可知的黑暗。这片被浓雾包裹着的黑暗透露不出任何信息，他不知道当他跨入之后是万丈深渊还是世外桃源，他甚至还不知道他是一个人走入这黑暗，还是会身边伴着一个人一起走过。
　　思考到了这一点的林桐突然觉得原来这一切是这么危险，他竟然真的对一个男生有着这样的好感，夏女士会怎么想？更重要的是，这是变态吧，秦殊怎么想？——他对他的行为是朋友间的玩笑还是……
　　哎，情感什么的对于他这种理科生想起来还真是脑仁疼！林桐痛苦地抱住头。
　　接下去的山中那几天，林桐抱着这样一个难以向任何人说的困惑过得十足地不舒坦。而秦殊，他好像也没有更近一步，也没有隔远一点，理所当然的在山中的时候除了闲下来看书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和林桐粘在一起，夜晚时分秦殊也没有更多地做什么，相拥着入睡已经逐渐成为这几日的习惯。
　　林桐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奢求，当将自己偷偷埋入秦殊的胸膛时也不断告诫自己，他这么做多半是因为冷吧。

　　从山中返回是初四那天，最后在山里待的那几天无聊地过分。已经习惯了城里的娱乐与喧闹，来到山里虽然会因为这宁静而觉得舒适，但是长久之后就会觉得整个人的骨头都好像松软下来不想再动，连带着连思考都不想，时间都静止。
　　毕竟这是高中生的寒假，林桐的家里还堆着一摊子作业没有写。接着作业这个借口，林桐拽着秦殊告别了夏女士和一众亲戚，先回了D城。
　　两个人回去的一路倒是没怎么说话，林桐一直望着窗外，看着绿意一点点的褪去，城市的建筑就像是从地底下挣脱出来一样地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回到家之后，林桐明显觉得时间紧迫。
　　关于寒假作业这事，林桐本来是蛮不在乎的。毕竟他们学校寒假作业的数量取决于期末考试的成绩，林桐这次考得的确不错，当然就免去不少作业了。秦殊则更加潇洒，据说他们班布置寒假作业时班主任特意钦点——你们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等你们能达到秦殊那个成绩，我保证什么作业都不用你们做。简而言之，秦殊已经不在老师需要布置寒假作业的范围之内了。但是当林桐看到一样几乎被他完全遗忘的作业时，哀嚎已经不足以宣泄他的情绪了。他们学校有个惯例，每年夏季的学期都会组织学生参加市级的数学竞赛，林桐虽说数学不好，但是好歹还是脑瓜子聪明那一类，理所当然地被征召了。于是寒假他就拿着一份额外的作业——数学竞赛套题。林桐内心哀嚎，这里面的卷子，一张都足够他做三天的了，更何况是这么一打！
　　哀嚎的同时，林桐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整理着自己东西的秦殊，拐着弯问道：“秦殊，你作业多吗？”
　　秦殊翻了翻书桌上一沓，捡去那些不写的，最后就剩下了和林桐一样的手上这么一份卷子：“就这个。”
　　林桐内心窃喜。有秦殊这个数学王牌在，他也就不怕了。
　　这不是他林桐盲目地崇拜秦殊，1班的数学老师也就是秦殊那班的班主任，那个腆着肚子“聪明绝顶”的老头经常在他们班夸他们班的秦殊。说他思路明确敏捷啦，对数字敏感啦，逻辑思维强啦。林桐初听来是不信的，直到某次变态考试后听说了秦殊的事迹：他们学校高层领导总是忽略实际地嚷着要向重点学校看齐，于是那次期中考向另一所全省闻名的学校要了一套题目。这一套题目只能用变态二字形容。据文科生说他们在历史上遭遇了教科书角落里截取的一段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的冷知识，地理上被太阳高度角和一个看不出是哪里的地图狠狠地虐了一遍，政治大题目第一次觉得不知道如何下笔。而如林桐，遭遇了理科生的巨大噩梦，语文的古文一个字没看懂那属于正常范畴，重要的是他连材料作文的材料讲什么都看懂。而林桐虚弱的英语他也就不说什么了，最让他绝望的是他那一心想依靠它力挽狂澜的化学也成了悲剧——方程式化合价什么的他是不在话下，但是他看到下面那些精密联系着实际的药品名称时也绝望地呜咽出声。而所有考试，不管是对文科生还是对理科生，最最虐心的绝对是数学。一般考试的数学，最后两大题的最后一小题做不出来都还是属于正常范畴的难，但是那一次，林桐从头卡到位，甚至于解答题的第一道大题目就花了十几分钟时间，接下来的那两道证明与几何，林桐在做的时候分明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骂娘声。那是唯一一次林桐连最后两大题看都没时间看就交卷的。而考试成绩下来，听说某一神人这种数学试卷竟然还做出了满分！林桐考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出倒数第二道大题，最后那道题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而有人竟然做出满分！最重要的是，那人做出满分还是在最后那道大题目漏了一个必须的公式的情况下，那个公式属于高中教材之外，原是一个引用求值公式，有了之后能让人至少摸得出思路。但是那人愣是在没有那个公式的情况下，用另一种老师和参考答案都没有想出来的方法把他解出来了！那个人，不消说，就是秦殊。
　　这件事情不仅在同学，在老师之间都疯传了一阵，甚至出那份变态试卷的老师来他们学校做演讲的时候还特意提及这件事。以提及而论还不够，那个老师根本就是当场在挖角了。
　　经历了那次考试，林桐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有些人根本就是需要用来仰望的，跟上他的思路已是很难，更何况是要摸清他的想法。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选手。
　　那晚林桐刚开始做那份竞赛套题的时候还是有一点信心的，他好歹能在学校排个第二，数学再不好在班里也能勉强位于上游。但是做着这么一份好像不是为了解题而出的，反而倒是像单纯为了折磨人而出的题目，林桐彻底崩溃了。挠头苦思间，他的注意力又不知不觉地被身边认真解着题的秦殊吸引过去。
　　那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坐在同一个书桌前写作业，平时晚上学校都有夜自修，周末的作业也可以放在周日晚上的夜自修完成，所以几乎家里的书桌也没怎么被用过。两个人这么围在同样一张书桌前写作业真的是非常难得。
　　林桐不住地偷偷看着秦殊的侧脸。秦殊的头发不长，没有像现在追求时髦的那些男生一样留着刘海，他反倒是保持着最简单的寸头。留这个发型是需要勇气的，圆脸如林桐总是需要刘海补补脸型，但是秦殊的脸完全不需要修饰，就这样把整张脸露出来就需要人屏气了。昏黄的灯光给秦殊的侧脸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冰冷俊美的气质以及强大的气场好像也由此淡下去不少，反而有一种挠人心底的暖。
　　林桐看得太入神，秦殊发现的时候差点转不过来。还好他聪明，看到秦殊转过头来回望他的目光时，立马掩饰地指指试卷说：“秦殊，这题我不会。”
　　秦殊看了看他，然后伸出长手捞过林桐的卷子，头也不抬地说道：“坐过来。”
　　林桐马上将自己的凳子挪到了秦殊旁边，和他挨着坐下。接下来就是秦殊拿着一张稿纸平静而又条理地讲解，林桐心跳砰砰地半走神半迷蒙地听着。
　　“懂了吗？”秦殊问。
　　林桐有些尴尬地摇头。
　　秦殊倒是没有觉得不耐，左手在林桐的软软的头发上拍一拍，可以称之为温柔地说道：“那你就好好听，不要再盯着我看了。”
　　林桐此时都想钻到地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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