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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夕海从出生起一直到6岁都是跟着妈妈住。那时他管他爸叫叔叔,一直都以为这个叔叔对他们娘俩真好。他常给他们买衣服,还带他们出去吃饭,陪他去游乐园玩。他每次来的时候妈妈都好开心,而且一定会穿最漂亮的衣服,他拍着小手觉得好高兴。
直到有一天。他爸的原配妻子也就是他大妈,冲到了他们家。衣着高贵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又哭又闹,最后还和他妈妈扭打了起来,他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拿被子盖住,什么都不敢听。但是在那一天,他还是隐约从大人的吵闹声中知道了叔叔不是叔叔,而是爸爸。
他爸爸迟迟不肯做决定,直到忽然大妈病倒住院,他爸哭着跪在了夕海妈妈的面前,夕海躲在外屋,惶恐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见之后是他妈妈隐隐的哭声。夕海被带回了爸爸家,他妈妈拿着一笔钱,远走他乡。
爸爸的家里好豪华,是个大大的别墅,还有一个围着铁艺栏杆的小花园。但是小小的夕海并不觉得这里美,反而觉得是牢笼。他被牵进了这个陌生的家,他原来是很乖的孩子,但是来到这里,他不叫人,紧紧的闭着嘴巴,无声的做着反抗。
家中有两个姐姐,都比他大很多,一个大他10岁,一个大他13岁。夕海就这样在陌生的环境成长起来。大妈看他的眼神总是毒辣的,仿佛透过他就看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虽然没打他,却时刻在精神上虐待着无辜的孩子。大姐则忙着交男朋友,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没工夫搭理他。只有二姐对他最好。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他被大妈罚了,不准他吃东西,二姐都偷偷给他留东西吃,每次他都含着泪咽着食物,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但是因为二姐要考大学,还在住校的重点高中上学,所以陪他的时间非常有限。家里的佣人因为都是大妈请来的,平时只要男主人不在,就对他不好,有时候甚至会骂他是野种,因为他们知道太太听到会高兴,毕竟每个月给他们发工资的是太太而不是男主人,阳奉阴违的事他们做得相当的地道。
一次小夕海蹲在小花园里发呆,小手抓着铁栏杆,小脑袋刚好放到两个栏杆中间,从外边看真像蹲在一个笼子里。屋子外边传来了一些小朋友的笑声,他羡慕的往那欢笑的方向望去。是一个高他半头的小女孩带着3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屁头在放风筝呢。边跑边笑,风筝始终放不高,他们看到了他,跑过来问,“你是谁啊?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小夕海吓得头也不回的跑进自己的小房间,然后爬上桌子,蹲在桌子上从窗口偷偷看着几个小孩在楼下欢快的跑开了。可爱的小脸涨的通红,嘴角往下撇着,但是还是忍住没掉眼泪。
小夕海一直有些自闭,所以家里没送他去上学,他每天下午都扒在园子的铁栏杆那,等那几个邻居的小孩放学后跑出来在他家附近玩。但是每当他们经过花园的时候,他又会很快的逃上楼去。
有一天,小夕海又看到了他们。其中一个小男孩,他知道他叫军子,指着小夕海说:“我们家佣人说他是个小野种。”小夕海楞了一下,哇的一声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那个叫金嘉的小女孩,啪的一声就打了军子一巴掌,“快给他道歉。”军子委屈的走近栏杆,磨蹭了半天,终于说了句“对不起。”
小女孩,穿过栏杆伸出手,说“和我们交个朋友吧。”旁边两个小男孩也把小手伸了进来,一脸委屈的军子最后也不情愿的伸出了手,小夕海破涕为笑,两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去拉他们,然后傻傻的乐着。一会听见小女孩尖叫“有鼻涕啊。”哈哈哈哈,几个半大男孩高兴的尖叫,因为他们的大姐头居然被吓到拉。
第二天,小夕海乖乖的坐在餐厅吃早餐,平生第一次叫了一声爸爸。老头又惊又喜,一把抱起儿子坐在腿上。大妈气得早餐盘上刀叉做响,并不时的投来恶毒的眼光。小夕海低着头,很小声的说:“爸爸,我想上学。”
从此以后,夕海才逐渐走出了自闭的阴影。
从小学开始夕海就和金嘉、军子、任宏、钱宇4个人在一个学校里,虽然不同班,但是彼此照应,是个小帮派。小时候的夕海很没用,整天被人欺负,这时候金嘉就会带着3个小屁头给他出头。
夕海的成绩一直很好,他很用功,因为家里的冷暴力,他每天回家和家人话都不多,除了吃饭就躲回屋里,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很小的年纪,他就立志要早点独立,离开这个家庭。4个小伙伴,除了金嘉学的服装设计,其他3个孩子成绩都不好,没读大学就跟着自己的父母开始了经商生涯。而夕海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名牌大学的法律系。
大二的时候,大妈身体忽然不行了。也许是因为她暴虐脾气的原因,她有高血压,还有糖尿病,身体每况愈下。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她难得的给夕海打电话,让他周末记得回家和大家团圆吃饭。平时夕海总是借着这样那样的借口,躲在学校宿舍不回家。这次终于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回家。
出人意料的,大妈对他比以往温和了好多。一家人难得的和和美美吃了顿晚餐。
一个月后,大妈去世了。她在世的时候和他爸爸总吵架,但是她真去了,老头却象是褪掉了一层皮,整个人暗淡了下来。原来父亲一直爱着大妈,只是爱得很深,深得他自己都不知道,直到她离去。人前人后精神而风度翩翩的董事长,变成了一个失去依靠、身影单薄的孤单老头。
两个姐姐和姐夫们都帮爸爸打理着酒店生意,老头的身体也渐渐的不好,把很多管理放手给了年轻人,但他最希望的是夕海放弃学法律来继承他的家业,毕竟他是他惟一的儿子。但是夕海没有答应,他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更不想依靠这个家。
毕业之后,夕海和几个朋友合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由于他与生俱来的灵气,再加上父亲人脉的暗地支持,短短几年时间,他做成了业界的强者。
但是父亲因为他没有帮手自己的生意,一直生他的闷气,每次见到他都不与他说话。夕海倒也乐得清闲,很少回家,反正两个姐姐和他们的孩子会回家陪父亲的,特别是贪财的大姐夫更是乐得巴结老头。
其实老头一直没有忘记他,偶尔周刊里有采访夕海这个青年才俊的报道,他都会做成简报;偶尔一家人聚会,秘书给拍的合影,他也会小心的收藏好。
夕海的心是孤单的,没有人走进他的心房,他总是小心的防备着周遭的一切,他害怕有任何变故让他无法招架,他总是备战着,对谁都好,对谁却都不交心,包括那几个发小。直到遇到筱然,她是那么单纯而自然的女孩子,她没有沾染社会里种种利益熏心,仍然保持着一份纯真。
从她为老板奔走,开始他真以为她是老板的情人,后来才发现是这孩子单纯的为人仗义而已。从一开始对这个有些无知的女子的好奇,最后渐渐变成了依恋。在她面前,他开始放下伪装,他不是那么严肃,不是那么坚强,不是那么完美,甚至有些嬉皮,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也想有个人陪着他吹吹风。他关心着她,同时也需要她的关心。当他知道她爱着别人的时候,挫败感让他如坠万丈深渊,但很快他就收拾了心情,要好好为自己打一仗。他不愿意失去这惟一让他能够敞开心扉的人,因为她给他擦脸的时候,给他做粥的时候,和他手拉手的时候,和他吵架拌嘴的时候,遇到麻烦第一想到是他的时候,他找到了归属感,找到了家的感觉,这么多年来遗失的感觉,终于找回来了,他不要失去。
侧面坐着的男人,人前风光,内心却是孤寂。双手握在一起,绞得有些发白。
我小心的问道:“那你。。。有没有找过你妈妈?”
“找过。。。。。。而且找到了。”
“那——”发现他脸上没有浮现欢快的神采。
“她住在一个小城市,有一个当工人的丈夫,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她比我印象中老了好多,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妇女,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我站在他们的对面看着她,就那样一直的看着,她只望了我一眼就别过头去了。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和我擦身而过。我回头了,她没有。她走在他们中间,左手摸着儿子的头,右手挎着他的丈夫。”
我担忧的看着他,他憋出了个笑容,耸耸肩“当年也不是她的错,至少她现在生活得挺好。也许,她都忘记我的存在了吧。”
“不会的,妈妈永远记得自己的孩子,她只是不希望打搅你的生活而已。”我拉过那发白的手,与他十指交叉,用力的握了握,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恩,但愿吧。”
“走,回家,我爸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我们呢。”
夕海终于露出了笑容,“好。我要和咱爸喝两盅。”
“什么时候变你爸拉”
“呵呵,很快就是拉”
“哼!”
我拉着夕海,跑了起来,追逐着前面快要到站的公车,“有多久没坐过公车了?”
夕海一怔,“很久了。记不起来了。”
“真是有钱家的孩子,今天姐姐带你坐公车。”。
“呵呵,那你要替我付钱。”
“那当然。”几步跨上公车,投了两个硬币。
“一会姐姐还请你吃糖哈。”
“得寸进尺。”他使劲拧了下我的脸。
G市人口不多,公车也不挤,车上基本都有座。车子不是装有空调的那种,但是车窗都敞开着,有风吹进来,非常舒服。
天已经转成金色,树影和人影都被拉得老长。夕阳很美,压得低低的躲在树冠、屋子、小山的后边,一会露个脸一会又躲起来。街上有放学后的孩子,打打闹闹,手中拿着零食,抛到空中再用嘴接住;一些妇女,或骑车或走路,惟一相同的是都挎着个菜篮子,还有些把那活着的鸡绑在自行车后,一路上都带着叽叽咕咕的声音。树下有老人在拉二胡,旁边的一位打着拍子,下棋的人还在,只是手上都多了一个自家的饭碗,一边扒着饭,一边“将!”。
夕海笑着说:“我真的,好喜欢这里。”
经过窄小的楼道,推门进屋,老爷子正乐呵呵倒酒倒饮料,老妈则开心的摆着碗筷。夕海忙走过来要帮忙,“快去洗手,来吃饭,这里不用帮手。”
“跟我过来洗手,我家没那么多规矩,等吃就OK,呵呵。”
刚洗完手他就被我调皮的用手指弹水,溅了他的一脸。我高兴的得逞后跑出去,他只好无奈地跟在我后边摇了下头。
“来我们家就和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老爸说着就递过一杯白酒,夕海赶忙双手接住。
看着我大口大口的吃着的肥肠,夕海不禁眉头皱了下。低下头,小声说,“这个好象闻起来味道不太好,和平时吃的不一样,别是坏了。”
我哈哈大笑:“笨,不知道了吧,这个是酸笋炒肥肠,你闻起来觉得不好闻,吃起来那个香。”接着吧唧了下嘴,顺带往夕海碗里夹了几根酸笋。夕海用无辜的眼神看了下我,能不能不吃,我盛了碗胡萝卜玉米排骨汤一口口的喝起来,没理他。
老妈笑道:“我们然然最爱吃酸笋了呢,试下看,不难吃的。”
夕海草草嚼了两口酸笋,一种和醋不一样的酸,有点辣,似乎还带种臭味,赶紧扒口饭,“恩,恩,还挺好吃的。”他实在是无福消受这美味。我含着笑盛了一碗汤,放他面前“呢,喝这个吧。”
“谢谢,宝。。。” 我忙瞪他一眼,“呃,这汤真好喝,伯母手艺真好。”
老妈捂嘴笑起来,老爸急得敲桌子,我道:“我家,老爸做饭。”
老爸那个捶胸顿足:“伤了心咯!”拿了个大杯子推到夕海面前,“罚你喝酒,哈哈。”
这酒过三旬,两个男士算是进入状态了,这个相见恨晚,这个酒逢知己。一家人有说有笑,这餐饭吃得开心极了。
是夜,夕海枕着手臂躺在书房的沙发床上。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委屈你了,大律师。”
“不会啊,很舒服的。”他坐起来让开位置让我坐。
“喜欢我们家么?”
“非常喜欢。”
“我爸妈说也很喜欢你呢。”
“真的?!太好了。”拉起我的手亲了一下,我假装厌恶的把手背在他身上擦,象是要擦掉上边的口水。
“喂——过分了啊。”
“活该。”他又无奈的摇摇头。
“宝贝,回去以后我带你见我爸爸吧。”
“干嘛?”
“明知故问。”
“不太敢见他。”
“其实是咱们自己的事。不过为了尊重他,所以要先带你见见。”
“咱们什么事?。。。”话没说完,我脸就红了起来。
“呵呵,是,都没求婚呢,等着我,会给你个惊喜的!”
“不和你说了,早点睡,明天大早他们一定拉我们去喝早茶的。”说完我就溜回了房间,关上房门,靠在门后脸上却忍不住挂上了笑。
果不其然,六点天刚亮,我和夕海就被拉了起来。就想不明白了,这老人怎么就为了去喝早茶能占到桌子而起一大早,也不怕辛苦。
厅堂里熙熙攘攘,以老人居多,门口还有等位的人伸头张望。
老妈得意的说:“看,听我们的没错吧,来晚一会都没有座呢。”
老爸开始介绍这家店的早茶有多么地道,哪道点心是必吃的,哪样不要点,不实惠也不好吃。还正滔滔不绝,我已经迅速的从过往的推车上拿了十几样东西,什么肠粉、牛肉丸、腐皮卷、鱼片粥摆了一桌。然后一口咬着一只凤爪,筷子夹起一个虾饺,嘴里还嘀咕着:“你们慢慢聊,我先吃了。” 老爸赶紧伸出筷子,“哎呀,抢我的虾饺。” 老妈则笑着给大家倒茶,“你们啊,真是不抢都觉得吃不香。”
夕海端起一杯茶喝着,开心的笑着,仿佛和我们已经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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