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要继续

　　等待，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在化妆间已经三个小时了，启蓝姐还是觉得不够好，她的两个小助手也跟我一样不耐烦了。我该怎么说呢，像我这么平凡的脸，就算巧如启蓝姐，也要紧皱眉啊。

　　整整三个小时，她这风韵尤存的俏脸一直都紧绷着，很想为她抚平深锁的眉，想到就动。
　　那知活该我霉到家，不小心碰了她的手，眼影笔扎到眼球，流泪不止，需要重新定容脸上的妆。之后，我是不敢再抬第二次手了。

　　像一个木偶，也必须是一个木偶。等待着……

　　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国度，狂喜只是维持了两天，甚至时差都没有调过来，便又开始工作了。如果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

　　哎，也许有人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惜福，但我说，享福，也是要有福气的人才行啊！

　　不就是参加一个宴会吗？人家还嫌没有机会呢，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呢。
　　与其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不如好好享受今天晚上，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想着，嘴角渐渐往上提。

　　“别动，快好了。”在启蓝姐最后补了点唇密之后，酷刑终于结束了。

　　“尹，这个你拿着，吃完东西后，自己去洗手间补妆，今天我就不跟去了。叶子今天生日。”她把唇密放在我的手提包了，叶子是她女儿，看来，她今天不能陪我了，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启蓝姐，每次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我握着她那双保养的很好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哎，没的比啊。

　　“等到你自己学会啊，我就没这个机会赚钱了，所以为我考虑，你也不用学了。你就等着，我百年之后抓狂好了，没人可怜你。” 边说边往我手上涂护手霜，法国货，淡淡的熏衣草香。

　　“这不是要等你百年之后，偶就不用抛头露面了吗。”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不喜欢化妆，没时间，也不想。做护肤倒是每天都坚持，所以有了自己喜欢水水的、嫩嫩的皮肤。

　　“跟了他，你也就离不了我了，你就这个命。别人是想要都要不来，你啊，还嫌，差不多了，他也等了很久了。小丽会在这里，她会等你回来，帮你卸妆的。好好玩！”她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了下头。

　　我接过手提包，拿了件真丝外蒌遮住裸露的肩，出发。

　　还真有点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客厅里，他在等我：“允衡，我好了，走吧！”

　　“今晚，你很美。蓝姐就是蓝姐啊。”允衡用赞许的眼光看我，这样的眼光结婚的那天晚上也见到过。不过今天他说的这句话，如果没有后半句，我一定也会小小地虚荣一下，可惜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给啊。

　　自从有钱了之后，他就不再为我开车了，只是和我一起静静地坐着，我们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为了这事儿，我常常自责，因为我一直在外求学，这样离多聚少的日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有时也会自己开脱一下，想想以往，原本我们话就不多。

　　不过还是很怀念以前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但是很舒心。偶然，我能用几个小钱救救他的急，这让我觉得我和他是平等的。虽然，现在我也还是在为他的生意而忙碌，但感觉不一样了，就像今晚，我其实很累不想去，可是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淘气了，这笔生意牵涉的数目太大。万一是因为我不帮他而害他损失的话，我会过意不去，也给不起他相应的补偿。

　　有时候，想想，让他找个其他人替我去算了。可我心里又有一个声音不愿意，非常的不愿意。仿佛，会害怕这次被换掉的话，下次是不是也会被换掉。这个事情可以被换掉的话，那么其他的事情，是不是也会被换掉呢。

　　看吧，我就是这样一个患得患失的，自卑的人。

　　胡思乱想间，就到了。

　　有车其实也不一定好，本来走走的话，这路我可以逛上半个小时，还能边走边吃路边摊，好怀念哦。

　　赶明儿，一定要去偷吃一次，无论如何！

　　我和允衡到的比较晚了。
　　这样的宴会，到处可见的是淑女和绅士，不过在一些角落，你也可以看到□□和流氓，烈女和流氓，□□和绅士。其实，如果仔细看，真的什么都有。

　　迎面走来的，却是另一种类型，是今晚的女主人，一身银色的晚礼服，前襟开的很低，深V，一对玉兔呼之欲出啊。

　　“苏总，今天你的风头可被你夫人抢走了，你们刚进门，就有人在打听，今天苏总带的是那里的名媛。你瞧瞧有多少眼盯着尹儿妹子啊。”边说边牵我的手，女人总该跟女人一堆的，这个我已经领教了。

　　这位是李太太，一般情况下，她只要一说话，总是能辜负她装点出来的高贵，还好今晚她表现不错，要放在以前，她肯定这么说：“苏总，你今天带的是那里的小姐啊，呦，原来是大妹子回来了，大妹子，你可得管管哦，这年头，做大的比做二的难。”

　　在场子里混的年数多了，也便开始成精了。

　　“尹儿那里能跟您比呢，李太太，尹儿就麻烦你了。”允衡朝我点了下头，便去做他的事了。而我则需要开始应付那些见过一两面的和没见过面的阔太太、高贵的名媛，今晚还有影视界的红人，似乎还有几个模特。

　　这种东家长西家短，你的手镯精致，她的耳环好看，这位夫人的皮肤保养的很好，那位小姐艳冠群芳的恭维，我真是受够了啦……

　　终于寒暄了几句之后，找个地方坐下来，开始灌水，这一番寒暄下来，口好渴啊！

　　上天比较优待我的大概就是不用喝酒了，呵呵，酒精过敏啊。我也不好意思喝果汁，所以出门一直喝水。

　　允衡刚追求我的时候，曾说过：女人是水做的，要多喝水。从那时开始，我就拼命灌水，这个好习惯，也一直留了下来，并发扬光大。

　　“Bonsoir, Mademoiselle!”一个挺好听的男中音，好熟悉的语言哦，不过有点奇怪的，在国内，不大会有人叫这么叫我。

　　“晚上好，女士！”一个甜美的女声，哦，有意思，原来他自带翻译了，看来，这次，我真是一个花瓶了。

　　“Bonsoir Monsieur, Bonsoir Madame!（您好！）”我好像是条件反射，我不是故意的，传声筒，不对，翻译员，我就只能在这个时候，在人前眩眩。

　　“Ah, Vous parlez bien francais, Super!（啊，您也说法语，太好了。）”明明是个中国人，却不会讲中国话，尽说鸟语，鄙视你。

　　只听他跟她的翻译交代：“安娜，让我一个人呆着吧，帮我谢谢麦克，我自己会回去的，你不必担心，我知道去旅馆的路。” 还是个比较罗嗦的人哦。不过毕竟还是比较有风度的，也蛮知道关心人的。

　　“好的，明天见！” 敬业的翻译安娜向老板告别。

　　“这位女士，今晚可能要麻烦你了，希望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再见。”安娜很有礼貌地走了。

　　我也开始正视坐在我对面的人，我知道这是我今晚的任务，允衡啊，是不是你对每个人都是物尽其用，人尽其能呢？

　　“我叫Eric，很高兴认识你，请问小姐贵姓！” 一个有礼貌的让我感冒的人。
　　“很荣幸认识你，Eric，我叫尹，我们可以用你互称吗？”
　　　　“当然，谢谢尹，我很高兴，在这里能遇到可以说法语的人，更难得是你很友善！”真是一个话多的人，所谓言多必失。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很友善，殊不知，我的友善是为了某种需要？

　　正经八百的跟他说法语，也谈妥了关于在上海合作开公司的事。他答应次日会到允衡公司详谈。

　　完成差事之后，不由得想，那么努力学法语做什么，不会不是更好，不用接这样的苦差事啊。所以，我开始叛逆。看来今天我不能顺允衡的意思了，因为我突然觉得如果对这个Eric说中文的话，我可以说任何我想说的话，这样似乎比较有意思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我用中文说了一句话，呵呵……是你自己那么清高的要让传声筒走的，这个就是对这种见人就钓的所谓浪漫法国人的最好惩罚。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气，也有点孩子气，但我还是决定耍耍人。不过到后来，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耍人呢，还是想找个人倾诉。他很绅士的笑了笑，有点无奈，也有点狡诘。

　　“我们去外面好好侃。”我用法语询问，我给他示意了一个去花园的动作，他点点头。

　　夜晚的庄园是那么的美丽，而我却是那么的无奈，为什么我不能在家舒舒服服睡觉，调我的时差，而要应付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

　　“遇到我，算你倒霉！”我微笑着对他说着，我自己想说的话，很轻松，可以不用做作“你明明看上去是个中国人，只会讲鸟语，你不觉得可耻，我都替你害羞哦。”

　　他很认真的听着，似乎能听懂的样子。
　　但是，“je suis d’accord avec toi, la soiree est bien. Et aussi, je suis content de parle avec toi comme ca, c’est amussant, n’est pas!”简直，鸡同鸭讲，不过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吗？不过我还是点头了，想初到在法国的日子，真的是什么都听不懂，这样的感觉真的不想嫁接给这样一个看上去很好的人。

　　“我很想用法语跟你聊天，可是我今天真的累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这样的晚会，我喜欢在家看看电视，看看书，最好是老公陪着，就过过小日子。而不是这样子，累死累活的东奔西走，还不能好好休息。人的工作时间最好不要超过８小时，我不想，我做完实验回到家还要带张面具去来应酬，好累的。也许你没有这样的感觉，你习惯了。可是，我真的不想这样子。”我越说越激动，本来这些话，应该说给允衡听才对，可是我不能说，也许这个听不懂我说什么的人，终于成了我回国后第一个倒苦水的人。

　　“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建一个自己的实验室，做自己想做的课题。最好不用为资金跟那些高官讨口水。”

　　“我也好想看书，只要是中国字的就好，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看那么多的英文，还要学那么多的法文。汉字多好啊，写起来气势磅礴，行云流畅，比起那些小蝌蚪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喜欢的还是要学，还是要看。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我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却又不得不来参加……”

　　Eric专心的听着，月光给他镀了一层神秘，仿似夜的精灵，一个邪媚的精灵。那双深邃的眼，就是摄取灵魂的陷阱。我越说越多。几乎把压抑了近二十多年的牢骚都发泄了出去。也几乎把自己压在心中的希望也都倒豆子般向他倾诉。就仿似在尼斯的海岸边对着大海尖叫，也像勃朗峰上的对着千年积雪的呢哝。

　　我知道，他听不懂，也由着自己放肆，宣泄。但当眼中似乎闪过一缕疼惜时，我以为看错了，但也不在继续说了。

　　室内的音乐传来欢乐的气息。

　　我换了法语。“C’est la musique de rock, on va dancer?”我还是很厚道的哦，瞧我这出卖自己的主意。

　　于是，我随着他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暂时忘记了烦恼，在他的眼中，我也看到了，惊讶，也许他没有想到我的绥滨舞跳的这么好。也许，今晚，我的任务完成的还不错。

　　两支舞曲结束之后，我也累了，允衡也适时出现了。他们当然认识，讲英语，也就不用我了，我告诉允衡累了，想先回家。他终于点头，向Eric说明致歉后，送我出门，再折回去继续他们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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