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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
【1】
他策马狂奔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尘土飞扬。
陆小凤迎着他,不禁皱眉,踟蹰片刻,拉紧了缰绳回头望去,见那人已消失在尘埃里,却忽的调转马头,向那人追去。
“出什么事儿?”柳璋撩开帘子一角,露出半张脸,想是因为每时每刻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的神色看起来极好,“是因为刚才骑马过去的那人?”
“璋儿,看来我们得耽搁些时日才能与丁伯会合了。”陆小凤勒住马,这是个叉路口,该往哪里追呢?
“这边儿!”柳璋指着右侧的官道,“那人是朝这个方向去了。”
“刚刚过去的那人是段之炜。”陆小凤看着柳璋,陆小凤心里在想些什么,柳璋很清楚,于是他回道,“那我们便跟过去瞧瞧。这条官道直通登州,在登州港口往来的船只中,还真有不少来自东瀛。”
陆小凤没说什么,他心里明白,柳璋还是在意那件事儿的。
镖队不紧不慢,百余人押送着十来车货物,锦旗飞扬,龙飞凤舞般绣着“恒通镖局”四个字。陆小凤没太敢靠近,只远远瞧见段之炜追上那镖头模样的中年男子,与他耳语几句,又匆匆策马而去。
天气晴好,渐渐回暖,已有春天的感觉。
柳璋与陆小凤并排坐着,耷拉着两条长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你还要去追他吗?”他说着,眼睛却望着道边的柳树,长而柔软的枝条在风里摇摆,小小的鹅黄色芽孢已经若隐若现。
陆小凤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偷偷地握住柳璋宽袍袖底的手,还装作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做”的神情,“跟踪段之炜似乎有难度啊!更何况,我不想和你分开。”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指与他的手指交错相扣。
“我想到一些事,觉得我们应该跟着镖队走。”柳璋笑看着陆小凤,任由他在袖底抚弄自己的手,“段之炜一定是告诉他们,交货的地点改变,叫他们赶到另外的地点去。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不会在最开始就告诉镖队真正的交货地点,以防万一。”
“好,那咱们就跟着镖队走!”陆小凤放开他的手,“你还是到里边儿歇着吧。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
柳璋淡淡一笑,将视线转向陆小凤的手,然后握住,声音压得很低,却听得真切,“我想这样子陪着你,我喜欢。”
他低垂的眼帘轻轻扇动,惹得陆小凤的心也跟着轻颤,恨不得立刻吻上去。
镖队在登州郊外一处驿站投宿,陆小凤和柳璋也跟着进去,段之炜并不在这里,想必从各地赶到登州来的不止这一家镖局,他都要一一接应。恒通镖局镖头模样的中年男子警惕的盯着陆小凤和柳璋,柳璋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陆小凤车夫装扮,约莫也觉得没什么威胁,他便尴尬的望着柳璋笑起来。
柳璋与他的眼神错过,不理不睬,径直穿过大厅。
“曲镖头,他——”他身旁那楞头青似的小伙子似乎十分不满柳璋的态度,愤愤然,想要去揪住柳璋,却被那曲镖头一把拦住,摇头道,“人家是要考状元,当官儿的,哪儿屑于和咱们江湖草莽打交道?你一边儿歇着去,切不可惹事!”
一路上曲镖头也留意到有一辆马车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有心和柳璋套近乎,却不想他不冷不热,只有使出这激将法,怎料柳璋只是低头一笑,脚下依旧不停步。
压低了声音,曲镖头在那楞头青的耳边道,“四儿,你悄悄看着那人,咱们这批货,万万不能出意外。”
四儿应声,悄悄跟了上去。
柳璋的房间在三楼西侧,打开窗户恰好可以看清楚后院的镖队。
才入夜,灯火昏昏,曲镖头举着海碗与手下划拳拼酒,他看见站在窗边迎风而立的柳璋,不由得不安起来。
“在看什么?”陆小凤关上窗,笑着从背后揽住柳璋的腰,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那个曲镖头看你的眼神,我可不喜欢!”
柳璋知他是在开玩笑,因而笑着握住他的手,“他那是做贼心虚,怕我们半夜劫他的镖呢!”
“不错,我正有此意。”陆小凤却一本正经的说。
柳璋转身对上他的眼神,颇有不解,“不妥,你这般鲁莽行事,只怕会打草惊蛇。”
无赖似的在柳璋的鼻尖儿偷得一吻,陆小凤笑得得意洋洋,将柳璋揽在怀里,“我只是去探探那些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静默了一会儿,柳璋忽然蹙起眉稍,推开了他,“陆小凤。”
“嗯?”陆小凤涎着脸又去拉他。
“你身上好多土——”柳璋忍住笑道。
陆小凤一张俊脸立刻皱成一团,赶了一天的马车,尘土飞扬的,能不土吗?还没等他说什么,笃笃的敲门声传过来,是店里的伙计,“公子,有位客人吩咐小的将这些东西送过来。”
柳璋与陆小凤相视,会是谁,会是什么,是不是应该小心?
陆小凤警惕的打开门缝,确是驿站的伙计无疑,“什么东西在哪里,是哪位客人吩咐你送来的?给我就行。”
“哎,好咧。”伙计递过来一坛酒,拱手笑道,“那位客人特意吩咐了,叫小的保密,您也就别为难小的,小的告退了。”
“酒?”柳璋有丝疑惑,止住陆小凤要去打开封泥的手,“还是小心为妙。”
“济南的秋露白酒?的确是好酒啊!”陆小凤在坛沿处一嗅,闭眼十分陶醉的说道,“多年前有幸品尝过,可这酒出了这地界,就不是那个味儿,难得那位有心人送来。”
“倒是无毒,看来是我多虑了。”柳璋也探身一嗅,“可是,这酒会是谁送来的呢?”他疑惑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耸肩摇头,“我也不确定。”
“有没有可能是司空摘星?”柳璋问。
“不,就算他再怎么易容,也逃不过我的双眼。”陆小凤拉着柳璋坐下,倒了两杯茶,“我却觉得像是他们。”说着他的眼神飘向窗外,“酒虽无毒,却是极烈,这坛秋露白至少有十年,若是我真的喝下去,只怕非醉不可!看来,他们今天夜里没打算安歇。”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醉不归?”柳璋莞尔,举着茶盏轻抿一口,“味道不错。”
陆小凤也笑道,“茶就罢了,我还是宁愿喝酒。”说罢,打开封泥,用茶水涮了涮茶盏,然后笑眯眯地望着柳璋,“我就尝一点点。”
柳璋无奈的笑着,“那人知你贪杯,是敌是友未知,你真的不怕?”
“担心是有点儿,不过想想还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陆小凤轻笑着,刚要去喝秋露白,却突然见柳璋打掉茶盏,一股奇异的香味忽然四溢开来,“我们还是不够小心——”
“璋儿,这——”陆小凤看着昏迷过去的柳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也不由控制的昏倒在地。
银月如钩,无风,繁星闪烁。
“怎么样了?”曲镖头收回望着那弯银月的视线。
“已经按您的吩咐办了,那两个人现在都已经昏迷过去了,咱们是要如何处理?”四儿问道。
“带上他们,咱们这就出发!”说不上为什么,曲镖头总是觉得很不安。
【2】
迷蒙中,柳璋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推来挡去,摇摇晃晃,竟然是陆小凤的怀里,可是,分明又不对,陆小凤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不温柔呢?
胃里一阵抽搐,翻江倒海似的,冲上喉头,他猛然间惊醒。
陆小凤就在身边,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睡得天塌不惊,周围一片黑暗,似乎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很有规律的传进来,他们已经出港!
“陆小凤,小凤凰。”柳璋附在他的耳边,轻身低喃。陆小凤不耐烦地甩手,似乎还沉浸在甜美的梦里,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言语。
柳璋起身,摸着黑在船舱里试着寻找出路。
舱门只是虚掩着,一推即开,柳璋拾阶而上,天光灰蒙蒙的,刚好够看清楚人影。他看见她的时候似乎一点儿都不奇怪,只是淡淡道,“你是在等我,还是想见他?”
杜璜的神情看不出丝毫变化,她微垂着首,雪白的衣裙在海风里翻飞如蝶舞,“我在等你。”
“我有选择吗?”柳璋昂首立着,海风咸涩,吹得他不禁眯起双眼。
“没有。”杜璜轻咬着下唇,看起来倒像是被别人欺负的模样。
“他呢?”柳璋知道不必问,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手攥的极紧,指甲死死嵌入掌心。
“他会很好。”杜璜停顿了一会,又加了一句,“会有人好好照顾他。”
“那我们走吧。”柳璋似乎想回头,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一分都动弹不得,一步咫尺,或许就是天涯。
他深入寒潭的眸子里,看不清是留恋,不安,还是落寞。
【3】
陆小凤看着他随着杜璜飘落在船舷处的小船上,心蓦地收紧,他伸着手臂,抓向虚无的空,他不应该装睡和他开玩笑的,他应该走过去的,他应该留住他的。
他颓然坐在木质的楼梯上,茫然无措,不知道过了多久。
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知道是谁,却懒得抬眼看他。
“我给过你机会的,你就该带着他远离这一切,可是,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杜霎看起来并不开心,至少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告诉陆小凤,他很不想柳璋参与这件事儿!
“在凤凰宫里,你是故意要惹他恨你,让特跟着我离开你,对吗?”陆小凤一直感觉不太对劲儿的地方终于可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杜霎冷笑着,有一种无奈的凄凉,“的确如此,可是那孩子那么心软,连恨都恨不彻底!”
陆小凤摇头苦笑,“你还是不够爱他。”
“是。”杜霎也不辩解,在他的旁边坐下,“我带了酒来,陪我喝点儿吧。”
“打算把我怎么处理?”陆小凤猛灌了几口,呛,冲劲儿十足,“这酒真烈!”
杜霎笑道,“运河边儿穷汉子们常喝的酒,没什么名字,就是烈得很!”
“你不该和我说这么多话。”陆小凤道,“你应该知道我最擅长什么,除非,你已经不打算隐瞒。”
“我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杜霎与陆小凤对饮,“虽然我不明白,但是我相信你是真心待他,他值得。”
“你并不是东瀛人,但是杜璜是东瀛人。”陆小凤注视着他,停顿了一下,“璋儿,他是中原人,所以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杜霎没有回答,也没有看陆小凤,他只是自顾自的饮酒。
“那年,你遇到了杜璜的母亲,枝子,她是东瀛贵族的小姐,她带你远离落魄的生活,给你无穷无尽的关爱,甚至不顾亲人的反对下嫁与你。”陆小凤说着,像是在讲一个悠远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坐在他的身边,烈酒呛得他流出了眼泪。
“或许是你无以为报想要为枝子做些什么,或许是你想做出一番事业叫那些曾经鄙夷你的人折服,你重新回到这里。”陆小凤看着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他眼底的寂寞,他苍白如雪的发丝,忽然多出许多同情。
“我不该遇到她,如果没有遇到她,任务就不会失败,任务如果不失败,枝子就不必死,璜儿也不必背负那么多。”他叹息,漆黑的眸子转动,试图阻止眼泪的溢出,“璋儿,他也就不必在国与家之间摇摆。”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陆小凤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可他还是问了。
“他是我的骨血,我不是不爱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来爱。”杜霎看着陆小凤,无奈笑着,“我在恩、怨、亲情、仁义、侠义、民族大义之间徘徊,找不到方向,犹豫不决,怎么去引导他?”
“他不是你。”陆小凤有些恼怒,这个父亲果然还是不够格,“他会比你做的好。”
杜霎只是苦笑,良久,才缓缓道,“他遇到了你,我很欣慰。”
“为什么不停手?”陆小凤问。
“不可能了。”杜霎的神情忽然变得狠绝,“从枝子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没有办法停手,我也回不了头。”
“我不会让他陷进去的。”陆小凤忽然明白了他,“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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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很抱歉,我回来了~~
ps:
这文也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