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未摘花

　　章八十四、雪落

　　不二轻轻下了床，出了宫门，不出奇地看见柳和真田还是守在门外。只是柳抱着药箱靠着朱红色的门柱坐在地上睡着了，而真田还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仿若一尊雕像。
　　“幸村……幸村殿下他怎么样了？”直到不二走到真田的面前，他才回过神，忙问道。
　　“他已经睡下了，他说他醒来的时候想见你还有仁王和静子……”不二缓缓道，“我已经让红袖进去候着了……”
　　“是吗……他想见我……”真田轻轻地说，眼神忽地变得温柔，第一次，不二见到真田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这时，不二转过头，远远看见仁王牵着静子的小手往这边走来，一旁的真田也看见了，脸色顿时又变得阴霾，沉声道，“他倒是来的巧，真会挑时间。”
　　“精市哥哥也说了想见他……”不二没看真田，只是默默地说道，“我想，精市哥哥也该是有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哼。”真田冷哼，“他做了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幸村……幸村殿下能原谅他，可我不能……”
　　不二转身看了面色冰冷的真田，淡淡道，“真田……若你是真心喜欢精市哥哥……你该体会他的心意的……你该了解……他所承受的所有……”
　　真田听着不二的话，然后漠然地扫了眼不二，道，“我……用不着你来对我指手划脚……幸村的心意……哼……幸村的心意……”低哼了一声，真田从不二身旁走开，走到另外一根柱子旁，闭目养神。

　　“不二，见到幸村了？”仁王带着静子走过来。
　　“仙女哥哥，我父王怎么样了……”静子的话让本来心情低落的不二终是勉强笑了出来，他蹲下身，温柔地看着静子。
　　“父王还在休息，过一会儿他醒了，就让静子进去好不好？”
　　“嗯。”静子懂事地点了点头，然后挣开仁王的手，跑到抱着药箱熟睡的柳身边。
　　“为什么柳先生睡在这里，父王说这样会生病的！”说着静子就开始拍柳的肩膀，“柳先生你快点醒醒，这样是不对的……柳先生柳先生……”

　　不二看着活泼的静子，轻笑出声，然后转向仁王，“她和你，似乎挺亲的……”
　　“自然是亲……毕竟是他的孩子……”仁王看着静子，眼神里也是宠溺，“她的娘亲在他死后就殉情了，静子可以说是幸村带大的……可幸村毕竟是君王，所以静子大多时候都是我在陪着……”
　　“是嘛……”不二道，“精市哥哥刚刚睡下，他说他醒来的时候想见见你们……”
　　“嗯……我知道的……”仁王轻声说，“其实……幸村应该是一早就知道我在他的药里动过手脚……让血凝草的药效缩短，可他从未提起过，也从未责怪过我……我想……他还是……”
　　“他……”不二没想过仁王会这样说，可他理解仁王这样说的缘由。

　　幸村……
　　自己看得出，他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他不是无情的人，却不得不做出无情的事……最后只得让自己的心也受尽折磨……

　　这一系列的纠葛中，本就没有谁对谁错。
　　谁算得出究竟是谁欠了谁？
　　谁又算得出谁负了谁……

　　而后不二就和仁王这样呆呆地立在门外，谁也没说话，但谁也没移动半步，两人目光均向着远方，各有所思……
　　静子没有成功摇醒柳，最后竟也靠着柳睡着了，真田还是站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靠着柱子双手环胸，闭着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间缓慢地走着，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宫门又打开了。
　　红袖跑到不二身边，“殿下醒了。”
　　不二点点头，看了一眼仁王，仁王会意，走到柳身边直截了当地拍醒柳，然后抱着静子和真田一起进了寝殿。

　　“公子……不进去吗？”红袖见不二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小声地问道。
　　“不了，我就在这里就好，殿下想见他们，我大概还是……”
　　“可是殿下最想见的是公子……”红袖急道，“我知道的，殿下最想见的是公子，所以公子你还是进去吧……”说着就把不二推进门，然后把门从外头关上。
　　不二苦笑，也只好进去。
　　他大概知道幸村要和他们说什么，可他不想见到这样的场景，无论是谁痛苦，他都不想再看到了。
　　于是不二只是站在帐帘后，没有进去，他静静地看着帘幕后面立着的几个人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不属于自己的戏。

　　无论怎样，这些都是立海国的事情。
　　自己无权干涉，也无力干涉。
　　自己，只想让幸村放宽心，不要再留下什么遗憾。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帘帐后传来些许争执声，然后见到真田冲出了帘帐，大步流星地离开寝宫，脸上满是怒气和不甘。
　　紧跟着出来的是柳还有仁王和静子，静子眼眶有些红，仁王只是含着笑。
　　走到不二身边的时候，仁王拍了拍不二的肩，“进去吧，他在等你。”说完就带着静子和柳一起离开。

　　不二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帐走进屋里。
　　幸村已经换好了衣装，靠着软垫坐在床上，卷而长的紫蓝色发披散在肩上，见到不二进来，转头柔柔地笑，“小助，你来了。”
　　不二走过去，坐在幸村身旁，头枕着他的肩，轻笑道，“刚刚静子喊我‘仙女哥哥’……”
　　“顽劣的丫头，光是个仁王带坏了……”幸村低低笑道，“我已经吩咐仁王以后要好生教导这丫头，免得以后嫁不到好人家……”
　　“你倒是考虑的远……不过你这样对真田说明白，你那么肯定他今后……”不二又道。
　　“真田终是真田，无论他怎样做，心底还是会为了立海好……”幸村毫不在意地说，“我相信他。”
　　“嗯。”不二点点头，靠在幸村怀中，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度。

　　“小助……我想，今年我看不到立海入冬的第一场雪了……”凝视着前方，幸村喃喃地出声。
　　“小时候一下雪，你就缠着让我陪你堆雪人，打雪仗……可你明明生在极寒的立海却也那么怕冷，一到冬天就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倒像堆出来的那个胖乎乎的雪人……”
　　“那时候我看着你很快乐，我也很快乐……好像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快乐过……一直笑，一直笑着……”虽然这样说，却有滴滴水珠落在不二的栗发上，滚烫的。
　　“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好想……”
　　幸村说着，气息渐渐变得微弱。
　　“小助……”
　　“嗯？”
　　“你相信……有来生吗？”
　　幸村轻轻地问，却又好像怕听到不二的回答似的又继续说道。
　　“如果有来生，你还做我的弟弟好不好？我一定会很疼你很疼你，不让你哭泣，不让你受伤，不让别人欺负你……我们一定不要生在帝王家，我们可以做普通人，弹琴饮酒作诗，过得自由自在……我会带你走遍千山万水，看最美的落日，看最广阔的大海，看最辽阔的草原，然后躺在草地上……看最美的星夜……然后……然后……我会看着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可以看着你快乐……我可以看着笑……我可以一直一直看着你……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所以小助，如果有来生……请一定要一定要再做一次我的弟弟，好不好……”
　　“我一定把今生所有的亏欠补偿，我一定……我一定……”
　　幸村的声音渐渐轻弱，然后消失，原本握着不二手的手也缓缓松开。
　　靠在幸村怀里的不二，听着幸村的心跳逐渐变缓，然后慢慢静止……藏在眼眶中许久的泪水，终于，掉落了下来，滴在幸村松展开的手心里。

　　精市哥哥……精市哥哥……
　　我当然愿意……我当然愿意……

　　流着泪，不二扶着幸村在床上躺好，拉好被子，看着他安详的面容，就好像是在熟睡一般。

　　再也忍耐不住，不二夺门而出。

　　他冲出寝殿，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仁王所说的，当至亲的人离去时候的心情。
　　很痛很痛，但又无法说出。
　　想要奔跑，却又失去了方向。
　　天地之大，但就好像失去了能容下自己的地方。
　　今后就算走遍八荒六合，也无法再见到他，无法再和他说话……

　　立海的天，昏昏沉沉的，起了风，竟落下了几片莹白。

　　下雪了。

　　不二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缓缓坐下。

　　呐，精市哥哥，这是今年立海入冬的第一场雪。
　　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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