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彼岸

　　再长的路途，终是也有尽头。
　　树林的尽头显现在她面前，延绵起伏的山丘上，布着一座座的军营，还有来回巡逻的战羽骁骑军队。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羽乐王子麾下的骁羽战骑，不解地想着，他怎么会来这里？
　　纵使好奇，她也没有出声问他，保持着安静。
　　看到那一排防备森严的巡逻士兵，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继续牵着踏雪往前走去，当经过设防时，被一名少年战羽拦了下来。
　　“是首席祭司？您来此有何事？”少年战羽恭敬地说道。
　　他伸出了右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枚镌刻着繁复花纹的玉牌，给那战羽过目，淡淡道：“我要过境，去前面看看。”
　　少年战羽交回玉牌，面有难色道：“这个……首席祭司，云少将前不久下令，说神族有进犯迹象，严禁任何人出入，您看……”
　　他收回玉牌，放回怀中，说：“如此便罢，月儿，我们回去。”
　　“嗯。”坐在踏雪上的她，明显看到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
　　就当他们转身离去时，低沉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怎么回事。”
　　“启禀少将，首席祭司想要过境。”少年战羽站的笔直，恭敬地回答。
　　“呵……首席祭司迦若？”
　　她循声望去，只见得一名少年坐在高大的冰麒麟上，一袭银灰戎装，银灰色的发丝随意地梳起，脸上却被一副银灰金属面具盖住上半部分，令人看不真切，但那挺立的鼻骨就足以引得人想要去探究面具后的全貌，面具上还镂空雕刻着云纹。
　　她认识这徽纹。
　　云纹，代表着八大世家之云家，是云家的族徽。
　　不过，能吸引到她的是那少年的眼瞳，紫光流转的眼眸，仿佛是魔王的魅惑之瞳。
　　“云少将。”他转过身，看着少年，颔首回道。
　　“嗯。”被唤为云少将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他身后，落到她身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这位是？”
　　“我徒儿，溟月。”
　　“少祭司。”少年行了一礼，目光不曾移开。
　　她略怔，也颔首回礼。
　　“首席祭司，又要去那个地方？”
　　“是。”
　　“请，不过，请在日落之前回城。”
　　“多谢。”
　　他牵着踏雪，穿过重重防护，走出了骁骑军队的镇守范围。
　　她不自觉地往身后望去，看见那少年依旧在原地，不知为何，那人的目光仿佛一直停落在自己身上。
　　回想起他的眼眸，总觉得，那双紫瞳，似乎隐含着恨意，如同毒蛇一般，凉意骤然而来，身体不由地紧绷起来。

　　待到离开了那少年的视线范围后，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开口。
　　“没事，师傅。对了，那个人是谁啊？好像是云家的人。”
　　“不错，他是云家的少主，是直属王室麾下的六翼之一的云曦少将。”
　　“六翼之一？这么年轻。”她微讶，又道：“看他的装束，那一定是剑客吧。”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怔了一下，道：“师傅？怎么了。”
　　手不由地握紧，道：“不是剑客，是术士。”
　　“噢，还以为是剑客呢。”她没发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痛楚。
　　他继续往前走去，指甲嵌入手心。
　　对不起，云曦。

　　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深远，“到了。”
　　当她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向他目光所落之处。
　　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鲜红似血的花海。
　　震憾，心悸。

　　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废墟，看起来像是一座村庄被大火烧过后的样子，在这废墟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血红的花海。
　　花朵的颜色，是一种浓艳得近于血色的，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
　　触目心惊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很美，一种凄美的感觉。
　　“师傅，这是什么花？怎么会那么鲜红。”一如血液，让她觉得莫名的心悸。
　　“是不是觉得，红的，像血一样？”
　　他继续往前走去，走进了花海之中，她也紧跟其后。
　　“是。”
　　“这花，本来是纯白如雪的。”
　　“白色？那为什么变成了红色？”
　　“因为是被鲜血所染红，成千上万人的鲜血。”他轻笑，眼角却带着一丝忧伤。
　　她愣住，鲜血？成千上万？
　　进入了花海之中，他整个人便就和这片火红的花海融合在了一起。
　　绛红色的长袍，鲜红的花朵。
　　近距离地看到这花，发现，花朵的形状曾在哪里见到过。
　　一丝灵光闪过，目光落到了他的衣摆处。
　　那里绣着一枚精致的花朵，形状一如眼前那鲜红似血的花朵。
　　她伸出手，想要摘下来细细观察。
　　可是刚伸到花前时，被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握着，带离了那花，她头顶上方传来微凉的声音：
　　“别碰，这花，有毒。”
　　“有毒？”听到这话，她微怔，转过头来，看着这花海。
　　他放开了她的手，移开了目光，转身，面朝花海，负手凝望着，这片美丽而又忧伤的花海。
　　她站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看着。

　　恍然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绯影。
　　绯衣银发，笑语盈盈，顾盼生辉。
　　耳边还萦绕着她的笑语声。
　　“阿若，阿若。”

　　下一刻，却变换成了熊熊烈火。
　　在那冲天火光之中，那抹熟悉的绯影，站在那大火面前，忧伤地凝望着他。
　　然后，转身，纵身跃入火海之中。
　　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
　　除了吼着她的名字，什么也做不了。
　　心，蓦地一疼。
　　手，不由地握紧。
　　指甲死死的嵌进手心的肉里。
　　他神色忧伤，低喃着那绯衣少女的名字。
　　五年了，这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一直陪伴着他。

　　而在这里，那一幕令人心碎的情景。
　　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
　　她站在他身侧，看到他的神情蓦地变得忧伤，
　　他的眸底含有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刚才他的低喃，虽然微不可闻，但敏锐的耳力，还是捕捉到了他所说的话语。
　　“夕颜，夕颜。”
　　很美的名字，却让她想到了羽之神殿外的那簇夕颜花。
　　迟疑着，她握住了他握紧着的手，微仰着头，说：“师傅。”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女孩，蹲下了身，视线与她持平。
　　“月儿，知道，这花的来历吗？”不由地，对着她，望着她那双相似的眼眸，他很想倾诉。
　　“不知道，师傅你知道么？”
　　他为她指着那赤红如血的花朵，略有磁性的嗓音，轻声地为她讲述那美得妖冶的花。
　　“这叫彼岸花，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朵，它的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花开开彼岸，花落落黄泉，花繁不显叶，叶绿不生花，花叶两不见，生世永相念。”如咏叹调般，缓缓地吟出。
　　“花叶两不见，为什么？师傅。”她低低地重复着。
　　“因为，它代表着不祥。”他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浓郁地化不开的忧伤，“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是什么？”好奇心被挑起，问。
　　“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彼岸花，是地狱里的唯一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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