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爱也

　　黎俏和倪茫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酒足饭饱，两人都觉得不该浪费这美好的夜色，要去江边走走。

　　夜色撩人。
　　一样撩人的还有黎俏。

　　多久没有这样安静的来江边走走了呢。
　　自从和骆起分开之后，她就开始埋首工作。短短的半年时间，她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辑升为栏目的高级编辑。她开始结实圈子里不同的人，他们或者有名望，或者财力雄厚。她也开始打扮自己，买这一季最新流行的衣服和高跟鞋，以便她用来应付各种觥筹交错的场合。

　　已经没有时间会这样浪费一个周六的晚上，这样漫无目的地闲逛了。

　　入秋的夜晚，风有些大。黎俏微微合起双臂，发出“嘶嘶”的声音。

　　“来，披上吧。”
　　绅士们永远知道这一刻应该做些什么。倪茫脱下自己的针织外套，示意黎俏穿上。

　　“谢谢。”
　　一个熟女对于拒绝和接受的分寸总是能够把握的很好。

　　走着走着，两人靠着一处栏杆停了下来。

　　“真没想到你就是这里新上任的大厨。”黎俏开口。

　　“我也没想到你对食物的了解还挺多的。”
　　而且了解地还很有深度。倪茫在心里暗暗想着。以前碰到的女生，每次品尝自己做的菜，总是肤浅的几句“哇！看起来好好吃！”或者“哇！真的好好吃！”，不仅乏味，而且完全对食物不用心的样子。

　　可是黎俏吃每一道料理，好像能够吃出所有的细枝末节来，能让人感觉到她是真心的喜欢并且吃出了厨师所要传达的味觉。

　　和这样的人吃饭，连自己的食欲都会变好。

　　黎俏听倪茫这样说，不自觉地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你是《味觉》的编辑？”

　　“嗯，所以这叫术业有专攻，别抬举我了，这其实就是个职业病。每次吃饭，总要把所有菜的选料、做法、调味了解个遍才能踏踏实实地享受美味。”

　　看来，我们很配嘛。倪茫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但却在心里暗暗地高兴了一番。

　　“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
　　倪茫摇摇头，却好像被黎俏看穿了什么。只是黎俏不动声色，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黎俏好像又想到些什么，转而问道：“为什么会喜欢做料理。”

　　倪茫转头看着黎俏，说：“我爷爷是个中餐厨师。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每次心情低落，吃到爷爷做的菜就会很开心。不管是考试考砸了，还是被父母责备了，爷爷都会给我做糖醋里脊。你知道世界上最好的味道是什么嘛？就是酸甜的味道。”

　　“酸甜？”

　　“那是一种特别任性的味道。嫩嫩的里脊肉过上一层粉，炸得外酥里嫩。外面裹着酸甜的糖醋酱。那种酸甜味，一点都不成熟，也不装腔作势。不是一点点甜，也不是一点点酸。就像你每次失败或者做错事情后的心情，懊悔却暗暗给自己鼓励，告诉自己下次会做的更好。那是长大后，永远尝不到的味道。”

　　黎俏在想，是自己看错了么？他说话时候的那种眼神，带这纯粹的期盼和兴奋，此时就像个沉浸在回忆里的不成熟的大人，那么真诚又带一点点伤感。
　　就和骆起一模一样。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选择做美食的编辑。”

　　倪茫的提问打断黎俏此刻的思绪，她没有马上回答他，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去《味觉》做编辑呢？

　　“也许和你一样，都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和一种熟悉却再也不会尝到的味道。

　　＊＊＊＊＊＊ ＊＊＊＊＊＊

　　倪茫的路虎缓缓地在黎俏家的楼下停下。

　　黎俏原本想要婉拒送她回家的邀请，却怎么也坳不过身旁这个无微不至的绅士，便也不坚持了。

　　等车子挺稳后，黎俏解开安全带，正想要开口谢谢今天的晚餐并且道别，却不想倪茫先开口了。

　　“黎俏，你觉得我们合适么？”
　　倪茫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

　　虽然没有料到倪茫这么快就开口，不过黎俏倒也显得并不十分惊讶。

　　还不等黎俏开口回答，倪茫又接着说：“我知道我们才刚认识，吃过一次饭，聊过一次天，我就提出这样的问题确实很唐突。”

　　黎俏微微一笑，看着倪茫，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次在酒吧见到你，看到你一个人留下，就不知不觉过去和你说话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鬼迷心窍地请你来我的餐厅吃饭。今天晚上和你聊天，我真的很开心。第一次有女孩子真正地在品尝我的料理”，倪茫看黎俏仍然不动声色地对着自己笑，不禁有些慌张了，“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常常做好的料理给你品尝，我……”

　　黎俏没有让倪茫继续往下说，她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今天晚上的料理真的很好吃，我也很乐意今后可以时常吃到你做的那些料理。只是，那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变成怎么样的关系。或者说，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确立某种关系还太早了”，黎俏看到倪茫的脸渐渐有些失落的表情，“但我很乐意成为与你分享料理的朋友。”

　　“那么，我还有机会么？”
　　遭到拒绝，倪茫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落了。

　　黎俏没有回答，对他笑了一下，便打开车门，说了句“晚安，小心开车。”便合上车门往家里走去。
　　她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小了她五岁的男人，居然这么快就对她告白，真是令她始料未及。但是，自己却并不排斥。
　　只是，黎俏不能确定，这种不排斥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总让她想起那个人。

　　心里这样想着，才没走几步，就听到倪茫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嗯？”黎俏转过头。

　　“没事，下次见！”
　　倪茫又恢复精神一样，朝黎俏挥挥手，像个天真的大男孩。

　　车子启动，缓缓地开走了。
　　黎俏继续往家门口走去，心下不禁觉得好笑。

　　很多时候，人会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轻易的拒绝一个人，答应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以及抛弃一个人。
　　也有很多时候，人会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思念起了一个人，甚至无法忘记一个人。原本安静的心情，因为某些因素，迫使我们的内心重新激荡了起来，回忆像刹车失灵了一般，朝我们的心里涌过来，每一个片段，都如同一次猛烈的撞击，让人在流血一次，再痛苦一次。

　　黎俏打开门，家里是一片漆黑的。放下钥匙，只觉得一阵重重的疲惫涌上身体。

　　曾经，会有一个人，在深夜十分，听到清脆的开门声。他穿着白色的背心，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缓缓走过来，伸出温暖而厚大的手掌，告诉她，今晚为她准备了宵夜。
　　骆起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黎俏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光线，她摸索着走进了书房。

　　在椅子上坐下来，黎俏开始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不相信男人和爱情了呢。她口口声声说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道是好菜，全是厨馀、残渣。她说，男人爱你的期限可以很短很短。甚至在这段很短的期限里，他们爱上的，只是你的身体某个部分，你的外貌和品味，你的钱，或者，你心甘情愿傻傻的付出。

　　黎俏觉得，女人的爱其实像酒。就算它被埋在地下好几千年，取出来看，那份爱只会更加深沉。

　　而男人的爱，就好比廉价的罐头食品。就算加再多防腐剂，还是有过期的那一天。

　　现在的她，已经变得不再那么依赖爱情了。她在就告别了那个曾经做在家楼下的楼梯上，为一个男人哭泣一整个夜晚的黎俏了。她自信、美丽，她努力地工作，为得只是让自己更加出色，出色到所有的男人，都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拉出键盘，黎俏在搜索引擎的关键字栏中打进“倪茫”二字。
　　几秒钟后，网页跳出几百万的搜索结果。

　　“新一代厨王”、“接班人”、“海归”等字印入黎俏的眼帘。
　　还有一张合照，倪茫旁边站着一个和善的老人，看起来和他很亲密的样子。

　　照片下方是一行醒目的字体。
　　“倪茫与爷爷倪泰然合照。”

　　黎俏看着屏幕，若有所思。
　　听见手机的震动，是倪茫发来的短信。

　　“晚安，我到家了！”

　　黎俏拿起手机，看到短信，回复了晚安，又在通讯录里翻出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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