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萧小非不是宵小

　　景渊三年，时雨乍停，正值三月初春。
　　江南杭州府，苏子楼。褪去一个冬日的寒意，如今暖阳融融，伴随雨后的清凉恣意，远山上早已绿意点点，群花竟开，江南大地一派欣欣向荣之意。
　　纵观今日江湖，苏子楼绝对是在最近几年崛起的佼佼者。近百年来一直作为□□与各路武林人士有所交集的情报组织，在七年前苏亦洵接管后开始渐渐发展各处的分宅，生意渐渐扩大，颇有些插手各路行业的意思。从开始的武馆到镖局，到后来的酒楼茶馆，三教九流皆有涉及，苏子楼俨然已暗中掌握江南一带，其势力正继续向北方以及中原扩展。

　　楼内，筱风堂里。一月白长衫男子坐在竹椅上，身材修长，墨色长发随意的束在身后，春日的阳光给发上染上一抹浅黄。几绺青丝散落在肩上挡住了眼，只看得见微微扬起的唇角边浅浅笑意。
　　竹椅靠着窗，窗外正一片生意盎然。几株翠竹，些许奇石卧在堂外，院内开满了梅花迎春等花木，几朵浅黄花瓣飘过，落在男子肩上，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颇温文尔雅。
　　此刻男子正信手翻着一本账簿，良久才开口，声音也是温温润润的：“这么说，近几日北方的生意确实出现了问题？”
　　“是的。”站在他面前的黑衣男子皱眉道，“表面上看来受损的全是北浩山庄的分部，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近几次的合作只有苏子楼丝毫无损，实在有些难逃悠悠之口，或许北浩山庄早已有所怀疑了。”男子叹了口气，用手揉揉眉头，“亦洵，这次的麻烦恐怕不是以前的宵小之辈可以弄出来的了。”
　　白衫男子坐起身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对方，“终于有让唐副楼主头疼的事情了？说了这么久，喝杯茶吧。”看他眉眼带笑人畜无害的样子，黑衣男子忍不住又要叹气，这楼主的性子也就自家兄弟清楚，看起来斯文温润一张口就破功了。

　　这两人，便是苏子楼的两大当家人物了。苏子楼是祖上几代人经营的组织，到了上一代楼主苏梁这里时，已经渐渐落寞了。苏梁其人好色贪婪，房中妻妾成群，而三子苏亦洵只是他众多子嗣中身份低微的一个庶出，母亲又早去了，连他的父亲都从未在意过这个普通平凡的儿子。
　　可是就在苏梁重病弥留之际，他亲眼目睹在一夜之间，苏亦洵手段利落地击败所有兄弟，逼迫三位老堂主退位，全部换上自家心腹，继而登上楼主之位，手段之迅速令人咋舌。苏梁第一次发现这个陌生的儿子温和笑容的眼中难掩的精光，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曾经一直跟在三子身边寡言腼腆的书童唐清，如今一身肃杀之气仗剑而立，和苏亦洵一样，武功竟深不可测。
　　本来，苏亦洵本是想让唐清和他一起坐楼主位置的，奈何唐清坚决拒绝了，苏亦洵万分了解这人脾气，便随他坐了副楼主的位子，只是言谈交往间丝毫不见地位的差别，唐清说了几次不见效果，也就不在意了。几年下来，苏亦洵行事利落，作风大胆，但也从不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让苏子楼在江湖中脱颖而出，亦正亦邪但与黑白两道都有生意往来，短短几年便使得楼里发展至如此胜景。

　　唐清看苏亦洵不再言语，仿佛是在思考什么，便也放心了。虽然这人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并且楼内的事物一直都是自己在打点，但他知晓苏亦洵只是平日里不过问，一旦关系厉害还是绝不手软的。
　　果然，苏亦洵想了想淡淡一笑，道：“有点事做也是好的。”顿了一顿，待看到唐清正要开口，继续笑道，“清啊，听说今日花灯会，快准备一下去凑热闹吧。”
　　“……”唐清默默转身出门，决定第三百九十四次不和他计较。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杭州历来是富庶之地，百姓生活安闲，街上酒楼歌馆林立，今日又是灯会节，天刚一沾黑就热闹非凡了。
　　苏亦洵和唐清两人在街上走着，苏亦洵一身华服面上带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折扇，颇有些富家翩翩公子的味道。反观身边的唐清还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一身的江湖气息，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倒是引人注目得很。
　　两人信步走着，突然前方更加热闹起来，围了许多人，唐清微微皱眉，本想绕路，苏亦洵一拽他衣袖，道：“走走，去看热闹。”唐清无奈，只能和他一起走过去。分开人群，就见是一名少年和一位中年男子在争执，那少年手里牵着一匹瘦马。
　　“老板，你这马看起来呆呆的，我买回去就不吃不喝，哪是什么千里良驹，莫不是糊弄我的吧！”那少年声音倒是清脆，一身湖蓝色短衫，头发高高的束起，身形不算太高，看起来颇有几分灵动之气。夜色太暗看不清样貌，不过灯火辉映下一双眼睛倒是清亮的紧。
　　“嘿嘿，这位公子说笑了，我这里的马都是千金难得的呀。”那男子搓着手憨笑。
　　苏亦洵心中了然，这男人名叫胡二，是这一带有名的混儿，平日里拉写笨马来骗卖，他家里有叔叔在县衙做捕头，因此众人虽知他人品极差也都不敢说什么，不过从不敢买他的马。今日这位少年一看就是外乡人，估计是一来就被骗，现在才发觉，于是找来理论了。
　　果然，那少年皱着眉头，满眼的不信，“既是好马怎么连路都走不动了？昨天你说是马饿了，可它回去一夜都没吃东西。”那少年身上挂着一柄短剑，看来是会功夫的，众人都等着看好戏。
　　只见那胡二不慌不忙开口：“公子有所不知了，我这马是正宗的西域良马，当年和亲公主远嫁外藩带去的宝马，和本地马产下的后代，千里良驹呀！我也是托人几番转折才弄到这一匹，卖公子五百两那是一点都不贵呀！这马一直生活在草原一带，初来中原自然是不习惯的，公子回去好生养着，不出一月必然可以纵马飞驰呀！”
　　那少年听着，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原来是这样，刚才冒犯了。”众人都有些泄气，这公子看起来挺机灵，原来是个实心眼的。一时间众人无奈，也不敢提醒，渐渐散去，胡二也趁机走了。

　　苏亦洵和唐清在一旁看着，一边打量那少年满意地牵着马走远，顿时忍不住摇头，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合。
　　其实，外人不知道，就连那胡二也是认不出来，这马乍一看确实瘦弱无力，但是看品种是极为稀有的寒波千里驹。相传几百年前，襄王起义，就是骑着这样一匹看似普通的马儿，越寒池翻山岭，最终一举夺得天下。襄王及帝位后便将此马赐御名，寒波。后来时过境迁，襄国落寞，寒波马儿也渐渐消失。今日不知胡二哪里弄来这样一匹纯种的好马，估计也是此马不知生了什么病，无人识得。不过这可不是西域马，而是正宗的中原血统，顶聪明有灵性的。

　　那少年牵着马走过一条街，转个弯很快消失在巷口里，苏亦洵看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好奇感，莫名想知道后来这一人一马会如何，那少年是会发现这马是了不得的宝马，还是过几天仍以为自己上当再把这马卖掉或丢弃……摇头笑笑，世间红尘许多人擦肩即过，又何必拘泥呢。
　　唐清在一旁看到对方眼里的兴致，也无奈，这人看着温和无害其实净喜欢招惹事情，而且也不知刚才那少年是真的被骗还是有意为之，眼下又是多事之秋，还是少惹事了，“走吧，去茶楼坐坐。”苏亦洵耸耸肩不置可否，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走过两条小巷，转过一座九曲回桥，来到主街上，更是熙熙攘攘一片繁华热闹。来到杭州府最有名的华实楼前，里面已是座无虚席了。
　　立马有小二殷勤的迎出来，估计是看两人气度不凡，连忙招呼，“二位客官，二楼窗边还有一桌上席。”这所谓上席自然是要额外收钱的，正值花灯会又是靠窗边的位置，价格肯定不菲，但又不像雅间那么划算，所以还空着。
　　苏亦洵笑笑，道：“就那桌吧。”
　　两人步入大堂，上二楼。果然空出来一桌，位置极好，正好可以览尽楼下灯火夜色。小二跑上来问菜色，唐清随意点了几道时常吃的，便和苏亦洵喝起余杭酒来。二楼虽不如三楼雅间一般清净，每桌却也有画屏隔开的，不像一楼大厅那般嘈杂。一会菜上齐了，两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闲谈。

　　一会儿的功夫，小二又上来了，看着两人的眼神有点抱歉，“二位爷，实在不好意思，有一位公子想在小楼用膳，小的看他只有一人，所以……”
　　这小二心里打鼓，本来这两位给了桌钱，就算只有一人也是可以占一张桌的，但是楼下那位公子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掌柜的就打发自己来试试。幸好苏亦洵淡淡一笑，说了一句“无妨”，小二连忙千恩万谢下楼去引人上来，心里赞叹这位公子真是温和有礼。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苏亦洵抬头，随即微微一愣。唐清看着他的神情，又抬头看到来人，不免也觉得巧合。
　　面前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位少年，他倒是不认识苏亦洵和唐清，微微一笑，脸上显出个浅浅的酒窝，还是那抹清清脆脆的声音，“二位，冒昧打扰了。”面上看起来并无虚浮的客套，只是真心道谢的样子。
　　唐清素来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忍不住又看了这少年一眼这少年，对他倒是有了一丝好映像。
　　苏亦洵轻轻放下酒杯，笑着示意对方随意。唐清看到他那笑容微微皱眉，知道这人又有什么兴致了，估计一会有的折腾，不过看一眼刚坐定的公子，应该是个聪明人吧，但愿不要轻易被自家楼主捉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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