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

　　开学后马上是军训。上午站军姿，踢正步，训练队形队列。下午听革命故事，唱革命歌曲。晚上看革命电影，接着讨论学习。

　　很多新生抱怨军训惨无人道，馨雨觉得还好。至少H大的军训就在校园内，没有像同城的W大那样把新生扔到不知名的山沟里。听说W大的女生每天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但是一个星期才能洗一次澡。

　　馨雨觉得不可以想象。训练艰苦她不怕，但不让洗澡就实在是太恐怖了。想想要是H大也这么军训，爸爸一定举双手赞成，她不禁微微一笑。

　　军训每天都有人晕倒。大太阳底下一站几个小时，没晕倒的也好不了多少。馨雨每天暗告自己：我是部队的孩子，更是我爸的女儿，我一定可以。咬牙坚持下来，心里十分骄傲。每天白天虽然很累，但是晚上睡得很好。军训下来，她跟所有人一样，晒黑了不少。

　　寝室11点熄灯。熄灯后大家各自躺在床上，开卧谈会，天南海北地聊。国家大事，校内新闻，八卦笑话，思乡念家，无所不包。

　　703的四位很快混熟。先按生日排了大小。若清是老大，馨雨老二，秋红老三，佳慧最小。

　　聊到男朋友，大家都没有。这个很正常，毕竟高中早恋的凤毛麟角。

　　寝室里数若清最爱讲话。时常说起洛一高。

　　洛一高在H大有个校友会，活动频繁。若清是积极分子。每次活动回来就会讲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馨雨慢慢发现，董哲平的名字，出现的频率颇高。第一天报到，董哲平和韩尚东一起送若清来寝室。董哲平几乎没开口。人看起来忠厚老实。馨雨对他印象不错。

　　佳慧跟她高中的班长，一个现在在Q大的男生通信。两天一封。简直太勤。就是军训那几个星期，晚上大家躺在床上，累得要死，佳慧还点着蜡烛趴在桌上写信。

　　若清问她：“你跟你们班长关系很好？”

　　佳慧说：“只是普通同学。”

　　大家看不出哪里普通。

　　馨雨当然不会跟室友说她的悲催“初恋”。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将来也不打算说。不是说不出口，是不想说。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高二开学后那一次简短的对话，她和周晓峰两年几乎没有说过话。那只怕连初恋都算不上。不提也罢。

　　若清喜欢热闹，有着北方女孩的爽朗。馨雨喜欢安静。不过，她喜欢听若清说话。寝室里她和若清最为亲近。若清去哪里都喜欢拉人作陪。只要有时间，馨雨便陪她。

　　佳慧很快和对面寝室她们一个班的何小苗成为好朋友。两人同出同进。

　　只有秋红，独来独往，和大家好像总隔着点什么。

　　每个周末，秋红都是早出晚归，而且背着她的画夹。问她，说是去亲戚家。再问，就含含糊糊不作答。

　　若清、馨雨和佳慧有天私下议论：

　　“她会不会在哪里上课学画画？”

　　“学一整天？”

　　“也许她去见要好的同学或者男朋友？”

　　“那也没什么啊！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

　　“不知道。也许她怕难为情？”

　　“我们住在一个寝室里。而且要在一起住五年。大家就跟姐妹一样，说说有什么关系啊？这样遮遮掩掩真不够朋友。”若清不以为然。

　　秋红好像不喜欢跟她们三个说她的事。除了周末不知道她干嘛，问她任何私人一点的问题，像家庭，家乡，中学什么的，她都回答得勉勉强强。

　　那天说到家里。若清的父母在银行工作。有一个姐姐，在Z大念大三。佳慧的父母是医生。有一个哥哥，在X大读研究生。

　　馨雨说：“我家是部队的。有两个哥哥，军校毕业，也在部队。”

　　大家很惊奇：“武汉有部队？”

　　“是啊。”从前独立的武汉军区，几年前并入广州军区。不过，馨雨至今还是习惯说武汉军区。反正他们在武汉。

　　“部队大吗？”

　　“大。”军区规模装备，步兵师，装甲旅，防空旅，炮兵师等等，馨雨知道不少。当然，她不会说什么。

　　轮到秋红，她只生硬地说了一句：“我家里人少。”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再追问。心下各自疑惑：她父母离婚了？还是她不愿说他们做什么工作？

　　秋红几次在私人问题上吞吞吐吐，答非所问。大家很快学会尊重她的选择，不再问她的私事。

　　另外，除了开学头两天和她们三个一起吃过饭，秋红后来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她们错开吃饭的时间。几次她们叫她，她说让她们先去，可是扯的理由让她们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大家还是很佩服秋红。她毅力超强。每天早上起得最早。在校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她的画明显比她们画得好。

　　90年代中期，大学尚未合并或扩招。那时的重点还是重点。所以全国重点H大的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各个大学里建筑学系都是招生分数最高的几个系之一。女生一般比男生更用功。703的四位更是积极向上、奋发图强。

　　她们相信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她们认为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因此，课是一定要上的，作业是一定要做的，老师是一定要尊重的……从未作它想。十年后大学生的常用句“今儿什么课？”“作业借我抄一下。”“有没有点名？”在703不可能听到。

　　读中学时，老师家长都说，进了大学就好了，悠闲轻松。馨雨现在才知道，他们说的大学不包括建筑学系。别的系，大一只有几门基础课。建筑学系，大一就开了专业课，同时基础课一门不拉。课程繁重，作业更是惊人。别的不说，一天一张钢笔素描？你听说过没有？

　　其实，大家还是有思想准备的。没有谁是误上贼船。怎会不知？别人本科四年，建筑学系五年，就告诉你什么了吧？

　　703的四位，每天只在教学楼、图书馆、食堂、和宿舍楼间来回。但在心里，依然觉得那些都是美妙的时光。

　　大学生的适应能力真的超强。就算从小娇生惯养的同学，也都飞快地适应了学校的食堂。虽然每天怨声载道，从没听说谁因为食堂伙食差不吃饭或退学的。

　　馨雨对H大的食堂实在不敢恭维。稀饭很稀，米饭很硬。荤菜几乎不见肉，素菜常有烂叶，偶见青虫。

　　每每若清义愤填膺时，馨雨就劝她：“算了。师傅也不容易。每餐做这么多人的饭菜。”有时还安慰她，“至少打饭打菜的师傅都很和气啊。”

　　若清毫不客气：“他们只对漂亮的女生和气。而且，他们按长相打饭菜，所以你当然觉得不错。”

　　“你不要瞎说。”馨雨嘴上否认，心里却是知道若清说的是真的。多少次，她都看见自己比别人碗里的饭菜多。

　　军训完后，大家有两天休息。馨雨回了趟家。

　　回到学校，领了课表，按课程要求拟了长长的购物单，去学校的商店采购。

　　学校的东边和西边是主要教学区、宿舍区。南边也有几幢教学楼和宿舍楼，但规模比不上东西。北边是瑜珈山。书店、商店、邮局和银行等都在学校中间。当然，东边西边都有自己的食堂、澡堂、开水房和小卖部等。

　　馨雨按购物单买了一大堆东西--各种图纸，各种绘图笔，各种工具，抱个满怀。边往商店外走，边低头看刚买的东西。

　　出门差点撞上一个人。她感觉到前面有人时，猛地收住脚。抬起头，就看进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深邃的眼睛里。

　　那眼眸深不见底，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力。馨雨有种沉溺其中的感觉。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馨雨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动……然后，她手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她根本没有撞上他。他们之间明明还隔着二三十公分的距离。怎么东西会掉了一地？馨雨有些纳闷。这辈子还没有出过这种事呢。他不会以为我花痴吧？唉，长那样一双眼睛，估计他看多了。

　　馨雨慌乱地蹲下，开始捡掉在地上的东西。眼角余光看到一只黑色金属的手杖，黑色铮亮的皮鞋，黑色笔挺的西裤。

　　她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乱七八糟地捧着。听到头顶一声“对不起”。声音温润清醇。抬起头，再看他一眼。才发现他不仅眼眸深邃，而且鼻梁高挺，皮肤光洁，英俊得惊人。馨雨有些移不开眼睛。

　　他右手握着手杖，玉树临风、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沉静高贵，又有一种莫名的优雅。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而且气度不凡、风雅出尘？

　　馨雨胡乱地点点头，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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