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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边宴席上沸反盈天,这边屋里丫头们七手八脚的收拾了碗碟,奉了茶水与他们两人漱过口,留下一对白玉杯和一壶酒便通通退下了。银烛台上的龙凤对烛已燃去近半,红蜡泪不时顺着烛身滚落凝结。
弱水坐在桌前垂头丧气又心有不甘,她觉得自己现在活像支被套牢的股票。既不能解掉面遮,还被迫从少女升级少妇,一夕间跌破股价,等会儿再摊开身子流几滴血那就真叫个亏得连内裤都不剩。
要她跟个见面不超过五小时,对话不超过十句的陌生男人滚床单,成亲前她没觉得有多难,合法夫妻嘛,例行公事。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这心理障碍不是轻易能跨过去的,愁人!
悄悄扭头瞄向他,那厮正安静地倚靠在黄花梨木的罗汉床上,淡然自若。床角放着一盆长势喜人的铜钱草,翠绿翠绿的在一片大红之中尤显突出。
弱水缓移视线,借空打量起这间屋子。四四方方很是宽敞,顺着罗汉床过去,搁一张半圆形的莲花供桌,上面供着一尊送子观音。娶妻头一日便在屋里放上了这玩意儿,啧啧,传宗接代的心情是有多迫切啊。
屋中央是张红酸枝的雕花石面圆桌,她正坐于此处。身后几步开外是华美繁复,镶着菱花铜镜的妆台,妆台上一溜大大小小的各式锦盒。再由她的左首瞧过去,一架镂空花纹的乌木大座屏将里外相隔,屏芯嵌一幅白绢丝,上面绘的是花开富贵。透过绢丝,隐约可见其后带半踏步的雕花架子床,踏步上并齐摆放着两双素锦软底鞋。
唔,不错!比起她在尚书府的住处好上许多。看来嫁人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起码可以吃好一点,住好一点,用好一点,对自己好一点。再回头看看那厮,模样不丑,身材不差,举手投足一派风雅。
或许,嫁给个瞎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虽因要守信,遵从前身母亲的遗言不能取下面遮,这是她做人的原则。但瞎子看不见这世上的丑恶,也许心灵会比某些目明之人更纯净呢?这么想想,她便觉得没那么别扭了。
仍是那个温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被抬进来安置在屏风后面,几个粗使丫头很快往桶中注满了热水。
“少爷,浴汤备妥了。”杏色衣裙的姑娘步到罗汉床边躬身说完,准备蹲下为李霂风脱靴。
李霂风手一挥,懒懒说道:“替她洗刷干净,爷不惯三尺内有污秽之物。”
娘的,木头都能听出来这后半句是在骂她。弱水瞪大眼珠子,就见杏色衣裙的姑娘轻挪小步来到她跟前儿,福一福身:“请少奶奶沐浴。”那边两个衣饰打扮相同的丫头立刻提着篮子,向冒着袅袅雾气的水中撒下花瓣。
“本姑娘肤白貌美,你哪只眼睛瞧出污秽来了?”弱水一把拔开面前的丫头,冲到罗汉床边怒道。这厮还是别开口的好,开口就没一句好话。真希望他不仅是瞎了双眼,连嘴巴一块儿哑掉才好。
什么瞎子看不见这世上的丑恶,心灵会比某些目明之人更纯净,呸!全是她自欺欺人,被这混蛋的外表给蒙蔽了!这厮的内心和他的世界一样阴暗!
“哼,你七岁时就被大火毁了容,何来美貌?”李霂风轻蔑一笑,嘲讽地抽了抽嘴角:“不然你以为,爷会要你吗?”
当一个害怕被伤害的人受到伤害的时候,他本能的也会去伤害别人。
弱水突然意识到适才她那句话又戳到了李霂风的痛处。她本是无心的,可他却是有意的。那场大火毁了两个女子的一生,竟是被这厮拿来贬损取笑她。和他滚床单?去你的,给她滚蛋还差不多!
“少奶奶!”她欲奋起反击,杏色衣裙的姑娘忙奔过来扶住她的手腕,眼神急切:“这一日的劳累,想必少奶奶已经乏了,让奴婢来服侍您沐浴更衣吧?”
弱水愤愤地偏过头去不再看那混蛋,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们先下去吧。”她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忍了。
拗不过她的坚持,杏色衣裙的姑娘带着丫头们犹犹豫豫地退了出去,仍是不放心的望了她两眼才将屋门合上。
费力的将嫁衣给脱了去,哧溜滑进大木桶。全身被恰到好处的热力包围着,僵硬酸乏感顿时舒缓大半,真惬意啊。弱水将身子靠在桶沿边上,闭上眼享受天然花瓣澡,水刚好没过她的胸,阵阵馨香伴着雾气缭绕。
约摸过了两刻,李霂风许久都未听到半点动静了,便自那罗汉床上挪起身来步到屏风后面。挨着桶边一摸索,这女人的脑袋搭靠在桶沿上,居然睡着了。
他把她的脑袋往水里轻轻一按,眨两下眼皮的功夫,弱水猛的惊醒过来扑腾几下。
“咳,咳!你干什么?”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呛了这么一下,睡意全消,怒火上窜。
“可是睡足了?”李霂风轻笑几声,转身走开了。他今日不知怎的,莫明的想要捉弄这个女人,甚至很想看看她被捉弄后的表情。
弱水胸口一团憋闷,三两下擦干身子穿上亵衣。不待她发作,李霂风便唤了人进来。只得再次作罢,气鼓鼓的出了屋子。
“夜里风凉,少奶奶还是进屋吧。”杏色衣裙的姑娘正吩咐着收拾换水,见弱水只着亵衣立在屋外遂上前劝道。
“不妨事,屋里有些闷,我在院儿里透透气。”她站在门廊处四下一望:“瞧见我带来的两个丫头没?”自入了洞房后,再没见碧莹红秀两个丫头。
“回少奶奶,因她们初进府,需领些规矩,叫姜妈妈带了去,明日便能回了。”杏色衣裙的姑娘道完又接着张罗去了。
那俩丫头可是她在这儿唯一可依靠的人,没了她们,她连个诉苦吐槽的对象都没有。步下台阶,弱水走到棵大树旁一边踢着树下的泥块,一边腹诽。
没几下树根处都叫她踢出个小坑,泥土缝儿里钻了条蚯蚓出来。她眼睛一亮,蹲下身子捡了根小树棍子在土里扒拉了起来。
趁着众人进进出出的忙着,弱水溜回了屋子。床榻上叠放着两件干净衣裳,她打开衣裳时瞥见木桶边放着一篮嫩绿嫩绿的细长叶子。恶心,一个大男人洗澡还放这种东西!她嘴角一扯,将衣裳摆回原样,片刻后重又出了屋子。
待屋门一关上,她就等着好戏上演。
“啊!啊!”不一时,便听屋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几声尖叫。水声,闷响,乒呤乓啷一阵喧杂。看来情节按照她的设计进行得很顺利,弱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忽而,身后的门‘砰’地被大力拉开,她转过身去。李霂风只着一条长裤,几乎湿透。礻果露的上身还挂着水珠“柳弱水!”他一声长吼,那杏色衣裙的姑娘随后也满头满身是水,惊慌失措地从屋内跑了出来。
“相公,你沐浴完了吗?”弱水柔情似水的对李霂风问道,眼中满是得逞后的坏笑。
李霂风听得一愣,这女人温柔起来好像要把人融化了似的。一阵凉风拂过,猛然回过神来,他应该发怒才对,怎么倒发起痴来了?
“出了何事?怎么这般吵闹?”众人循声往院门那边望去,一对长者身后跟着三五个随侍,正跨进风吟院。男的约摸五十上下,高大威武。女的虽也上了年纪,却是瞧得出保养极佳,雍容华贵,风韵宜人。
伺候李霂风沐浴的其它两个丫头听到这声音,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立在廊下大气也不敢出。弱水缩缩脖子,糟了,闹大了。
“风儿!你又胡闹些什么?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李天源见李霂风赤礻果上身,湿漉漉的站在屋门口,其余几个丫头的衣裳也是湿一块干一块,皆是狼坝不堪。平日里闹闹也就罢了,大婚之日还如此不知收敛,叫尚书府的人知晓了,岂不笑话?当即黑了脸。
“哼,我向来便是个没体统的人,将军大人真是多此一问!”李霂风对父亲的责问丝毫不予理会,反而扬起下巴言出不逊。
“你!”李天源气得声音都有丝颤抖,用手指着李霂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咬牙将袖子一甩,对小厮吩咐道:“去,取家法来!”
“老爷!求老爷息怒!”杏色衣裙的姑娘哀求着跪到李天源面前:“老爷要罚就罚奴婢吧!”
“老爷,气大伤身。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况且今日是风儿大喜的日子,老太爷还在府中呢,你这一打,叫他老人家知道了,免不了又要动怒……”将军夫人见李天源的脸色稍有缓和,转而朝杏色衣裙的姑娘正声问道:“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五一十的说来!”
“回夫人,奴婢,奴婢……”被唤婉儿的姑娘跪在地上吞吞吐吐,甚是为难的样子。先时服待少爷沐浴,她抓起篮子里的竹叶撒在水中,哪知里面藏了几条虫子。她着实受了惊吓,不小心撞到正扶了李霂风入浴的丫头。那丫头身子一歪手一扯,李霂风被顺势带倒,跌进木桶里。
她踌躇着该怎么回话才好时,李霂风替她接口说道:“适才……”他刚把这两个字说完,婉儿即眼含酸意的扑到将军夫人脚边:“夫人,全是奴婢的错儿!少奶奶她无心冒犯少爷,请夫人责罚奴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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