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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有余,而心不足
“恭迎宫主——”
尚未来得及对那八百个花样男子道一声“起来”,夹道尽头传来的杀气却令我和云环月同时神色一凛。
“本宫忽然想起一句绝妙的句子,必须立刻记录下来。”我匆匆对云环月扔下一句,步子朝小路方向拉开,“先走一步。”
“等等。”云环月一把握住我的胳膊,几步超过我身前,“在下这就为你开道。”
我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退下!走你践踏过的土地,身体也会被变得肮脏的。”
云环月咬牙切齿:“放手!信不信我现在就扯裂衣衫,连你的灵魂也奸污了!”
一个僵持的须臾,太紫虚最德高望重的十三翁出现,风尘仆仆。
“卿卿我我拉拉扯扯,什么时候你们两个也这么要好了?”十三翁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们。
我与云环月同时转身拢袖,敛容正色,躬身施礼:“见过阿翁。”
十三翁沉默。
我开始焦虑。
沉默了许久之后,老人家幽幽一叹:“薄宫主,听说你将石碑炸了?”
果然……
我心虚地把身体压得更低:“是。”
十三翁:“……”
我:“嘿……嘿嘿嘿……”
“宫主知不知道,你炸的不是石碑……”十三翁目光一沉,龙头杖重锤,凶残地打在云环月肩上,“是你家祖坟上的青烟啊!”
我躬身再拜。
云环月平白挨了一杖,猛一巴掌撑着跪倒在地,龇牙咧嘴:“老不休……你骂她,打我作甚……”
“老不休?”龙头杖向下一伸,十三翁挑起云环月尖俏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冷笑道,“哼,一把年纪了还要记清楚你们谁是谁,爷爷我也已经尽力了啊。”
我默默地抽出卫潼的刀,慢慢踱两步,在云环月脑袋的正上方,对准了位置一刀劈下……结果云环月利落地翻了个身,抄着手边的石头架住我的刀刃。
“最恨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沉脸看着云环月,“老不休老不休的叫,你以为那个老不休的把我们养这么大很容易么?”
“切,你自己不也说老不休了?”云环月用力抵抗,“放手啊夜叉娘!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下得了手么?”
“熟?那我就温柔点,让你的西天之路也走得欲|仙|欲|死……”
“好了楚姿,大白天就家暴,对徒孙们影响不好。”十三翁用拐杖敲了敲我的肩膀,“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想想这话在理,就把刀扔给卫潼,跟着阿翁走到旁边去。
路边,十三翁与我相看了许久,冷不丁将两手狠狠压在我肩上,义愤填膺道:“老朽侍奉了你十七载,十七载!却直到今日才知道你志在天下!宫主!你为何不早些告诉老朽呢?!”
我一怔,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阿翁你,说什么呢……我真的胸无大志……胸前连颗痣都没有的……”
十三翁置若罔闻,越发开始语重心长:“其实老朽早年也有此鸿鹄之志,奈何那时候先宫主不想离开沄州。如今,老朽虽然到了残灯之年,但也愿倾尽全力,纵是撒一把枯骨,也要成全宫主之霸业!拳打将相,脚踢王侯,文成武德,一统天下!”
人一上了年纪,就不容易听进别人的话。
老不……啊不,十三翁完全陶醉在自己慷慨豪迈的遐想里,直到我默默地走开他也没有察觉。
我挠着脑袋往小路上走:“雄图霸业个鸟啊,满脑子都不知在意|淫个啥的……”
“咚——”地一声响。
猛回头,只见云环月将手里的石头狠狠往地上一摔,几步上前捏住我的脸,目光沉郁:“胸无大志?那你方才炸什么石碑,单纯地想要显摆自己的霸气是么?”
“有……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嘴和脸颊在他手掌的摧残下挤成一团,还有些口齿不清。
“可大不了了。”云环月阴恻恻地勾起嘴角,“那可是立地为盟石碑,毁了它则等同于我等向皇帝宣战。”
啊?
我陡然一惊,有些回避他的目光:“这样啊……那不是因为……情绪和气氛都恰到好处了么……”
“好歹也是及过笄的人了,居然还这么不负责任。”他看着我,长眸间忽然闪过一道精光,“要不要告诉你,大人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你说,希望能吐出根象牙来,唔……”
我的脸又被他狠狠挤了一下。
云环月冷冷一哼:“你自重。做错了事情,大大方方地承认,说一声该死,然后以死谢罪,我们和皇帝都会原谅你的。”
“呸呸……告诉你……姐就是因为太想负责任,才勉强自己苟延残喘到现在……”我依然语出艰难,“你们这群成天寻死逆活还自以为潇洒的傻鸟,不等你们先进地狱,我怎么敢心安闭眼……唔……唔……”
“嘴都成梨形了说话还这么溜?”云环月继续用力,我的脸已经被捏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形状,他冷笑道,“不过,任凭你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是拦不住皇帝的。他老人家等你以身谢罪、为国捐躯怕是等得都要秃头了,你倒是积极得很么。怎样,要不要我先调|教调|教你,如何取悦皇帝,宠冠后宫?现在的气氛,也正是恰到好处……”
“……”玩不下去了。
我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倒是教教我啊,如何才能宠冠后宫?顺便再教教我上京旧史,是不是当年有个叫云环月的小白脸,被皇帝始乱终弃,夹着尾巴逃来凰天谷了?”
云环月的脸色变了一变,低头,沉脸,默。
我惊。
不是吧……我只是随口一说的,他却做这般凝重的表演……别是我说中了?怎么可能呢……
我也抿嘴低下头,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悄悄瞥他,他依旧沉着脸,就这么沉着脸……沉着脸……让我好好奇啊!
“你……没事吧?”我又好奇又愧疚,于是率先服软,“我是瞎说的!如果触动了你,勾起你什么不好的回忆,真是对不起……你……你不要难过,像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早点离开他是明智的……”
“嘘——宫主,小声点。”云环月抬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地上,“这里有两只蚂蚱在双修哦……”
“……”
我好想掐死他。
所以我真的动手了。
“老娘不过就炸了块石头而已,比不得你们成天在外杀人放火,怎么却把你们个个搞得和天崩地裂似的?”
“多少也是你自己的家事,怎么反而问我这个外人?”
“谁没事去关心一块破石头啊,又不会有有猴子从里面蹦出来。”我的手掌卡在云环月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正经点,否则把你上下两个头都剁了。”
云环月忧伤地望了一回天际,凝了凝神,正了正色,一本正经道:“石碑是初代宫主和黎孝帝在天统元年一同立下的,多少算得上是联婚书那级别的东西……”
“天统元年?!”我惊呼,“好恶心……两个老得要秃顶的男人……”
云环月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迂腐。”
我受惊。
半天之后,我又道:“反正他家大军也来了,凰天谷上满地都是我们谋逆的证据,不差这一个。”
云环月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潇洒地转了个身:“谋逆倒是其次,只是我听过一说,毁了那石碑的家伙……”
他说着顿了一顿,我感到十分焦灼。
云环月莞尔一笑:“会遭报应的。”
我复受惊。
“宫主!宫主!宫主!”
宋菲忽然出现,跑三步跳两步,手舞足蹈,神情亢奋:“宫主!真猛男来了哦!都挤在凰天谷上!”
傻孩子跑得太激动,止步不及,眼看着就要脸朝下栽进我胸口,云环月一巴掌撑上他的脑门,慢条斯理地问:“领军的人如何?”
宋菲抬头,呵呵傻笑:“一个是看上去腰力很好,一个身体特别柔软!”
“……”
我转身:“好和谐的搭配,洗洗睡了罢。”
云环月跟来:“一起睡吧。”
我:“……”
宋菲:“喂!你们不去看看么?”
云环月拢着我的肩膀转身,颇骄傲地笑道:“这里也有一对腰力很好的和身体柔软的。”
我:“……”
宋菲摸着下巴:“药神,你这身板可过于柔软了点,比不得上头那个恰到好处的。”
云环月:“……”
我乐了。
我转身往太紫虚宫深处走去,云环月小跑着过来,面首们也依次转身拢袖,端庄地跟在我们身后,蜿蜒成长长一条香艳的队伍。
走着走着,云环月忽然扯着我的衣袖问:“今晚上喝酒,你来不来?”
我不看他:“不用了。”
云环月又扯扯我的衣袖:“怎么了?还在生气?”
我摇头:“没有。”
云环月叹了口气:“其实我今天去和太监那么说,一是想哄他回去,我们好清静两天。二也是想探探皇帝的意思,究竟是一心想要灭了太紫虚宫,还是只是想示个威……”
“知道了。”我朝他宽心的笑了笑,“打你,是因为我没嫁成。若是老娘真嫁给了皇帝,势必得把你搞成太监,同甘共苦。”
“我……明白了。”云环月忽然含蓄地笑了起来,还拍拍我的肩膀,“你只是每月一次的烦躁到了,要找个人来泄泄火。”
“没到,还差几天。”
“……”
走到分岔路口,我想起件事,遂停下脚步:“对了,安阳没死。不过中午时听说她身体不适,你去给她看看吧。”
“好。”云环月点头,又说,“今晚上喝酒,你真的不来?”
“不去了。”我选了一条路继续往前走,“今晚我想陪着雁璇。”
雁璇,是琉璃门主的小儿子,是我们这邪门歪道圈子里有名的武痴。不过,他最让人尊敬的,还是“薄楚姿的未婚夫”这一身份。
而我之所以绑架安阳,其实是为了救他。
虽说是包办的婚姻,我却十分喜欢雁璇,日夜盼望自己早日成人,与他百年好和。可惜三年前,雁璇被母亲一掌劈中脑袋,连药神也摇头,叹息不已。
犹记得那一天,我抱着倒下的雁璇,云环月蹲在我身边,摇着幸灾乐祸的小脑袋:“回天乏术啊回天乏术,你别指望在下,在下只管药到命除的。”
我很不甘地叹了口气:“可他一个人上路,会很寂寞的。”
“你……你不要靠近我!”云环月抓紧衣襟,一脸正色,“在下绝不会委身于强……”
我将他的下半身踹出悬崖外。
云环月紧紧勾住我的脖子,声音微微颤抖:“医者父母心,在下定会像救自己儿子一样救他的……喂!薄楚姿你闹够了没有!你再推我可就真要掉下去了!啊喂……”
药神昧着良心招供的救人方法着实诡异——每个月圆之夜,取一滴九十九种灵药熬成的精华,滴在处女锁骨间取下的鲜血里。
药神说,拿这血喂雁璇三年,他就能醒了。
我言听计从,不敢怠慢。云环月却因救人一命,良心深受谴责,从而陷入了长时间的不安。
一个月前,我们一同入东城游玩,顺便物色少女时,他忽然指着个在溪边浣衣的丫头对我说,“雁璇被先宫主打中天灵盖,纵是醒来也是武功尽废。恰巧这个妹子有纯阳之血,如果用她的血,便能让雁璇返回八成的功力……”
于是,我绑架了那个妹子。
于是,她被封安阳公主。
于是,皇军们来了。
我好无辜。
……
从安置雁璇的潭古殿出来,子时的钟声将将敲响。
虽然雁璇如今听不见也看不见,但我仍旧每天都会对他唠叨个不停,我希望自己声音能够逾越这些感官,到达他的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三年的时间太长,希望他不要忘记我的模样……至少,忘可以记得我的声音。
古潭四周风摇影动,沙沙娑娑。
一道修长的影子投映在我跟前。云环月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盏浅杏色的小皮灯,微笑着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
“我记得你一过子时就容易犯困,所以来给你引个路。”
他说着走上前,将一件披风搭在我肩上,一手牵着我的胳膊,慢慢往回走。
“谢谢。”我轻声说。
月明星稀,更深夜半,一盏浅杏色的小灯照亮了青砖小路。淡淡的光晕,很清晰,很温柔。
“到了到了,别在挂我身上了。”
一路睡眼迷蒙,我被云环月带回房间,他抱起我放在床上,被子一盖,便吹灯出去了。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睡着睡着,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稳,有什么东西正在我身上摸索,虽然隔了一层衣服,可那触感十分真实,让人有一丝酥麻之感。
我忽然有些清醒,凝神感受了一下这个人的气息,有些熟悉,好像是……
“滚下去,灵画。不是说过不准踏进我周围三尺的地方么?”
那个人动了动,手从我身上移开。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你腰带系的这么紧,头上还插着银簪……晚上睡熟了,会不舒服的……”
是么?我下意识地扯了扯腰带,确实有些紧……
“你……帮我弄掉它们。”我闭着眼睛吩咐,“这次算例外。”
“是。”灵画干脆地回答,声音里还能听出笑意。
他替我宽衣解发,我含含糊糊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灵画笑道:“宫主说什么呢?这里可是我的院子。”
他的院子?
一道闪电劈过我心头。
云……环……月……早应该想到这头禽兽如何会这么好心,来给我引路?混账禽兽,今晚就给老娘洗干净屁股,明天等着被泔水灌肠吧!!!!!
“那个,宫主……被子……被子被你捏烂了……”
“……”
灵画已经周到地替我除下身上所有的累赘,接下来,他跪坐在床缘边,应该是在犹豫要不要钻进被子。
“我……我走错路了。”我歉意地说,“你今晚去其他房间睡吧。”
四周静了一静,片刻之后,床缘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两年了,你虽然不肯再接近我,可我却始终相信你心里是有我的。如今……真的是你走错路了吗?”。
在我迷迷糊糊的浅梦里,这个声音闯入,好像藤蔓一般放肆缠绕,恣意遍覆,渐渐成为了我梦中全部的色彩。它让我想起一句忧伤的老话,好像是日日思君不见君……落花有意水无情?
我有些伤感,却没有力气回答他的问题。
灵画又叹了一声。
“……还是这条路一直在你心里,从来也未曾忘记吧……”
人也悄悄,夜也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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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云环月:宫主,昨晚睡得舒服吗?
薄楚姿: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算是到头了。
云环月:……
下一章:最适合(?)宋菲的少女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