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番外——雁声远向萧关去

　　康熙五十一年,仲秋。
　　大殿上跪了满屋子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一片死寂的沉默里暗藏了令人胆寒的压迫。跪在八哥和九哥身侧,我心中滋味复杂,一时难辩,今日之事我虽不曾参予,可我隐约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忍不住看向前头跪着的十三哥,他虽俯首,背脊却挺得笔直,透着几分不计生死的倔强跟执着。
　　藉阿灵阿及揆叙散布流言一事来打击老四,这一招棋,八哥他们早已谋划多时,皇阿玛一向最痛恨皇子私下结交朝中大臣,加上太子结党营私一案的影响,此番定不会轻易饶过四哥。然而,十三哥如此决然地揽过一切罪责,恐怕也不在八哥他们的预料之内。
　　只是,我与十三哥年纪相近,即便彼此性格不同,平日里不常往来,可怎么说也算从小一块儿长大,又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他性子不羁,又最是喜欢自由自在,心思向来都不在这朝堂之上,想不到今日却甘愿沦为这场斗争中的牺牲品,只为了要保全老四,值得吗
　　我冷眼看着那人僵直的背影,他竟自始自终没开口替十三哥辩解过半句!好个冷面无心之人!
　　皇阿玛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十三哥,再无昔日半点温情。
　　十三哥磕头说道: “皇阿玛只管问阿灵阿和揆叙,儿臣之言是否属实自可知！”
　　阿灵阿及揆叙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害怕和犹豫来。

　　八哥蹙了蹙眉,九哥身形微动,似乎正想开口。
　　我知他二人不便出面,遂把心一横,上前几步磕头道:“据儿臣看,此事应非四哥所为！四哥心性寡淡,常在府中参禅念经,平日又最是孝顺体谅皇阿玛心意！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皇阿玛心思的事情。”
　　此时此刻,只有我这“亲弟弟”开口最适合,这恐怕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替他求情了。
　　皇阿玛凝视了我好一会,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对老四喝问:“是胤祥所为吗？”
　　我虽低着头,仍听见老四重重的磕头声,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只见他面色冰冷,沉声答道:“确非儿臣所为！儿臣也不知是否是十三弟所为！”
　　皇阿玛默然了半晌，对着三哥吩咐道:“带人把皇十三子胤祥幽禁于养蜂夹道,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访！阿灵阿和揆叙交由刑部详查议罪！”
　　眼见大局底定,我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是木然地看着十三哥随侍尉缓步而出,从始自终未再瞧过任何人一眼。
　　皇阿玛注视十三哥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忽露疲惫之色,吩咐众人跪安后即起身离去。

　　踏出殿外前,我看见若曦仍一直跪着,不肯起身。
　　十哥欲上前扶她,却被她狠狠打开,那一声冷冷的低斥令他僵立当场。
　　我上前拉过他,淡淡说道: “十哥走吧！她正在气头上,不会和我们说话的。”十哥静默片刻,转身随我而出。
　　临去前,我又看了若曦一眼,她始终一动也不动的跪在那里,彷佛一种无形的控诉,固执又倔强。
　　我无奈地别过头,有些事,或许在她眼中看来荒谬绝伦,不可饶恕,却是我们唯一的退路与选择。
　　纵然我一向敬重十三哥,并不希望他有今日之祸,但我却不能在大殿上为他说情,哪怕是一句也不可以。
　　只因我们各自回异的立场,注定了我们终将对立,没有所谓谁对谁错,一切,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既然生在皇家,想要如寻常百姓那样兄友弟恭,和睦相处,又岂是那般容易？

　　所有的猜忌和防备,都掩盖在其乐融融的表像之下,人人都在追逐那把明黄的座椅,还有那至高无上,掌握苍生的权力……
　　权力,就如一杯致命的穿肠鸩酒,即使我们个个心知肚明,卻早已无药可救,唯有含笑饮下,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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