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

　　1、飞龙在天
　　戚少商在六扇门当了三年的捕快，金风细雨楼的王小石在诸葛神侯的引荐下找上了门。
　　小石头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跟他说话总会让戚少商想到六扇门的活宝追命，但岁月的砥砺仍是在小石头的眼中多加了些别的东西。那些东西，若是让铁手在追命眼中看到，他会发狂打人。那些东西，戚少商也曾清楚地在另一人的眼中看到过，看了整整两年……
　　“戚兄，如何？”王小石问他，满心期盼，却也……无奈。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确定自己那条鲜活的生命和浑厚的内力是否仍存在着，“我答应你。”
　　王小石展颜一笑，如释重负，眉梢眼角，已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少年子弟江湖老。
　　第二日，王小石携温柔归隐。戚少商正式入主金风细雨楼。
　　原本处江湖之远的金风细雨楼因为戚少商的加入，渐渐有了些别的颜色。比如，白色。
　　六扇门里，铁手该是跟戚少商相交最深的人，毕竟共过患难。但往金风细雨楼跑得最勤的，却偏偏是行动不方便的无情。
　　在白楼里，两个白衣公子，一为山，渊停岳峙；一为水，柔极克刚。
　　“我知道你会答应，但没想到你竟会答应地那么快。”无情笑了，如云开月现，“世叔说，你是飞龙在天。”
　　“连云寨、六扇门、金风细雨楼，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晚上换了一个睡觉的地方。”戚少商也笑。他一笑，便是云散雨收，阳光普照。
　　“能放得下？”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讲究。”
　　“当真？”
　　“他的天下，永远不会只在某个人的怀抱。”
　　“既然那么了解，又为什么不……”
　　“无情，我和他，同样骄傲。”

　　2、游龙在渊
　　小楼一夜听风雨。
　　这是一家酒肆的名字。
　　“贵客要喝茶？”酒肆老板微微挑眉，脸色已显不豫，来踢馆？
　　“当然，你们没有吗？”
　　“茶，有的。陆羽茶经前三卷，续三卷。你要哪一种？”
　　“怎么个喝法？”
　　“宜兴阳羡茶、普夷建宁茶、小盆水芽茶、嫩的雨前茶、老的北燕茶。你要哪种？还有水，贵客用什么水呢？潭水河水井水泉水雨水？”
　　“……就，水还这么多名堂？”
　　“话怎么能这么说，品茶是风雅之事，当然要以凛然心待之。否则岂非等同牛饮水？潭水性伏，河水性咸，井水生津，泉水去寒，至于雨水嘛，那可就更讲究了，春雨为兰，夏雨为荷，秋雨为桂，冬雨为梅。贵客要哪种？”
　　“顾惜朝！”
　　“铁二爷，我这馆不容易踢吧？”顾惜朝笑得狡黠，引客上楼，“老规矩，上好女儿红。”
　　铁手苦笑连连，“谁跟你斗嘴，当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承让承让。”
　　酒过三巡，铁手道：“戚少商入了金风细雨楼当代楼主。”
　　顾惜朝不以为意地点头，“我知道，他向来好命。总有人愿意把整副身家相赠。”
　　“你这里，也很好啊。”小楼一夜听风雨，顾惜朝办这酒肆当真只为听风声雨声读书声，那这天下想必已经全无家事国事天下事。
　　“的确优游自在，我做酒肆老板，每天沽酒卖酒比当捕快痛快多了。”
　　“惜朝，你甚至从未试过……”
　　顾惜朝猛站起身，背对着铁手，与湖面对影成双，面上闪过的光，像是宝剑在石匣开合的瞬间，敛得极深却终不肯自弃的锋芒。他一负手，冷笑：“我何必？”
　　“唉，你……”
　　“铁二爷又觉得我无情无义了？”顾惜朝嗤笑了一声，又道，“顾惜朝是好人？坏人？无妨！至少我从不压抑我真正的想法和欲望，用什么手段去得到，在我看来，只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无论如何……”铁手仍想争取。
　　“我会记得写信给戚少商恭喜他。”顾惜朝却已经失去了对这个话题全部兴致。
　　戚少商沉稳如山，顾惜朝却是飘忽如风，风过，了无痕。

　　3、七夕式微
　　“我初见他，他总是很落寞。这些年却是愈发自信，神采飞扬。”戚少商笑着饮了杯中残酒，已至微熏。
　　无情怕他佳节人难圆更是伤怀，只好友情客串一回知音人。“你的确将他束缚地太紧了……”
　　“我怕他走错路，你知不知道？”
　　“惊弓之鸟。”
　　“他怎么可以不告而别？”戚少商控诉，委屈地像个孩子，“你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无情抬头望天，我也很想知道啊……小两口斗气要斗到什么时候啊……
　　“惜朝太自我！”铁手认真地分析。
　　“少商也太过分！”无情跟着批评。
　　死敌相爱，亏他们做得出！做出来了也就算了吧，偏偏戚少商愈是爱顾惜朝便愈是对连云寨的兄弟们愧疚不已，进而入魔一般逼着顾惜朝做个好人，循规蹈矩。
　　顾惜朝若是那种肯为别人委屈压抑自己半点的人那才叫笑话。他亦不如息红泪，欲断难断，口口声声喊打喊杀，却仍是建了毁诺城等着戚少商良心发现。潇洒如风的人物，收拾了包袱就走人，挥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
　　现在到好，一个入主金风细细雨楼，名符其实的京城白道老大，平衡京城各方的权利分布；一个在江南建了小楼一夜听风雨，天下消息尽在手中，牵制着多方势力角逐，俨然隐型的江南势力中枢。动谁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王见王，死棋！
　　“唉……”无情铁手两人一声长叹，摇头。头疼啊！

　　顾惜朝趴在围栏边，噙着笑把酒壶里的酒注入湖水中，涟漪阵阵，那水面上的一轮圆月渐渐看不清楚了。他身子晃了晃，差点跌进湖中，努力稳了稳虚浮的脚步才道：“神侯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喝成这样，每逢佳节倍思亲？”诸葛小花笑着问他。
　　顾惜朝却不答话，撑了撑沉重的头颅，只把一张纸条递给他。
　　“小楼的效率越来越高了，我没看错人。”诸葛神侯满意地笑了。当年延揽戚少商进六扇门最成功的地方就把把顾惜朝这只小狐狸也“顺手”牵进了六扇门，如此买一送一的好买卖，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我要离开这里……”顾惜朝最终撑不住自己，滑坐到了地上，“我不要留在这，不要！”
　　“想回头？”
　　顾惜朝只是沉默着摇头，“其实午夜梦回，也一样有心痛难抑，但我却绝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神侯说的对，我对戚少商的爱，再长再深，也不过是这一生，比不上家国千秋、山河万里。我顾惜朝堂堂男儿，自是要做一番事业，为了儿女私情期期艾艾周转反复，未免教人小瞧了。”
　　诸葛神侯沉默了片刻，问：“你想去哪里？”
　　“春风又绿江南岸我是见识过了。这次，我要去看大漠孤烟直……”顾惜朝已经开始举杯邀月，他醉地不轻。
　　诸葛神侯开始不顾形象地翻白眼，书生意气……

　　4、子何不归？
　　尽管很多人依依不舍，顾惜朝还是决定要走。一人一马走遍这天下，也算是潇洒不羁，千古风流人物。
　　牵着马走到官道上。左边，是去京城的路；右边，那是天下……
　　顾惜朝在路口停了一下，片刻之后，右边的道上尘土飞扬。
　　戚少商，我顾惜朝要的不仅是你，更是这天下！
　　式微，式微，胡不归？
　　你写信来问我，现在就答你，我不回去，有本事，就来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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