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行

　　夜长灯用余光看着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彼岸，无奈的笑了笑。
　　“可涟修行时间不长，加上今年也就刚好三百五十年，她为了我，放弃了五十年的修为，倒退回了三百年，就是为了让你们还能看见我。我的伤口是被奇穷的魔刀砍伤的，伤口上全是瘴气，她一才三百多年的小姑娘不顾瘴气的腐蚀把我救活。且不说她是用什么恢复了我胸前的伤口，你说，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算久的时间和很不值得冒的危险，我应该怎么补偿她？”
　　彼岸无话可说。
　　看着远处洗手做羹的少女，彼岸有些不理解。
　　她与夜长灯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牺牲，来救一个跟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怜那时候的夜长灯吗？
　　彼岸明白，如果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可怜眼前这个比自己稍长的“小白脸”。
　　但是人家并不是他。

　　彼岸叹了口气，然后很不高兴的看着夜长灯。
　　“你给我说这么多，想怎样？”
　　夜长灯耸肩，无视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装痞的彼岸，走出了遮阳棚。

　　饭桌上的彼岸很不爽。
　　此时他深得体会夜长灯之前给他的“提醒”——
　　笑话“小女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涟对着彼岸鼻孔出气的“哼”了一声，端起自己手里的荷叶茶一口喝掉，然后和夜长灯并排坐着，开口催促道：“喂！就差你了，赶紧喝掉！”
　　彼岸抽着脸皮，面前一杯青绿色的莲芯茶，光莲芯就下了半杯子，茶水的青烟带着丝丝苦香，闻着就变脸色，谁敢端起来喝？！
　　彼岸将茶碗推到一边，刚才不知道是什么端起来喝了一口，结果苦的自己差点把碗给摔了，看着夜长灯慢条斯理的喝着莲藕煮的甜水，很不高兴的吵嚷了起来。
　　“为什么那家伙的是甜汤，而我的却是苦茶？这不公平！我也要甜汤！”
　　可涟很鄙视的看着彼岸，气的直哆嗦。
　　“我拿好东西招待你，你别挑三拣四的！”
　　彼岸歪着嘴看着可涟，“这是哪门子好东西？苦的要死人！！！我不就是笑你走路像兔子吗？你至于这么小心眼吗？女人都是这样，哼！”
　　可涟气急，“你！你知道什么？！你那碗里的，可都是新采下来的莲子芯！你知道这个多贵重吗？这个可不是随处可见的白莲红莲，是蓝莲的！我这里就一点给你这么多算是我自己都觉得不舍得，看你火气重才给你这么多你知足吧！夜大哥受着伤，需要营养，当然给他煮藕水喝！我喝的是养颜调理的莲叶水，难道你也需要养颜？！”
　　彼岸无语。
　　他算是输了，很明显，不是自己的地界果然无法耍威风。
　　鄙视的看着夜长灯喝完莲藕水，自己的味蕾是各种抗拒……

　　彼岸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喝掉了那一整碗莲芯茶。
　　因为一桌子的好菜，让他看得直咽口水。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餐前礼仪？彼岸一边嚼着清炒荷叶芽，一边看着面前两人秀气的吃着清荷小炒，各种不适应。
　　长得好看的小丫头！这是彼岸对可涟的接触后认知。

　　盘坐在大展柜边的彼岸笑了笑，脸上满是苦涩。
　　那个时候的自己，哪会知道自己以后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小丫头的性子，有颗善良的心。
　　这也许也就是为什么，夜长灯也爱着可涟的原因吧。
　　轻轻打开了已经被自己擦得发亮的匣木盒，玉石头饰耳环都静静的躺在里面。
　　这么久的时间里，彼岸有些忘记了它们的样子，甚至连存在都模糊了。
　　他怨恨夜长灯，每次看到这个人，总是会隐约看到他身边，有可涟站着。
　　真是讽刺！最终姑娘还是不属于自己，所以还是快快忘掉就好。
　　所以他才怨恨夜长灯，总是时不时的提醒他，可涟的存在。

　　有些不舍得的看着那些朴素精致的饰物，然后皱着眉头开口。
　　“你要这个，做什么？”
　　夜长灯站在门口沉默。

　　站在门边有很久的时间，故意压制气息不想让彼岸发现自己，说实话是种无奈。
　　坐在地板上整理东西的彼岸，让他想到过去的可涟。
　　一样喜欢坐在地上，翻着大盒小盒的东西，总是在翻出自己觉得新奇的玩意后欢呼雀跃的跑到他身边拿给自己看……
　　可是那个光景已经不在了。
　　很久之后，夜长灯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将可涟找到，那是否就当为了以后还能见可涟一面，将遗物借给我……可否？”
　　彼岸沉默，然后流着眼泪伸长手臂握紧拳头打了一下夜长灯的肩膀。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诱惑吸引我！”

　　彼岸同样痛恨自己。
　　因为在夜长灯被抓回大殿连审的时候，自己不应该回大殿想办法救夜长灯，而是应该先去保护可涟。
　　否则也不会让可涟白白的送掉性命。
　　那是段痛苦的回忆，虽然已过千年。

　　彼岸将那块翠玉石交给夜长灯的时候，双手不停地颤抖。
　　想起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是夜长灯了断的可涟的“事实”，彼岸第一个没有放过他。
　　虽然最后被澄清了事实可涟不是夜长灯杀的，但那个时候，彼岸依旧无法原谅夜长灯。
　　即使他们是别人眼里“要好的”朋友……

　　天边慢慢的出现了亮光，虽然不是像人间一样旭日东升普照大地，但是浓厚的阴云之下，还是能感受到冥界内白天的存在。
　　山坡下的港口开始通航，看着上面来回穿梭的灵魂和冥官，彼岸不知不觉想到了那时候跟夜长灯告别回冥界的前一晚，自己坐在莲塘边看着慢慢亮起的天空，跟可涟闲聊的场景。

　　那时候夜长灯因为需要养伤，喝了安神茶会整夜沉睡，作为冥官的彼岸知道，他们即使不睡，身体也能恢复。
　　而让夜长灯睡觉的可涟认为，晚上睡觉对伤口的恢复有好处，所以最终即使睡不着，也被可涟用了特别的方法强迫睡觉。
　　反正也没什么害处，夜长灯无所谓的答应了。
　　彼岸装样子睡了一晚，在床上像煎饺似的翻来覆去，最终还是起身下床，出了屋子。
　　月下的莲塘，静静的复苏着。
　　刚露尖角的莲角，在月光的滋润下慢慢的展开了紧缩成一团的莲叶，在夜晚鱼群跳跃溅出的水花中，自由的吸收着天灵般的水分，慢慢的抚平褶皱。
　　而含苞待放的莲花，只是缓缓的像集体拨开的外壳，露出嫩黄色的“莲台”。
　　莲塘一夜之间像是得到了生机一般争先恐后的开枝散叶，看得彼岸内心不住惊奇。
　　成群的莲草都在天快亮之前翻了个新，无不壮观。
　　彼岸惊奇的看着这壮观的场面，满脸惊喜。
　　却不知身后，有人慢慢靠近，给他披了一件长衣。
　　“晚上的莲塘很神奇，但是塘边的气温也很低。”
　　彼岸摸了摸披在身上的衣服，刚要出口反训，却看到可涟胸前微微发光的玉石，好奇的问。
　　“这是什么？”
　　可涟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别人送的，说能保我一生平安。”
　　彼岸笑了笑，“又不是人类，你活得时间比人类长，能力比人类……我也不知道你多强，总归又不会早死干吗还一生平安啊，那人也太多此一举了吧！”
　　可涟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身边的“粗神经”。
　　彼岸笑着笑着看了眼可涟，小丫头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自己，心虚的收起了笑容。
　　自己好像……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了……
　　尴尬的道歉：“对不起啊……”
　　可涟看向一边，“知道你嘴巴不咋地。”
　　彼岸抽了抽嘴角，看着慢慢探头的太阳，不由的松下了心神。
　　“这里，真不错。”
　　可涟看着他，温柔的笑了笑。
　　“喜欢就好。”

　　一小妖一冥官坐在塘边观日出。
　　“早晨你就要走了啊……说实话，蛮有些舍不得的。”
　　可涟悠悠的说着，歪头看了看在一旁低头看鱼的彼岸。
　　彼岸听到可涟的想法，撇嘴笑了笑，“怎么舍不得的？我嘴巴坏，还嘲笑你，还要带走你的夜大哥，你难道不觉得我很讨厌吗？”
　　可涟摇了摇头。
　　“那是一回事，”可涟伸手掐下一张积满露水的莲叶，然后随手一招，别的莲叶上的露水像是得到了牵引，蹦蹦跳跳的跃到可涟手中的莲叶上。
　　“你虽然有很多招人烦的缺点，但这并不表明，你是坏人。夜大哥一个人来到这里，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还会有朋友，甚至更不相信有谁会穿过那个通有地寒的深潭来找他。可是你来了，而且说会带他走，说实话，我是很不舍，不光是那五十年修为，还有夜大哥对我的好，但是我不能绊住夜大哥的去路，那不是修行者该有的道义，我不会这么做，但是……”可涟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听不见了，彼岸侧过头，看着面颊微红的可涟，问道。
　　“你怎么了？”
　　可涟有些羞愧的将脸埋在腿间，发出闷闷的声音。
　　“呐，彼岸哥，你说……如果我这样的小妖有了‘心’，该怎么办？”
　　彼岸一时无词了。
　　向他们这样的存在，是不可能有“心”这种玩意的。
　　但是不想讽刺身边这个满脸羞愧的小妖，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好。
　　然后看着可涟手里已经积攒了不少露水的莲叶，突然狠下心一把夺回，然后站了起来。
　　可涟一惊，人仰倒在地上，看着朝阳下站立着的彼岸，渐渐清晰的轮廓。
　　“真是的喜欢就喜欢呗！谁批准修道者不能有爱慕之心的！再说了，你那内丹还不是用心变的！害羞个什么劲！”
　　可涟听着彼岸的“不屑”，安心的笑了。
　　“你果然是个好人。”
　　“那当然！老子做人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

　　临离开的时候，夜长灯交代彼岸，回去的时候就说没找到自己，他会等伤好的时候自己回去，这样也就不会有谁发现这里的存在，也不会有谁来怪罪可涟可以让她安心修行。
　　“你对人小妖好点！”彼岸一拳打在夜长灯的手臂上，收回时不由的活动了下手指。
　　这家伙看上去不壮怎么身体这么结实？！
　　“我才不是小妖呢！”可涟撅嘴鄙视道。
　　彼岸觉得好笑。
　　“呦！那你说，你是什么？”
　　可涟扬起脸庞，那骄傲的神情让两个大男人觉得小丫头很可爱。
　　“听好了！”可涟竖起手指，指向天空，“本小姐我可是上古仙人卿点的水莲童子，是在世修行的半挂牌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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