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

　　书房里，朱利尔斯一边从药箱里拿出药瓶，一边说：“你和你父亲不一样，你没有选自己爱的女人结婚。”
　　“这是因为我和父亲爱的人不同。”施洛塞尔说。
　　朱利尔斯随口问：“你爱的人是谁？”
　　“是施洛塞尔家的使命。”他撒了谎，又说了实话。
　　“那你比你父亲还要可悲。”
　　那晚施洛塞尔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比父亲还可悲么。也许吧，至少父亲很爱母亲，尽管她很早就过世了。
　　不过，施洛塞尔家的历任当家又有哪一位是不可悲的呢？在他荣耀的家族史中，从六百年前与西尔瓦努斯王打天下的第一位施洛塞尔公爵开始，到他的父亲为止的二十二位施洛塞尔公爵中，没有一位是活过了五十岁。这些施洛塞尔公爵中，有的是病死的，多数是死于战场，还有的是为了王室自我牺牲。不知道自己会是那一种。
　　数日后，比武大会如常召开。流程还是与往年相同，决赛那天，女王仍旧坐在正中的包厢里。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形容消瘦，但精神却看起来不错。
　　年轻的骑士们争相在女王面前表现自己的实力。
　　看台上，施洛塞尔公爵的身边坐着蕾娜塔，那位曾经的未婚妻，现在已经是公爵夫人了。
　　今年的表演赛代表女王出场的仍然是近卫骑士团施洛塞尔，这倒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毕竟现在外面议论纷纷，传言施洛塞尔公爵软禁女王。
　　表演赛之后就是正式决赛，而后依旧是决斗环节。
　　沉寂了数年的决斗，在最近两年格外热闹。今年提出决斗的人是比武大会的冠军，一个商人家的儿子，名叫加利雷。决斗的对象是施洛塞尔公爵，理由是——
　　公爵以古老而荒谬的契约为名义，软禁女王。
　　这是施洛塞尔绝对不可能拒绝的挑战。
　　他起身对女王行礼，又低头对身边的夫人说了句什么，才到后面去换铠甲。
　　看台上的贵族们在窃窃私语。
　　不出多一会儿，施洛塞尔已经准备妥当从后台出来。他手捧头盔走过来对女王陛下献上骑士的礼节，“为您而战，我的陛下。”
　　“祝您好运，公爵。”维多利亚简单的说，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她记得比武大会的前一天，施洛塞尔与她私下里说的话：“如果我在比试中受伤，请您不要惊慌。”
　　号角声响了三遍，马匹与长矛的交锋开始了。
　　加利雷从小就希望成为骑士，家里溺爱独子，也为他在这方面花了不少钱，请了最优秀了老师。他能得到冠军，作为骑士的技能是非常值得称道的。
　　施洛塞尔在第一回合的交手中就已经确实得知了对方的实力。他赞赏的点点头，加利雷却像是受到刺激，更加奋勇的向他攻来。
　　在那位年轻人看来，不忠于女王的骑士所有的动作都是在挑衅。
　　场地中，施洛塞尔与加利雷酣斗了十几个回合。观众看得目不转睛
　　公爵承认这名青年的天赋很好，如果日后上过战场，有了更多的实战经验，确实可以成为一名勇猛的骑士。如果不是身体所限，他不介意再和他缠斗几个回合。
　　两匹马擦身而过，长枪再次交锋。错过马身之后，施洛塞尔突然迅疾的调转马头。他的马非常好，加利雷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公爵从身后击中。冠军稳住身体，正要回身一击，公爵的剑就挑飞了他的头盔。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把长枪换成剑的。
　　紫水晶的骑士剑指着加利雷的脖子。黑马上的公爵全副武装，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太阳下的骑士戎装挺拔，英武非常。
　　他没有刺下去，决斗就没有结束，除非加利雷说出“投降”。但加利雷什么都没说，他闭上眼睛，准备受死。
　　“荣耀献给女王。”施洛塞尔这么说，而后收起剑，背对着他的敌人走下场。
　　比武大会过后，维多利亚在新彩虹宫召见了施洛塞尔公爵。她半靠在沙发里，字里行间都带着骄傲，犹如看到心上人比武得胜的少女，“我还以为您真的会受伤呢。”
　　施洛塞尔站在她面前，“比武大会结束了，现在您可以休息了吧？”
　　维多利亚轻笑，“今晚您会陪被您‘软禁’的女王吗？”
　　公爵谦卑的低下头，亲吻她亚麻色的长发，“这是我的荣幸。”
　　施洛塞尔将她抱起放到四柱床上，“现在请您休息吧，我会一直守在您身边的。”
　　他去关上卧室通风的窗，“虽然天气暖了，也要注意一些。”
　　维多利亚温暖的微笑。
　　施洛塞尔坐到床边，探了一下她的上腹，胃里的包块似乎小了一些。
　　史都华德在不久前对他说，女王一定要保持轻松的心情，这样才能更快有起色。
　　维多利亚抓着他温暖的手，问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阿道夫侯爵的独子就要订婚了，似乎就在这几天。”
　　“是的，是和罗德纳侯爵的小女儿。”
　　“公爵夫人也知道了吗？”维多利亚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说话，从来都不需要多费口舌。维多利亚的意有所指，施洛塞尔听得很明白。
　　晚上，施洛塞尔回到宅邸，对出来迎接他的夫人说：“埃尔文要订婚了，您帮我准备件礼物送过去。”
　　蕾娜塔“哦”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不大对，又加了一句，“好，我会的。”
　　施洛塞尔看了她一眼。蕾娜塔垂着头，表情埋在阴影里，让人觉得有些沉郁。
　　施洛塞尔倒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将佩剑解下，向康拉德问道：“朱利尔斯医生来了吗？”
　　“是的，殿下，医生已经在书房等您了。”康拉德恭敬的低下头回答。不该看见的东西，他从来都看不见。收好佩剑，这位管家就安静的退下了。
　　施洛塞尔公爵宅邸的门廊里，公爵夫人像幽灵一样飘回自己的卧室。
　　书房。
　　朱利尔斯拿下听筒，“从比武大会之后，你就没在意过自己的健康。”
　　“不好吗？”施洛塞尔系上自己的领扣。
　　“不注意自己的健康难道会是好事？当然不好，这还用问嘛！不分昼夜的工作，从来都没有人说这是好事，更何况你的健康状况一塌糊涂。你是忘了拉多加湖那天的事了吗？剧烈的运动会造成什么后果，难道你会不清楚？还有之前的比武大会，哦，神啊，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位绝好的演员，那天……”朱利尔斯滔滔不绝。
　　施洛塞尔不得不打断他，“我是问我的情况不好吗？”
　　“这一点应该不用我来解释吧，你的书也看了不少，如果没有问题，你怎么会让我来。”书房内整墙的四面书架证实了朱利尔斯所言非虚。
　　“我是觉得不太好，最近胸口的压迫感比以前频繁了很多。”施洛塞尔倒像是在探讨别人的病情。如果他是一名医生，现在病人一定觉得他对病情毫不关心。
　　“你小时候虽然心脏比平常人差了一点，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你自己的原因。”朱利尔斯不忘补充一句，“还有你那该死的家族。”
　　“医生……”施洛塞尔温和的打断朱利尔斯，以便话题回到正常的轨道。
　　“如果你能改掉比月亮睡得晚，比太阳起得早的生活习惯，或许会好得多。还要忌酒，常常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有……”朱利尔斯说着说着突然问道，“你应该做不到吧？”
　　“医生，麻烦您说些切实可行的办法吧。”施洛塞尔斜靠在椅子里，状似无奈的一手撑着头，脸上还是那招牌一样的微笑。
　　朱利尔斯认真的叹了口气，像是对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你自己很清楚这种病靠药物是没什么大用的，必须安心休养，你的病才能有起色。而且，病情已经开始恶化了，心脏的杂音越来越大，如果继续维持这种生活方式，就等同于自杀。”
　　“这些我都知道。”施洛塞尔完美的微笑着，看起来舒适而优雅。
　　对着事不关己的施洛塞尔和他的笑容，朱利尔斯大声吼道：“我说过了！我是医生，不是法师！”
　　“我知道，我相信您一定会有办法。”施洛塞尔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主治医生的怒吼而有丝毫改变。
　　“换一种药试试看吧。”朱利尔斯无奈的妥协，“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同一天夜里，公爵很早就从书房回到卧室。女仆正在服侍蕾娜塔换衣服，拆开盘起的头发，梳理顺畅。
　　公爵从背后扶着妻子的肩膀吻了吻她。仆人们识趣的退下了。
　　施洛塞尔牵着她到床上，娴熟的动作让蕾娜塔不由自主的贴近他，轻声喘气，想不起别的任何人。施洛塞尔在她上面，技巧造成强烈的感觉，贯穿蕾娜塔的指尖。
　　他需要一个继承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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