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公主之南唐幻梦

　　李清一向喜欢和聪明人谈话，要是能思路清晰、直爽坦率就更好了，不过，如果这个谈话的对象是绑架自己的人那又不一样了。

　　而面前这两个人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不但有礼有节，而且把全盘的计划坦诚相告，虽然这里面是否有保留就不得而知了。

　　李清常在心里拿拓跋洪与高景光相比，因为两个人的外形都比较粗犷，而且都是干军事的。不过，客观来说，如果单论智商和才干的话，也许拓跋洪还要略胜一筹，就凭他能拉起这一个山头的人马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有些本事，何况他的志向明显并不是要一辈子做个山大王娶一屋子压寨夫人攒一堆金银财宝，这个觉悟就比普通的山贼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可惜的是，人的投胎还是很有技巧的，高景光可以稳稳地世袭节度使，成为一方诸侯，而他却还是得在更进一步的道路上筹划谋算，前途未卜！

　　拓跋洪当然不甘心，他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从当年一身褴褛地来到中原，到投身江湖门派之中学得一身本领，争夺掌门失败被同门追杀，重伤逃入药王谷，再到那场恶斗，他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也从未倒下，更不曾放弃！

　　他的话不多，多半是傅先生在一旁说，他偶尔看几眼身旁这位南唐公主，年轻漂亮，眼神灵动，也很识时务，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是公主而已。

　　“公主，就如刚才所说，我们大王是王族后裔，身份尊贵，与公主正是天作之合！”傅先生喝了两杯酒脸色红润光亮，说起日后的宏图大业更是兴奋：“公主不要小看了我们忠义军，当年大王挑选此地是经过深谋远虑的，此地看似荒僻，却是长江咽喉要道。贵国自建国以来一向以水军见长，但近年边防松懈，国境线一再龟缩，我们也曾与南唐水军有过摩擦，那战斗力。。。。。。。呵呵。。。。。。如今，大王与贵国结为秦晋之好，自然会协助戍边，共同进退。”

　　李清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表情，好像对他的话颇为满意，听了半天，便道：“先生说的有道理。只是我的婚事须得王兄做主，如今私自定下，恐怕要被人取笑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主何必在意此等繁文缛节！说句不敬的话，公主原是楚国嫡出的公主，母家也是家世显赫，可到南唐却成了庶出女，据我所知，公主曾被拿来当做和亲的筹码。。。。。。”

　　“先生的耳目好灵通，我们宫里的事也知道？”李清微微有点诧异。

　　“呵呵，不敢不敢，不过，既然我们大王有鸿鹄之志，那必然不能像一般山贼草寇一样每日混吃等喝，这各国的动向多少还是要打听一二的。”

　　李清一副踌躇的模样，慢慢地扭着手绢，歪着头看了看拓跋洪，问道：“那我嫁到这里，又会如何呢？”

　　“公主放心，明日，我就正式派人到船上下聘。”

　　“真的？”李清眼睛一亮，但她立刻明白，如果他们真的会公开自己的行踪，那必然是已经有充足的把握不会失手。

　　忠义军依仗天险地利，再加上拓跋洪奇特的阵法布置，即便是宋军曾派出整编的队伍来剿，尚且不能一击成功，何况这支南唐的船队本身人马有限，又要顾及贡品的安全，自然不敢轻易冒犯。而且，他们得到的探报，船队日程紧张，在此地至多不过潴留三五日便一定要走的，所以，即便他们对拓跋洪强娶公主不满，但也只能先赶路。而只要与公主既成事实之后，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南唐接受他这个驸马。

　　果然，傅先生得意的点着头：“自然自然，后天便是婚期，这礼数还是不可少的。只是仓促之间，一切从简，往公主莫要介意。日后待一切安顿下来，宫殿楼宇、金奴银婢，该有的荣华富贵全凭公主喜好定夺。”

　　“哦？那怎么样才算一切安顿？”聊了半天，重点来了。

　　“咳咳，我们大王虽然出身王族，但毕竟年代久远，在中原一代无甚根基，故而，大王愿意入赘南唐为驸马，改李姓，并请公主上书陛下，封大王为千户侯兼安西节度使。”

　　李清眨巴着眼睛歪头听着，显得颇为天真，“大王愿意入赘吗？那可是难得，只是，不知道我们陛下肯不肯封侯呢，要是不肯封，那我不就成了平民之妻了？”她不说贼寇二字，自是给足他们面子，“你们也知道的，我只是庶出女，此番又是私自外嫁，太后与陛下若是觉得丢了颜面，不肯答应，那可如何是好？”

　　“这个公主只管放心，我们提出的条件对南唐有百利而无一弊！试想，这周围方圆百里原本属于南唐，现在却无力管辖，分封给公主驸马，便可重新归于疆域之内，而且可以把控水军要塞，抵御宋军东进，这么好的事只怕公主的几位王兄一听便会拍手叫好呢！再说，南唐如今几位节度使表面归顺，实则各自为政，王室实在需要一位全力效忠的得力之人，我们大王的才干不须夸口，公主也能清楚几分，又入赘为驸马，当然比那些外姓藩王要可靠的多了！”

　　李清暗自佩服拓跋洪的气度，果然自古能成大事者往往是不怎么要脸的，韩信都能受胯下之辱，改个姓又算什么？毕竟，叫拓跋洪，一听就是外族蛮夷，做个山大王还行，要统领一方军民那就不见得受人信服，但叫了李洪，又是驸马爷，那这个社会舆论就不同了。

　　“有点道理。只不过，你们的最终目的应该不止是如此而已吧。”李清笑了笑，“我虽然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子，不过也能看出大王有宏图远志，恐怕不是一个节度使就能满意的！”

　　久未开口的拓跋洪突然笑了，他的五官深邃，眉梢嘴角布着深浅不一的纹路，不苟言笑之时有一种沧桑城府之气，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时却又显得有些憨直，掩盖了眼神中的凌厉，叫人生出几分好感。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拦住想要辩解的傅先生，“不用瞒她！实说了吧，如今，虽然宋一家独大，但南唐、吴越、闽南一带仍是各据一方，天下未定，尚可图谋。本王愿借南唐封地立稳根基，再与公主母家并原楚国残部联络，由此往南，打下闽南之地，届时，若南唐可容，便结为姻亲属国，若不容，便自立国本。公主殿下如此聪慧，当能考虑其中利弊，公主留在南唐不过就是配一士子官僚，嫁与本王，日后定能博一个锦绣前程！”

　　不管这番说辞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说的入情入理，确实很让人信服。

　　不过答应得太痛快，那又显得假了，李清假托累了，不愿再多谈，拓跋洪也不强求，恭敬送她上楼休息，丝毫没有霸王硬上弓的意思。这倒叫她原本忐忑的心暂时放下，顿时醒悟，自己不过就是拓跋洪实现帝王梦的一个吉祥物而已，可以摆出来叫大家看看的，喏，我娶了一个公主，所以我也是正宗的王室贵胄，有可以割据一方逐鹿中原的资格。至于这个公主妻子是不是真的睡在一起，反正别人也见不到，倒是最不要紧的一件事。

　　不管有多烦心的事，该睡觉就睡觉，这是李清一向的原则。所以这一夜，睡得很香，但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院子里开始挂红幔打扫房舍，想到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这才觉得很是糟心。
　　自己虽然已经按照计划靠近了拓跋洪的住处，但对于那个阵法图还是摸不着门路，也不知道是被藏在什么地方。

　　素心大清早就上楼来服侍拓跋洪洗漱，虽然她面色略显憔悴，眼圈也有些青紫，但做起事来那份细致温柔、妥帖周到，比小佩她们都强！

　　李清就没那么好福气了，胖丫只能止步于楼梯下，不能贴身伺候就不提了，反而样样跟在后面，吃饭坐旁边看着，散步在后边盯着，就连上茅厕也守在外面！

　　“胖丫，其实让你在这里当丫头真是屈才了，你很有当狱卒的潜质！”

　　“狱卒？”胖丫吧唧吧唧地啃着鸡爪，“那是下九流的活计！我才不干呢！再说了，牢里的伙食也不好啊！”

　　“坐牢的伙食是不好，可狱卒不一样啊，肯定有很多罪犯家属来拍马屁，说不定天天大鱼大肉呢！”

　　“真的啊？可是，听说狱卒也不要女的呀！”胖丫啃完了一盘子卤鸡爪，又盯着李清面前的一盆糟鱼，“小姐，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就要收拾桌子了。”

　　李清识相地把糟鱼推了过去：“没事儿，你替我吃干净了再收拾吧。”

　　胖丫一听，顾不得客气，立刻兢兢业业地进行着光盘行动。

　　李清满脸愁容望着被布置得红彤彤的忠义堂，默默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在一天，噢，不对，现在已经是中午了，那就是半天的时间内拿到布阵图。

　　奶娘带着元宝嘻嘻哈哈地朝这边走来，李清一见，便如见了亲人一样，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第六感告诉她，奶娘应该又是来替皇甫少一做间谍工作的！

　　果然，奶娘老远便朝她挤了挤眼，笑道：“元宝来给小姐贺喜咯！”

　　“欢迎欢迎！我正闷着呢！元宝，快来，给姨姨抱抱！”

　　不知为何，元宝见到她就欢喜，张着圆滚滚的胳膊跑过来，着实可爱。

　　“你们怎么又跑这里来？”六叔那恶狠狠地嗓门打破了和谐的一幕，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抢在奶娘前面拦着她：“我说过了，这个女人要看牢了，不许见人！胖丫！你是死人啊！”

　　他一声吼，吓得胖丫一口熏鱼差点卡在喉咙里，忙答应着，袖子擦了擦嘴上的油跑过来嘟囔着：“您老这么凶干嘛？这是奶娘和小公子，又不是什么外人！”

　　“不行！我怎么交代你的？看好了她！这两天不能有什么闪失！”

　　“就你这个死老头多事！”奶娘也不示弱，叉起腰直着脖子嚷：“一见大王不在就来抖威风！我可不买这个账！这李小姐是贵客，马上就要成这儿的女主人了！还轮得到你这个臭老六来管教？别糊涂油蒙了心！大王他们不过怜你年老又失了子女可怜，让你管点事，就敢耀武扬威起来！你再在这里胡叫，吓着了小公子，我可不依！”

　　六叔气得脸色发白，但他知道奶娘是素心小姐的心腹，又是元宝的嬷嬷，大王都礼待三分，他也不敢硬碰，再者，傅先生交代要防着皇甫少一，所以他派了胖丫盯着李清，自己又时刻在周围巡逻，也算是密不透风了！除了这个难缠的奶娘！

　　他还想嚷几句，元宝却适时地哭了起来，朝着他挥手，哭喊：“六，六叔，讨厌。。。。。。讨厌。。。。。。”

　　他知道再待下去没好果子吃，便只好退到院子外，却又不走远，只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坐了，一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他们。

　　李清笑着安抚元宝，自己也觉得纳闷：“这六叔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好像特别不喜欢我！”

　　奶娘笑道：“别理他！还不是因为你是南唐的人！他呀，原是此地的猎户，老婆死得早，只有一儿一女，好不容易拖得十几岁大，谁知那年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带着孩子去那南唐江都城里贩卖皮毛，却好不好的被那县太爷的小舅子瞧上了他的女儿，要买了去做小妾。他不依，闹了起来，却被冤了偷窃下了牢。他那小子没熬过去，在牢里死了，他熬了半年有余，被发到水军营里做苦力这才偷空逃了出来。”

　　“那他的女儿呢？”

　　不等奶娘回答，胖丫赶紧插嘴：“我知道，我知道！他女儿被那个舅爷抢进府里去，做了妾，可又整天哭天抹泪不讨喜欢，就又被卖给了一个过路的茶商。谁知道她想不开，就一头跳了井了！”

　　奶娘也点头：“是了，就是这么着。大王怜他可怜，才让他上山的。我说胖丫，你一个小丫头打听这些事倒是起劲着呢！”

　　“您还说我，这事儿好像就是您传给我们听的呢！”

　　两人还在说笑，李清却听得心里凉凉的，突然，她有些庆幸自己穿越到这儿之后就被带进韩王府，虽然一路走来坎坷不断，但如果她这么一个身无分文的女人流落街头，基本活不过三天吧！
　　在这里，一切微小的生命都是那么卑微，随时随地就会陨落，而旁人甚至都不屑为之洒一滴同情的泪！

　　元宝不哭了，举了手里一个小荷包，呀呀地说：“姨姨，吃。。。。。。”

　　“这是什么呀？元宝，你可不能再偷吃桂圆了！别又卡了嗓子！”

　　奶娘笑道：“自从上次那事，别说桂圆，什么枣儿、荔枝这些我统统收起来了，再不让他摸着。这是蜜炼山药山楂卷，又甜又软，还化食止咳嗽呢！”说着，她又挤挤眼睛，放低了声音：“这可是皇甫特别给做的，你一定要尝尝！好东西呀！”

　　李清立马接过了荷包，笑着道谢。

　　“什么好东西，我瞧瞧。”胖丫也挤上来。

　　“不过就是蜜饯，正好我嘴淡，正想这个吃。对了，我没什么胃口，晚上也不想吃饭了。”

　　“啊？你不吃晚饭？可今天晚上有冰糖肘子，早就炖上了！”

　　“是吗？那不能浪费了！那就拜托你替我吃啦！一定要吃光哦！”

　　胖丫接受了这个神圣的任务，心情大好，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了。

　　奶娘他们又说笑了一会儿，元宝要午睡，便走了。六叔始终在门口坐着，时不时朝李清投来厌恶的目光，李清只觉得他可怜，便也不计较，推说自己累了，便上楼进屋，关上门，心急火燎地打开荷包，倒出一堆山楂卷！

　　检查了半天没有纸条之类的啊，她郁闷着，想了想，又拿起山楂卷左看右看，慢慢地把卷儿打开，果然！山楂卷的内部贴着薄薄的一张糯米纸，若不是打开看，就算嚼进嘴里也不会被发觉的！

　　她兴奋异常，把几块山楂卷都打开，摊在桌上，每个里面都有一张糯米纸条，上面写着苍蝇大小的字，她凑近了仔细辨认着：图在第一间屋内，今夜寅时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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