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的与失去的 中

　　系列五：《得到的与失去的中》
　　还记得年少轻狂的时候，有一回，麦子闲极无聊的赖在窗台，一边晒着阳光，一边啃着香蕉，一边把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问题拿来请教阮阮。
　　“喂！你有没有做过那种特别不值得的交换啊？用想要留下的，换来了不想得到的。”
　　彼时，阮阮正在对镜梳妆，准备出去陪那个号称见不到她就不吃饭了的男朋友一起吃早餐。听了麦子的问题，照旧是一脸无奈的瞟她一眼。
　　“你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无聊的问题？”
　　“好奇么！告诉我啊！有没有？”越是被鄙视，麦子的好奇心总是越强烈。而她也知道，阮阮总是拗不过她的。
　　果然，顿了没有几秒，阮阮的脸上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
　　“怎么样？”充满期待的追问。
　　阮阮看了她一眼，表情淡然的回答，“没有。”
　　然后便转回头，继续跟她蓬乱的长发斗争。
　　回答太过简略。麦子有些不太满意。于于是撅着嘴，蹭到了阮阮手边蹲下，把下巴架在了桌边，看着。
　　阮阮翻了个白眼，一边用发带缠住头发，一边努了努嘴。
　　“又干嘛？”
　　麦子嘿嘿一笑，一双明亮的眼睛染上了笑意，“我不相信哦！每个人都干过傻事的嘛！怎么可能你就没有呢！”
　　“我干嘛骗你？”阮阮放下手，开始在镜中打量自己，微微挑眉，“像那种事情啊，反正都已经换回来了，与其因为错误的选择而难过，还不如把不想要的变成想要留下的。这样，不就完事大吉了！”
　　麦子撇撇嘴，有些不甘心，正想反驳回去，宿舍的门一开，那几个一大早爬起来的女人吃过早餐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于是又是一阵折腾。阮阮眉开眼笑的嘲笑起女人们为了赶上早饭，没洗脸没梳头的狼狈模样，麦子的话，自然也就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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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区梓晨的床边，望着她昏沉睡着的脸庞上，暗淡的颜色和憔悴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麦子忽然就想起了当年那句说不出口的问话。
　　“怎么可能那么轻松的改变自己的内心呢？把重要的东西变成可以随意抛弃掉的，把从未想过要得到的摆在心口的位置去珍惜……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屈从于现实和他人的愿望。这样的事情，对那个年少轻狂的越无忧来说，是如此的难以想象。
　　然而后来世事无常的演变，却终归是走上了那条曾经让她难以想象的道路。
　　“你好。”
　　一道清亮的声音将麦子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屋子里其实并不是只有她和阮阮站在那里。在距离区梓晨更近的一侧，有一个短发高挑的女孩子，绕了过来，正伸出右手，好奇而礼貌的跟她打着招呼。
　　“你好，我是吴筝。你是……区姐的朋友吗？”
　　女孩放轻了声音自我介绍，时不时的用眼角打量着床上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的区梓晨，眼中满是在意关切。
　　麦子伸手与她握了握，只是点点头，却并没有回答吴筝的问题。
　　阮薇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只是在吴筝露出困惑的神情时，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眼色，轻轻摇头，制止了她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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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梓晨的卧室装饰的很简单。暖色的壁纸，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床头柜和嵌在墙里的高大衣柜，连一张坐人的椅子都没有。
　　很合区梓晨的性格。
　　麦子怀念的笑了，回想起上高中时，曾经去过的区梓晨的卧室。
　　因为年年都考年级第一，享受着优等生才能住上的单人间。虽然作为学生会主席，常常忙得没时间收拾房间，可是区梓晨的房间……那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整洁干净。就像是其实并没有人住在里面。当然所有必需品都应有尽有，但是之外的东西，就完全没有。
　　区梓晨的生活精致且理性，带着优等生和学生会主席的光环，就算是面对成年人，说话做事也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有时候，甚至会让人怀疑这个女孩是否会有跟别的同龄人一样的感性和稚嫩。
　　可是麦子，却被允许看到这种种美丽外壳下面，更贴近于常人，更加真实的那一个区梓晨。
　　那个会因为月事腹痛，在她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区梓晨。
　　那个会因为在学生会受了委屈，在她面前毫无形象的拍桌抱怨的区梓晨。
　　那个会因为麦子蹩脚的安慰劝解，笑的脸型都变了，却掩也掩不住满眼感动神色的区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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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曾经见到过那么多个不同的区梓晨吗？
　　有人，曾经被允许在每一次她开心或失望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吗？
　　麦子站了不知道多久，开始觉得小腿发胀。抬了头，才发现阮薇和吴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卧室的门，细细的关着。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退了两步，在床边坐下。
　　区梓晨还在沉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她的眉间皱着，脸上也带着不安的神色。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伸展着手指，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是渗了一手的冷汗。
　　麦子靠过去，一手落在区梓晨的眉间，轻轻按着，另一手递给了那只一直尝试着抓住什么的手掌，然后被紧紧地攥住。
　　高烧未退，额头还带着些烫手的温度。麦子觉得指尖被那种温度烫到，另一只手，却被滑腻的冰凉触感包围着，有种冰火两重天般的感觉
　　她应该，很难过吧？
　　麦子抿了唇，觉得鼻梁一阵阵的发酸。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不知道该怎么让她不那么痛苦，甚至如果这个人现在醒过来，她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难道，只能这样看着吗？
　　望着她终于舒展了的眉宇，麦子长长地吸气，又缓缓地吐气。

　　多年前，学校里还在上着心理辅导课的时候。那个据说全市第一个拿了资格证的辅导老师，给全班同学都做了测验。
　　麦子拿到自己的测评分析，有些看不懂上面过于专业的术语。可是却看懂了一小段出自辅导老师笔下的感性分析。
　　“表面勇敢坚强，实际上心中却柔软脆弱，需要保护，逃避可能会受到伤害的事情……”
　　那时候，只觉得老师说的未免有些夸张了，水平不过尔尔。
　　然而日后发生的一切，却都是在证明着那位老师是如何的明智。

　　其实她真的是很想逃跑的。
　　就像是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无法再为阮阮做些什么，害怕有一天被选择舍弃的那个会是自己，害怕自己做错了决定，会让身边的人都生活在不幸当中。
　　明明那么向往。可是越是在意，心里就越恐惧，于是失去的越快。
　　就像是某部外文电视剧里说的。恐惧让人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于是选择了屈从。
　　说得那么好听，是被这个世界的现实所驱使，其实，不过是屈服于自己内心的怯懦软弱。自私而卑鄙。
　　然后，幸福，便也离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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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在区梓晨身边的时候，望着她的脸，就觉得自己罪恶深重，像是拒绝或是劝她改变心意的话，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想一想都觉得喉咙发哽。可是要是对她说，我们就试一下在一起吧。又无法让自己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如此违心的假话，无法说服自己如此卑鄙的继续欺骗一个倾注了十年感情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何况，现在，阮阮还在外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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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难的选择，根本无法得出稳妥合适的答案，无法在不伤害到任何人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对这样的题目，从少年时候开始，麦子便习惯性的选择逃避。无法逃避的时候，又总是把选择权交给别人，自己照着去做就行了。真的遇到了不得不自己作出决定的问题……如此的不知所措。
　　来之前备好的腹稿，想好的决定，做出的选择……统统作废了。
　　真的是……
　　好想逃。

　　感觉到放松了攥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手，又重新紧握起来，麦子收起放空的眼神，低头望去。
　　区梓晨醒来了。依然是满脸睡意朦胧，望着自己的眼神犹自带着些不相信和意外的惊喜，似乎一时间还无法回过神来。
　　可是总归是醒了。
　　麦子吊着的心轻轻放下，脸上也随之露出了放松欣慰的神色。
　　“……麦子？”区梓晨眨了眨眼，出声试探的轻唤。
　　麦子俯下身，空闲的手重新放上了她的额头。
　　“好像不那么烫了。你睡了很久吧？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她浅笑着发问，手指轻柔的掠开挡在区梓晨眼前的一律碎发。
　　许是刚醒过来，未免有些迟钝。区梓晨怔在那里，并没回答，过了好久，才放映过来了似的，迟疑的点头。
　　“我……有点——你是怎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回答了一半，还是忍不住率先问出心中的疑问。
　　麦子偏过头，有些不忍看到区梓晨眼中那些隐藏极深的希冀，咬了咬牙。
　　“吴绮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然后是一段静静的沉默。
　　区梓晨深深地吸了口气，差一点，便一起吸走了麦子努力凑来的勇气。
　　“是这样。那……”停顿了一下，区梓晨的声音忽而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自持。
　　“那谢谢了。”
　　一个麦子如此不熟悉的声音。
　　心微微一沉，可是还是努力地挑起微笑。
　　人，不能太贪心的。能够不被赶出去，也就代表着还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她应该知足。
　　“我扶你去吃点东西吧。”伸出手扶着区梓晨坐起，这样提议。
　　“不必了。”第一次被拒绝的如此干净利落。
　　“我记得我有两个朋友来了，她们，走了吗？”第一次见到这样带着客套微笑，像带着面具一样的区梓晨。
　　“……没有。我去叫。”
　　是了。人家现在大抵是不想见到她的。干什么还不识趣的赶紧消失？麦子自觉地起身开门出去。

　　如意料之中一样。
　　阮薇在沙发上歪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吴筝聊天，两个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麦子走出来，阮薇和吴筝一起站了起身。
　　“她醒了吗？”吴筝第一个冲了上去。
　　麦子对她一笑，点了点头。
　　阮薇站在吴筝身后。到底是年长了，也当惯了大企业的管理者，自然有了一种稳重淡然的气质，望着麦子，眼中没有急切或是咄咄逼人的目光，柔和的，像是一潭温暖的湖。
　　“她饿了，你可以帮她弄点吃的吗？”
　　吴筝慌忙点头，绕过麦子便要向厨房走去，却又被麦子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眼中无声的反问：怎么？
　　麦子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依然是笑着，“我该走了。你好好照顾她，好吗？”顿了顿，她递给吴筝一个深意满满的眼神，轻声道，“我知道，你很关心她。”
　　吴筝的脸上浮起了不自在的红晕，避开了麦子的视线，却终于还是咬着牙狠狠地点了两下头。
　　麦子轻轻的笑，转过头看向阮薇。
　　只看了一眼。
　　然后便转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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