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棠遗事

　　这阵子发生了太多的事。邱大人苦恼不堪，后半夜的时候才吹烛就寝，然而睡了不大一会功夫，天际就渐渐泛出了鱼肚白来。朱漆大门咚咚的响了起来，惊的正扫地的老管家忙丢了扫帚。
　　“来啦来啦。别敲了！”
　　“吱哟哟～”一声，大门开了半扇，秦怀苛一向刚正有神的眉目此刻有些疲惫，当下拱了手轻声道：“钟叔，大人呢？”
　　“是秦捕头啊。大人他刚睡了没一会儿。”
　　老管家知道秦怀苛这么早登门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因此也未多说，忙侧身让了路。秦怀苛进了门。深深的吸了口气，想提起点乏力的精气神。
　　“烦请钟叔通报一声，说怀苛有要事相报！”老管家忙答应着，去了后堂，边走边絮叨着什么.

　　　　简朴的书房，布置的整洁大方，秦怀苛端起茶盏啜了口热气腾腾的茶水，邱向之邱大人紧锁的眉自看到案前摊开的文案的第一眼就再也没展开过。良久，邱向之抬着看了眼面前端坐的秦怀苛，疲惫的脸色泛着苍白。
　　“这事儿怎么会惊动了上面？”
　　“卑职也觉得奇怪，按理这案子只是一起平常的凶杀案，再兼之尸体是前日才发现的，这区区不过一天时间，又怎么如此惹人关注？”秦怀苛脸色好不了多少。
　　“不。”邱大人目光放向了别处。渐渐变的深遂了。“不是惹人关注，而是有人特地关注。怀苛啊，咱们这古棠县，咱们这几年来的一举一动，怕是从来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不了遮不住啊！”
　　秦怀苛身子震了一震，了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是啊，他还是放心不下咱们。即使远离了京城，远离了朝堂。即使贬到了这小小的古棠县。”说完这话，邱大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然而秦怀苛却目光一紧
　　“也不对！”
　　邱大人迷茫的看了看这个自己早已推心置腹视如亲子的人。
　　秦怀苛的目光变的更疑惑了，“就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这几年来，咱们倒也安稳，对他跟本就够不成大患，他也该安心了。但是，这一次，这一次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凶杀案，他居然派了御史台张乾。难不成，此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重视么？”
　　邱大人霍然起身，徐徐点了点头。“嗯！这封文书是二日前自京城寄出。想必，张乾现在怕是到了洛阳了！时日不多，务必在张乾抵达前查搞清楚，他们到底是为何目的来咱们这古棠县，而这案子又有什么隐情呢。”
　　“或许咱们太过生疑，张乾是监察御史，他未必是为此事而来，但这桩凶案却也是让人头疼啊！”
　　邱向之闻言点了点头。“对了，案情进展如何了？听说你昨日审了翠风楼与死者如意有干系的人，说说看有什么发现？”
　　天色已然大亮了，老管家钟伯微佝着身子又添了刚煮的茶水，
　　秦怀苛缓了缓身子，喝了口茶
　　“据楼里的其它姑娘称这如意好像是四年前被老鸨母买来的，姿色倒平平，但是因为弹的一手琵琶，却是个艺妓，洁身自好，只卖艺不卖身。也不爱说话，因此颇不得好，几日前不见踪迹，也没人在意，倒是一个与如意姑娘交好的艺妓青枝说她失踪之前有些不同寻常，常见她暗自失神......”

　　青枝看着那支琵琶，神情恍惚。她想起如意纤细的指一下一下的拨动，动听的旋律便蔓了开来。如意总是低着头，她弹着琵琶，淡淡的眉透着浅浅的哀愁。有一次，楼里的一位客人将酒杯连着杯中满满的液体都砸了上去。如意是哭着离场的，但是欢场女子，又有何人同情？如意在楼里通常是沉默寡言的，能跟着说上几句话的，怕只有青枝了。青枝知道如意是远嫁到这古棠县来的，丈夫好赌，刚拜了堂，连洞房都没进就一头扎进了赌馆。那一次那个男人欠了人家很多银钱，便给新婚的夫人磕了个头将她抵进了这青楼。好在这女子在娘家时，家里也还算上书香门第，虽然后来败落了，却也识书达理。也颇通些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
　　最后一个见到她的就是青枝。
　　还是几日前的深夜，欢场之上，通常是夜夜笙歌。青枝那时刚下了场，正准备回后厢艺妓青伶们的住处休息。后厢有棵老梅，形态甚壮，青枝绕到了自己的房间口，刚准备推门进去，就冷不防的瞧见那老梅旁站了个人影，月色是极暗的，院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定，把青枝吓了一跳，就听见如意的声音略显慌乱的传来：
　　“青枝姐，是我！”青枝听到声音这才定下心来，嗔怪着：
　　“是如意呀，你不是说身子不舒服的么，我以为你早早歇着了，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作什么？吓了人家一跳。”
　　青枝索兴走了过去，如意的脸在埋在暗处，看的不太真实。穿了一件白衣服此时显的十分的渗人。青枝打了个寒噤。
　　“青枝姐，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如意的声音透着幽幽的感觉。
　　“有什么睡不着的，我可是累了一宿了。你倒好，告病不睡觉还跑出来吹风，病的更重了可真没人顾得你。”
　　“青枝姐，这里只有你对我好!唉，听说前日阿碧被田老爷赎了回去作妾了！”
　　“是啊。虽说是妾，却总比在这里卖笑受尽屈辱来的好啊。”不知何时才能遇着一个良人啊！青枝也不禁感慨。她是孤儿，十四岁起就进了翠风楼，不过图个温饱，苟活于世。
　　如意似乎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青枝问道“怎么了你，这几日一直见你怪怪的。有什么事情么？”
　　“我……我……”如意吸了口气正准备说，眼里突然闪烁了一下。“青枝姐，我回房了，你也早些歇着吧。”如意垂了头，绕过青枝朝房间走去。青枝也叹了口气，回了屋。
　　接下来，如意一直告病，老鸨母也不甚关心，还是青枝最后想起两天没见着她出门了。到屋中一看。门是虚掩着的。简朴的屋内还算整洁，只是这桌上积了细细一层的灰尘，瓶中插的菊已然枯萎。青枝没找着如意。
　　然而再见面，已然阴阳两相隔。青枝去了城北，边走边抹泪。这种地方讨生活，没有几个人会对你好。如意生前也只有青枝一个朋友了。青枝看见如意的尸身的第一眼，就忍不住一阵晕眩。捂着嘴痛哭起来，精瘦的老头儿把白布重新盖起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唉～人死了有什么好看的。让你不要看是希望以后有个好的念想。你还偏要看。”青枝没有回话，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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