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枷锁

　　推开古老森严的大门，天花板下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暧昧的光影，举目所及，是杯筹交错的贵族男女，无数华丽的身影在舞池旋转，，他们全部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看向突然出现的我。
　　这里是精灵王国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高高的王座上，坐着我今生最爱的人。她慵懒地倚坐着，任觐见的贵族亲吻她的裙角。我一时有些恍惚。
　　一转眼，竟过了这么多年。
　　不知何时，那个水晶人偶一般玲珑精致的女孩子，出落得这般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月祈愿。这个名字就像解不开的咒语，我的身心都因此被束缚。我愿意为她倾其所有，哪怕抛弃世界。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年幼的我们相互扶持，在血和火里成长，终于为月光精灵族复国。而今人事两非，她登上精灵女王的宝座，我成为光明神殿的圣司，上一次见面，已是经年。
　　季阿说过，月祈愿是毒，我已无药可救，我无法否认，却心甘情愿，我和祈愿早已血肉相连，命运交缠，不可离分。她在仇恨中无法自拔，我不能阻止，情愿一同沦陷；她一心光复月光王朝，我便要成全她，替她染上所有的鲜血和罪恶。
　　我是光明神殿的光明圣司，传说中世界上最优雅的美男子，心怀慈悲，宽容一切，灿烂笑容可以驱散一切黑暗，替神明在世间普渡众生。
　　很少有人知道，风度翩翩，优雅到无懈可击的光明圣司，内心已经被腐蚀殆尽，我所有的魂神，都牵萦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看她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眼中一点点染上阴霾，我的心已从开始的疼痛到现在的麻木。无论如何，我会站在她身边，为了她的愿望，我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世生万物，我眼中唯一人而已。
　　没有理会身边纷纷弯腰行礼的人群，我径直向祈愿走去。她是我的女神，但是今夜走向她，我是这样心痛。
　　精灵女王，月祈愿，今日与灰精灵贵族格列定下婚约，格列已被擢为亲王。
　　我刚刚知道消息，便马不停息地赶来精灵的领地，也只赶上晚上的宴会。是庆祝啊，精灵世界两位最有权势者的结合。
　　祈愿，为何不透给我一丝讯息？我竟是从早上的公文中看到你与别人的婚约。扔下一切离开神殿，只希望证明这是一场荒诞。
　　祈愿看向自动分开的人群，看到了我。
　　我走到她的面前，跪下亲吻她的手背。起身，看到站在她身侧的灰精灵亲王，格列。
　　“一别经年，我对是圣司大人甚是怀念，”格列还是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贵族腔调，“圣司大人真是越发风度翩翩，俊美无俦。”他聪明地就此停口，不问我的来意。
　　我不理会他那官派的赞美，视他如无物。之前他是祈愿的政敌，我还能保持姿态，现在他是祈愿的未婚夫，我连光明圣司的身份，神殿的形象也不想顾忌了。
　　祈愿和我对视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加上多年的历练，她已十分具有上位者的气势。
　　“我们谈谈。”她祈求地对我说。我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
　　她起身拉着我，穿过人群，进入后殿的宫室。对于我们的行为，人们视之若素，毕竟我和祈愿的关系，是公开的秘密。经过转角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格列，他站在王座旁，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比我和祈愿都要小一些，初继承爵位的时候，我和祈愿都没有重视过这个身体单薄，脸上苍白的少年。想不到，他很快长成了一个很有手腕的人物，识破了我分化灰精灵内部再逐个击破的计谋，整合了灰精灵的力量，在精灵王国与祈愿分庭抗礼，成为祈愿的大敌。我以为他会如他的前辈一般，走上夺权之路，他却开始游戏人间，沉醉酒色。现在，他成为了祈愿的婚约者，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好好审视过他。
　　无论如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威胁到祈愿。在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可以保护祈愿平复叛乱，登上王座；现在，身为光明圣司的我，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守护她。我为她倾尽一切的决心也从未改变。

　　祈愿把我带到了她的卧室。
　　我静静地等她开口。
　　“祁，”凝视我许久之后，她悲伤地说，“我不得不这样做。”
　　作为一个长年玩弄权术的人，我很清楚政治联姻的意义。可是，我不能接受她这样将自己当做棋子交付出去，无数钝刀利刃在切割着我的心。
　　室内没有掌灯，月光倾泻在床边，勾勒出她的轮廓。祈愿，真的如月光一般皎洁美丽。雪白的帘幔被风吹起，周围似乎亮了一些，映出祈愿精致的脸，我最爱恋的容颜。
　　祈愿却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我还未作出反应，她踮起脚，伸出雪白的双臂搂住我的脖子，曲线玲珑的身体贴紧了我。
　　我呼吸一窒，想要推开她，却对那温软的身躯无从下手。年少时，许多次，我们相拥而眠，相偎取暖，互相疗伤时，也没有少见过对方的身体。我曾将她压在身下挡住铺天暗箭，曾在高烧的时候靠她清凉的身体降温。我们对彼此的熟悉远远超越了肌肤相亲。
　　现在，面对这具已经褪去青涩的身体，我不知所措。
　　祈愿温软的唇凑了上来，我轻轻含住。深长的一个吻后，祈愿双颊微微泛着红晕，眼睛却格外明亮，她把我搂得更紧。
　　“抱我。”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僵住了。她松开一只手，去解里衣的扣子，深深地看着我。
　　“祁，我只会属于你。”
　　她停下了，因为我按住了她的手。她静静地看着我。
　　我将她从身上拉开。祈愿的眼睛里，有痴恋，有决绝和疯狂。她突然扑上来抱住了我，我们一起倒在了床上。
　　“祁，相信我！”她痛苦地说，“我只会有你一个人，月祈愿今生只会有你一个人！”
　　我再也无法忍受，在她撕扯我的衣领的时候，把她推到一边，从床上站了起来。
　　“够了!”我从来不想对祈愿粗暴，但从早上压抑到现在的心情终究爆发了，“我动用神殿的一切为你稳固地位，多年在政界周旋为你创造人脉，我甚至可以抛下圣司的位子来这里帮你安邦定国，开疆拓土！凭你的手腕，局势根本没有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激进，不惜牺牲自己的婚姻！”甚至，甚至忘了我们曾约好，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祈愿伏在床上，声音里满是绝望，“我们仍然是在一起的，我和格列只是名义上的……”
　　我看着她，她噤了声。
　　“这么说，你执意继续和格列的婚约，即使我全力阻止？”我问。
　　祈愿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我熟悉她这个表情，因此也知道了答案。
　　没有再说一个字，我连夜离开了精灵的领地。
　　我无法在这里再多呆一刻。

　　现在的我不想回神殿，否则一定保不住光明圣司优雅无比，灿烂微笑的形象，说不定我还要为此杀人灭口，未免过于麻烦。
　　我去找了季阿。年少的时候，我和祈愿双双落难，被他和他师父所救，复国期间，又得他相助，他对我和祈愿的情况也了解颇多，因此情分总是不一样。
　　到季阿家的时候，我已经喝得有些神志不清，这对千杯不倒的我来说，是第一次。幸好季阿在家。他是个一心追求力量的武者，经常会进行修行之旅，我也只是估摸他这段时间应该没有外出，不然我只能破门而入，之后等他追杀了。
　　在季阿的后院，我又喝了很多，他家里成片的酒缸几乎是为我准备的。半夜，我醉倒了。迷糊中，觉得有一双手一直在抚摸我的脸。
　　回神殿之后，我不顾同僚的劝告，开始拼命地出危险的任务，发泄心中的痛苦。我知道祈愿一直派人保护我，我总是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她的挂怀没有让我好受半分。在祈愿眼中，族人和国家永远是最重要的。
　　当年的精灵内乱，实际上有天大的隐情，具体追查下去，竟与神族有关，甚至牵涉到云岚山上那一位。祈愿并没有因此放弃复仇，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办法真正统一精灵世界的力量，因为她想与神抗争。我知道这样做的危险，不过祈愿的愿望，我都会帮她达成。况且，当年月光精灵王族成员的惨死，和我也有关系。这么多年，我们都在小心布置，苦心经营。眼看计划一步步顺利实现，想不到祈愿还是等不了，竟采取和灰精灵贵族联姻的方式加快对王国的掌握。
　　祈愿这样做，几乎是背叛我们的感情，我对她的爱不会因为她伤害我而减少一分，我心里的痛苦却因为我爱她而加倍剧烈。现在的我根本不想想到祈愿，不想想到她所做的事，因为那只会让我更加受折磨。所以，为了避过祈愿的手下，我秘密地去甘涯，消灭火蜥蜴。
　　甘涯是大陆极西的瘴气之地，靠近妖族的领域，出没的多是凶猛剧毒的妖物魔兽，火蜥蜴则是其中最危险魔兽的之一。
　　到了甘涯之后，我加入了一支探险队伍，虽然经过乔装改扮隐瞒身份，队里的法师和弓手还是让我不堪其扰。
　　在森林里探险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女人，单身行走在甘涯森林里的女人。乌黑的长发下，水蓝色的衣裙随风摆动，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怎么会有女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单身行走呢，而且还走得不急不缓。我们十有八九是遇到妖物了。恐慌笼罩了整个队伍。但是，当那个女人转过脸时，探险队原本那几个吓得腿肚打颤的男人立刻活力十足，简直要冲上去搭讪了。
　　真是见色忘命，我暗自摇头，但也有些移不开眼睛。
　　这个女人，看上去还没有二十岁，其实只能算女孩，眉目如画，清丽绝伦，眼角上挑却没有勾人的感觉，是那种端庄正派的面相。难怪那些男人一下子就放下了戒心。而且她的眼睛干净清澈，里面似有满天繁星，透着细碎的波光，纯洁得如不知事的孩童一般，是个男人就忍不住想兽性大发。
　　“请问，你们是在甘涯探险的队伍吗？”她询问道。声音轻柔宁和，就像她给人的感觉。
　　很自然，她被热情地邀请一起上路。
　　据她说，她叫采，是个四处游历的人。
　　这样年轻的单身女子，就敢四处游历？我微眯起眼，经过几天相处，我确定她是人类。我也查不出她身上有暗属性，但是高强的法师是可以掩藏身上的魔法属性的。而且当问及她的职业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说自己是法师，古怪又可疑。
　　带着翩翩的风度和灿烂的笑容，我想办法和她走近。几乎没有女人能拒绝我的温柔。采也一样，虽然她面上冷淡，但是我感觉得到她落在我身上的异样视线。
　　肤浅的女人呐，总是被华丽的皮相蒙蔽。
　　在营地休息的时候，我看到采一个人远离人群，坐在水塘边的石头上，水蓝色的裙子拖曳在地上，孤单的侧影显得分外单薄。
　　我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她，她几乎是立刻转过那轮廓优美的脸，正好对上我的眼睛。她慢慢错开视线，脸上有些不自在。我走到她身边，暗自嘲讽她的沉不住气，却听到她问：
　　“你是光明神殿的圣司？”
　　我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真的是啊？我还以为是巧合呢。”
　　“为什么”我扬眉笑问。
　　她想了想，解释道：“你平时讲话总是带着一堆神的后缀，特别啰嗦，有灿烂的金发，体内光元素充沛，举止优雅，而且叫光祁，和现任圣司同名。”
　　“赞美白帝大人，我居然能在这里遇到这样美丽聪慧的小姐。”我优雅地弯腰拉起她的手背亲吻了一下，命令自己忽略掉那一句“特别啰嗦”。
　　采轻轻地啊了一声，表情有点茫然。她这个样子分外纯洁无助，即便是我，心里也有些发痒。
　　我虽然是光明圣司，圣光祁这个名字却不是公开的，还有，作为圣司，我体内确实有非常充足的光元素，供我施展圣光之术，但是，人体内的元素是不外显的，除非她和我一样，有感知的能力。而这种能力非同小可，我至今都对外保密，采就这样轻松暴露，是无心的泄漏。还是有心的试探？
　　我面上微笑，心下警戒，冷冷地看着采因为我的笑容，有些着迷的眼神。水面反射的幽光映得她眼里一片晶莹，加上单纯的表情，给人无邪的感觉，真是美丽啊，不知这样的皮相下，又是怎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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