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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打开门,房里还是空空如也,没有朱辛夷的影子。我心中纳闷,这家伙,跑哪去了?打她电话,仍是关机。冲完凉,再玩会电脑,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了。这可就奇怪了,平常她最晚十一点就回来的,况且,她现在连男朋友也没有,更不可能出去开房啊。
我坐不住了,暗自担心起来,起身倒了杯开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瞧,‘老妈’两字闪得正欢。我心中孤疑,怎么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
“妈……”
还没说完,老妈便慌忙打断我,急切道:“晓乐,辛夷家出事了。”
我没来由一惊,忙问:“出啥事了?”
“辛夷她爸,死了。”
朱清远死了?不可能!几天前他还和朱辛夷通过电话。我破惊为笑,“妈,你开什么玩笑?朱辛夷她爸前些天都还好好的。”
“是真的,死因报告上说是饮酒过度突发脑溢血,死在了家里,两天都没人知道,昨天才被人发现……”
朱清远死了?几秒之间,我脑袋就转了几道弯,顺利完成了从不信到孤疑再到确信的过渡。“朱清远死了两天!”这话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地回荡在我脑中,我如遭雷击,脑子也有些短路了。木讷地挂掉电话,压根不知道我妈还说了什么。
死了两天?那,朱辛夷会怎么样?两天?尸体又会怎么样?我突然明白朱辛夷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了,也明白她的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了。
她大概早到家了吧!那她现在在干什么呢?面对一具异常冰冷甚至还散发恶臭的唯一亲人的尸体?杂乱的思绪飘到这,一股难受油然而生,连周围略微清冷的空气都忍不住异常压抑起来。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晃了晃脑袋,硬将思绪抽了回来。好在,这一切没发生在我身上!可这想法马上让我羞愧无比,朱辛夷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有点无所适从了,虽然并不渴,却仍不自觉地端起了身旁的水杯往嘴里灌……半秒,麻痛感才慢了半拍传来,我本能地张大口,急促地哈气,可即便如此,口里以及喉咙,还是无一例外地‘皮’无完肤了。
我痛的直跺脚,眼泪也给刺激出了两滴。
但这一烫,却也让我人清醒不少。我迅速起身,大步流星跨出房门,到了白杨门口,又顿了会,抬肘胡乱地擦了擦眼角,这才不怎么温柔地敲响了白杨卧室的门。
一分钟……两分钟……两分半……门终于开了。
白杨睡眼惺忪一脸不悦,但在看到我的瞬间,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眼神即刻清明起来,初时的不快也消失殆尽,转为微微的诧异和担忧,小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朱辛夷她爸,死了。”我强忍住眼泪哽咽道。
白杨盯我沉默良久,招呼我坐下后,二话不说,利索地打开电脑,手指飞快地敲击起来,直到按了个回车,才侧头问:“六点的机票行不?”
我点了点头,来不及思考他是如何看穿我的心事的,反正,我一定要回去!朱辛夷她家就她跟她爸两人,从没有过别的亲戚往来,现在她爸也没了,就她孤身一人,我怎么也得陪她度过这艰辛。
白杨随手关了电脑,到我身旁坐下,安慰道:“放心,朱辛夷强得很,她能熬过来。”他这般肯定的话,倒真让我的心宽了不少,虽然只有寥寥几字,对我而言,却是一颗超强定心丸。
很少失眠的我,今晚怎么也没睡着。转辗了一夜,天没亮,白杨就开车将我送到了机场。
一下飞机,我没回家,直奔了朱辛夷那。
刚到门口便遇上了我妈,这倒没在我的意料之外。毕竟,我妈非常喜欢朱辛夷,经常夸她成绩好,人又漂亮,做事也踏实。最后发展到每次教育我时,她朱辛夷都成了我妈口中永远的正面典型。
我径直走向她,“妈,朱辛夷呢?”
老妈朝我努嘴示意,小声耳语道:“辛夷刚取完她爸爸的‘死亡证明’回来,殡仪馆的车马上就到了,她在屋里收拾衣物。”
我见她拿着车钥匙,又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先去殡仪馆那边安排事宜,你陪着辛夷随殡仪馆的车过来。”嘱咐完我,她才开车离去。
我轻走进屋,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蓦地飘来,虽然若有若无不怎么明显,却仍让我胃里一阵翻腾。朱辛夷就在厅里不远处,她穿着件纯黑的长衫,正背对着我折叠衣物。
我过去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肩,她颤了颤,暂停了手中的动作,却没抬头,静了一会,复又开始整理衣物。
我愣愣看着她,她脸部肌肉稍微有些紧绷,嘴巴也倔强地抿着,除了眼中有些赤红并无其他两样。而就在这时,几声刺耳的车鸣传来,朱辛夷迅速将衣物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提了出去。看来,殡仪馆的车来了。
我尾随她一起上车。由于尸体已经有了味道,车子直接开去了火葬场。她爸爸朱清远向来冷漠,特别是搬到这后,别说亲戚往来,就连普通朋友也都没见一个。通常,我是她家里唯一的客人,因此,参加葬礼的人少得可怜。朱辛夷便自动要求省了繁琐的追悼会。
整个过程我一直陪着朱辛夷,从最后一次瞻仰仪容,到推进火化间,再到尸体入炉,直至骨灰出炉!但令我吃惊的是,朱辛夷一直平静得很,没有竭斯底里,没有表情起伏,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诧异之余,我又释然,没错,这就是朱辛夷,感情从不外露,即使在此刻。可我知道,没人比她更重情,我清楚地记得,每次我一有难,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一直是她,从学习到生活,一直都是!即使后来我有了白杨。她就这性子,看似无情最有情。
这个葬礼极为简单也极为冷清。
外面,天气变态的好。殡仪馆远离市中心,位于郊区,因此空气也异常清新,没有丝毫的城市喧嚣味,若是鼻子够灵,还能隐约闻出淡淡的桂花香。偶尔,两片黄叶翩然而落!
我吸了口气,心情愈加沉重起来。
黄昏将近,老妈才来接我们回去。老妈说她去找关系帮忙物色一块墓地,却被朱辛夷婉言拒绝。最后,她把骨灰寄存在了殡仪馆中。唉,这女人,都这时候了,还是不怎么喜欢接受人家的帮助!
见她一天没吃东西,老妈又亲自熬了白米粥送过来,她还是没吃多少。一晚上,她都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整理所有遗物。我知道她心里不好过,便静静地站在她身旁,虽然我不能分担她的痛苦,但至少有一点我得让她知道——这一刻我与你同在!我动手帮她收拾,被她无言拒绝。我张了张口,终究不知能说什么。
我沉默了,我很清楚,站在痛苦之外的劝慰,是最没说服力的。什么都是比较级,幸福要靠别人的痛苦来衬托;而痛苦者也只有在更痛苦的人面前,才能获得心里安慰!所以,对朱辛夷来说,只有找到比她更惨的人才有资格在她跟前说话,因此我选择了沉默。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灯光下,她要强地昂起了头,眼中微微有些湿润,但最终还是被她逼退。我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想哭就哭吧朱辛夷,没别人在。”
朱辛夷反倒扯出个及其讽刺的笑,“哭?有什么好哭的?死了也好,解脱了。”
我心中一怔,任我平日多么能言善道,这会真词穷了。
朱辛夷的脸部表情有些复杂,我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她却徐徐讲话了:“知道我爸妈为什么离婚吗?因为我妈外面有了男人,后来杀我爸未遂,进了监狱。离婚后,我们搬到了这,爸一直没放下那些事,性情也变了很多,天天抽烟喝酒……”
她破天荒说了一大推,虽然她语气再为平静不过,可我却听得瞠目结舌,心中汹涌起极度的不平。
她自嘲地笑了笑,“不过,都过去了。钱晓乐,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发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只要我活着,只要我不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挺过,真的,只要我不死!即使我先前也觉得我自己接受不来。”
我现在才知道,她的承受能力远比我想象中的多了去。
我说:“朱辛夷,你放心,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你知道的,我妈巴不得你是她女儿。即使哪天我赶你,我担保我妈也会罩着你朱辛夷的。”
朱辛夷笑了笑,带着我没怎么看懂的苦。轻轻“嗯”了声,便关了灯,道:“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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