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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定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春水秋香,秋天少雨,气候干燥,茶叶的长成、采摘和制作过程中都能最大程度地保持茶叶的香气,所以才有人说,要好喝,秋白露。胤禟举杯,却不饮茶,深吸,努力想要在茶汤之中寻找秋茶的平和之美。只是春茶的苦,更受人追捧些,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都不爱喝秋茶,老爷子不就是爱极了明前的龙井么,杭州的茶场每年新出的龙井都会留下些极品,送到京里大老板九贝子府上,莫姚却不以为然,古来大热倒灶屡见不鲜,当年的太子,后来的胤禩,而拼命追捧的下场,轻者罢官贬职,重者家破人亡。胤禟实在不知为何她总是有这么重的思虑和顾忌。
抬头去看,胤禩正心无旁骛地享受着四溢的茶香,只怕他深受了莫姚的影响,早已收了争斗的心。既如此,为何又回来?胤禟越来越猜不着胤禩的心思,五年的光景,到底是让人起了生疏。十四虽然身在古北口,只怕昨日畅春园的消息,他早已得知。老爷子从塞外回京,就召见了李光地,“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这可是李光地的原话,且不说老爷子做的什么打算,李光地前年以病乞休,这才多少日子,皇帝就急急把他召回京,可见他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八哥虽然回京,仍然赋闲,李光地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朝里其他人的态度可见一斑,大事如何,难料啊。可惜莫姚不在,她不是总能未卜先知么,想当初隆科多如何寂寂无闻,一夜间就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手握京师九门防务。不知给年羹尧使了多少绊子,皇帝也只是让他革职留任。只那魏珠还看不出多少端倪。
还是忍不住开口,“八哥,莫姚为何贝勒府也不回,就住进了宁寿宫,”
“总是五年未尽孝道,她总说平安日子都是太后老祖宗罩着的。”
胤禟点头,饮茶不语,就见竹马进了书房,给胤禩奉上书信一封,封上看去是十四的笔迹。
胤禩拆了信,略看过,便递于胤禟,胤禟看得颇为仔细,信里都是十四向胤禩问安,满满都是一个弟弟身处远地对哥哥的思念。十四自从到了古北口,时常往八贝勒府来信,原是十四与胤禟商量过的,八哥既无争斗之心,十四若想成事,少不得八哥的支持。只是如今这信让十四写得可谓字字情深意切,胤禟看的身上一阵阵起激灵。暗自平复后,胤禟开口道,“色楞该是到青海了。”
“嗯。”
“策妄阿拉布坦已进藏地,为何皇阿玛只让色楞驻青海,按兵不动。”
“鹬蚌相争,总是有人要做渔翁的。皇阿玛是在等待时机,鹬蚌皆收。”
“就凭色楞一个御前侍卫,眼高手低的主。噶尔丹的侄子可不是吃素的。”
胤禩品了一口茶,细想来,莫姚在承德就说过,瞧不上此人,仗着祖上的荣光,披着皇帝赐的黄马褂,目中无人,皇子阿哥也不放在眼里,胤禑为此也有过抱怨。“看吧,他若不能成事,总要有人站出来。”
胤禟点头称是,此中玄机,十四怕是早悟到了。
“药煎好了么?”莫姚刚从西边暖阁出来,正殿的棉布帘被人掀起,凌冽的寒气袭上脸庞,还有星星雪花。
来人解了斗篷,摘了暖帽,递到宫人手里,莫姚才看清来人,正是十四。
“怎么从古北口回来了?”
“不是皇阿奶病了么。再说这个月份也操不了兵。”十四满口饮了宫人送来的暖茶,“皇阿奶如何了?”
正巧宫人端了药汤进来,二人齐进了西暖阁。暖阁里,太后靠在热炕头上,爱美丽依着太后,爱美丽正在学唱蒙古小调,十四踏步过去,和着节奏也唱了起来,西暖阁顿时热了不少。
莫姚却要做败兴子的恶人,“皇阿奶该喝药了。”
果然太后向她瞪起眼睛,“哀家不过是老毛病了,太医院开的药吃了这么多日子也不见好,不吃了。”
太后最近愈发小孩心性,不听人劝,莫姚只好耐着性子,刚要开口,被爱美丽将药碗接了过去,“祖奶奶不乖哦!生病了当然要吃药,药到方能病除。祖奶奶可答应过,带爱美丽去科尔沁草原骑马的。可祖奶奶不吃药,病就好不了,爱美丽何时能去科尔沁。”
太后倒是对爱美丽的小花招照单全收,伸手就要接碗,却不想爱美丽端着碗先用唇试了试,方才递到太后眼前,“不烫了,祖奶奶可以喝了。”
太后接了药碗放在炕几上,一把搂过爱美丽,“瞧瞧这可人的劲头,比你额娘当年还要招人喜欢。马嫲嫲去把月前皇上送的寿礼都拿出来,让丫头自个儿挑。”
眼看着爱美丽对着满桌的宝贝来回逡巡,看似无从下手,十四心中暗自嘀咕,只怪卓和伦没有生女儿的福气,侧室生的女儿却没福分进宫,也远远比不得爱美丽精灵喜人,或许明日该让卓和伦带着弘明进宫来。
其实爱美丽知道皇帝送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可莫姚自小对她的教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何况以莫姚的眼光,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眼的,爱美丽自小便是个挑剔的主。最后只挑了一支和田白玉的簪子,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簪头上雕了一朵怒放的牡丹,素净却不简单。十四在一旁暗自摇头,可惜了那对镶满红宝石和翡翠的步摇。
太后也纳闷,“丫头,为何选这个啊!”
“回祖奶奶的话,爱美丽还小,用不了这些,这支簪子额娘必定喜欢。”
“哦,那是给你额娘选的?”
“是。”
“又为何只拿这一样啊?”
“阿玛说知足方能常乐。”
太后不住点头,去望莫姚,只说道,“你们这个女儿养的好呀!”
喝了药,太后便说乏了,莫姚正欲送爱美丽回房困午觉,却见十四打着眼色。
等出了大殿,十四踌躇着没有开口,却听莫姚道,“你莫不是来早了,胤禩要晡时才到。”
“我来不为八哥,我是来寻你的。”
十四再次沉默,像是在重打着腹稿,莫姚不再说话,二人缓步出了宁寿宫。莫姚脚下一滑,就要往旁栽去,十四反应快,右手扶住莫姚,左手接住她滑落的斗篷。
雪虽停了,风依然在刮,紫禁城甬道里呼啸的过堂北风,像是要带走一切妄相,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十四为莫姚重披上斗篷,又执意要亲自系上带子,莫姚拗不过,只能任他。十四却系得异常认真,这许多年的希冀,不过是希望莫姚眼中成映的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虽然事过多年,时过境迁,爱美丽如今都已九岁,自己尚有执念,不知胤祥是否真如他说的那般放下。
顺着莫姚的视线,透过景运门,能瞧见乾清宫前白雪皑皑的广场,空空荡荡,只有中轴线上的御道清清亮亮不落尘埃,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从缝隙里露出渺渺的光,乾清宫屋顶上冰雪反照的光芒还是恍了眼。
莫姚此时侧目,眼光落在十四的脸上,像是询问:那便是君之所想?
十四并不回避,目光坚定回视莫姚。
莫姚心下一动,微笑道,“耐心些,静待机缘。”
刚入十一月,京城的天就没亮堂过,总是阴郁深沉地罩在帝都子民的头上,有年纪的老人说这是老天爷要收人了,躲不过新年,不是连皇帝都病了么。
胤禩今日已进宫请过安,过午又被召到了乾清宫,皇帝精神倒比早起时好些,只还是没什么力气,斜躺在西暖阁的热炕上,除了李德全,只有十二贝子胤裪候在身边。
“儿臣叩见皇阿玛。”
“你来了。朕与老十二对弈,听他说起你这些日子在家研究古棋谱。一时兴起,就召了你来,过来,与朕对弈一局。”
胤禩侧目胤裪,胤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瞧不出端倪,黯然自嘲,如今弟弟们都长大了,自己却是老了。
太后赐了块腰牌,使得莫姚可以自由出入禁宫,回到游园的时候,夕阳西斜,余晖都洒在十里香雪海的超山古梅上,满园金黄。
漫漫的梅林正中站着两个人,能将梅园之内的动静尽在掌握。胤禩搂着莫姚,用自己的斗篷将二人裹了严实。莫姚依在他怀里,双手抚在胸口。
“如你说的,如今在自己家里说话也要这般小心,非要两个人傻站在雪地里冻着。”
“这不是小心使得万能船么。走了这五年,府里、园子里能清静了?你以为老爷子如何知道你在家里看棋谱,还都是旧时的物件,胤裪不过是个幌子。如此,十四的那些信,能躲过老爷子的耳目,还有,还有其他人。”那人的名字歇在嘴边,没有出口。
胤禩却知道她说的是谁,自己这些兄弟里,若说二哥初次被废、大哥被圈时,三哥还有些想法,可二哥二废之后,他可是彻底看清了形势,武英殿才是安然过日子的地方。五哥生来随了太后蒙古人的性子,自在惯了,对储位历来没有想法,七哥也是个老实人。胤禟、胤俄自不必说,胤裪新任内务府总管事,不过也是老爷子的棋子,可惜了胤祥,其他人还小,也没有那样的实力。也就剩下永和宫的两兄弟,老四从未放弃过莫姚的消息,贝勒府、游园明里暗里只怕都不会少了他的眼睛,十四到底跟老四是一母同胞,心机是少不了的。
又听见莫姚说,“如今让你到礼部挂闲职,只怕是做给那些朝臣看的,李光地怕是要失望了。十四前几日找过我。”
胤禩并不奇怪,定是胤禟出的主意,只低头问道,“你如何说的?”
“我只说时候未到,让他再等等。既然回来了,这些是非只怕你我躲不了,倘若非要在矮子里挑个高子,好歹十四还能算是自己人。”不过就是趋吉避凶的挑法,只要不是胤禛做皇帝,自己爱的人便不会有太多苦难,不若跟老天爷赌上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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