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清梦

　　等到圣驾回京时已是九月底，深秋的寒风卷着满地的残叶，京郊一片萧瑟，有人打马疾驰，归心似箭。
　　一路大步流星，穿堂过室，北院正屋里除了果香，还弥散着一股淡淡的乳香，吸入鼻中，漫在脑内，让风尘仆仆的归人身心都放松下来。
　　胤禩忍不住急急唤着：“姚儿。”忽然驻足不前。
　　莫姚正坐在软塌上给女儿哺乳，因为生孩子的缘故，莫姚二度发育，上围激增，露出的大半胸部，浑圆高耸，雪白诱人。如此母爱光辉的画面，对于一个在塞外困顿数月，不近声色的正常成年男人而言还是香艳了些，胤禩全身平静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
　　倒是莫姚神色镇定地手指置于唇上，示意他噤声，微笑着小声说道，“回来了。”将女儿放平睡好，整了衣衫。见他不说话，起身过去，手抚上他下颚新冒的胡渣，“怎么了？”
　　胤禩声音暗哑，“没什么。”已将她整个人紧紧搂在怀里，肆意而贪婪地感受她的气息，“好香。”
　　莫姚却笑了，“你那是什么鼻子，你女儿刚吐了我一身。”
　　“怎么自己喂孩子，乳娘呢？”
　　“我自己的孩子当然我自己喂，这样孩子才跟我亲近，夜里再交给乳娘看顾。”
　　胤禩走神了，自己不是亲额娘喂养大的，无论是良妃还是惠妃始终不及寻常母子那样亲密无间。
　　莫姚轻拍他后背，“还不赶紧看看你女儿，一出生就没见过阿玛，倒是见表哥他们多些，跟表哥也合得来，怎么抱都不哭，可十四一抱她，就哭的停不下来。”
　　莫姚过去抱起女儿，轻轻交到他手上，胤禩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不敢使劲，将女儿半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世间的无上至宝，粉嫩圆润的脸庞像饱满的苹果，圆嘟嘟的小嘴还在不停吧唧，回味母乳的香甜，“这便是爱美丽么。”

　　十月初三，莫姚带着女儿进宫，晚间圣寿节的宴席前，莫姚在宁寿宫见到了回京的康熙，两鬓新生的白发虽已染黑，皇帝还是老了，岁月一去不回，一年多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也许还未出离废太子风波的痛苦，又添了新愁，温恪难产而亡。面对一个老人的垂暮倦怠，莫姚心生恻隐。
　　说来也怪，五个月大的爱美丽居然已会看人下菜碟，皇帝和太后抱着的时候笑颜如花，那叫一个灿烂，却十分不卖德妃的面子，德妃不过是刚想伸手凑个趣，她便哭了。
　　康熙也颇为得意的说道，“看来，这小丫头还是喜欢朕多些，哈哈，哈哈。”
　　这是皇帝近些日子难得舒怀的笑意，就算德妃心里不爽落，还是陪着笑脸，莫姚正暗自祈祷，德妃莫将这笔帐记到自己头上才好。
　　“丫头，是觉着朕赐的名字不好么，爱美丽，朕问过白晋，那倒是个洋人的名字。”
　　莫姚心中一磕，皇帝是要发难么，“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敢，爱美丽是在家里叫的小名，皇阿玛赐的是大号。还有白晋师傅想来没有说全，洋人信奉上帝为天神，天使便是神的使者，代表圣洁、良善，天使的名字就叫爱美丽。”
　　“知道你不敢，既然这名字寓意如此好，就叫爱美丽罢了。”
　　“儿臣谢过皇阿玛。”

　　“哈哈，还是她胆子大些。”十四大笑着，“居然跟老爷子耍花枪，玩木已成舟的把戏。”
　　“可老爷子也照单全收不是，老爷子还是很看重八哥的。”胤禟自饮一杯。
　　想是爱美丽睡醒了，莫姚抱着她正进了门来，胤禩极自然的接过女儿，逗弄起来，这些日子下来，他带孩子的本事比莫姚还熟练些。
　　方才二人对话莫姚正好听见，并不想多做评说，只道：“表哥要往翁牛特为温恪送殡么，何日起程。”
　　“后日。”
　　“我那里有两株今年的山茶花，一并带上吧，种在温恪的坟头，她爱这个，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去看她。”
　　胤禟沉默着尽饮一杯，恪靖从小养在宜妃宫中，与胤禟姐弟情深，如今也是数年未曾相见。皇帝的儿子难做，皇帝的女儿更是不易，不过是和亲联姻的筹码。
　　十四见气氛凝重，出声说道，“九哥，今个儿晌午，你可是见过年羹尧，如今他可是与四哥亲近。”
　　莫姚很是警觉，望向胤禟，胤禟会意，话说得很明白，“原是在鸿雁悦来碰见，他不日将赴四川上任，便聊了一会儿。”
　　“怕不止是聊了一会儿吧，你可是还赠了他银子？”
　　胤禟错愕，“你如何知道，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我知道，四哥也必然会知晓。”
　　莫姚只觉得如今年羹尧与胤禛的关系，实在无需多做拉拢，提防即可，“别以为长翅膀的都是天使，也有可能是鸟人。”虽然只见过两次，可莫姚敢断言，年羹尧绝对是个骑墙的鸟人，两头观望，妄图左右逢源。
　　胤禩让乳娘抱了女儿出去，关上门道，“莫姚说的有理，且不说如今他与四哥的关系，只怕你们不知，当日虽是四哥自己求德母妃要的人，这门亲事却是老爷子的意思。”
　　胤禟恍然大悟，“那是老爷子瞧得起老四啊！”

　　年羹尧升任四川巡抚，三十岁就成了封疆大吏，可见皇帝对他的赏识。进宫向皇帝辞别时，皇帝更是对其一再勉励。可此刻跪在雍王府的书房里，膝盖都生了凉意，暗忖自己在何处又犯了这位冷面亲王的忌讳。
　　胤禛端着茶碗，用茶盖细细拂去漂浮的茶叶，细品回味，全情投入，好似忘了屋里还有一人。许久才开口道，“皇上的叮嘱你必然记得，我也不再多言，你只需牢记谨言慎行才是为官之道，到了地方，你便是代表朝廷，办差行事需处处为主子着想。”
　　胤禛仍未叫起，年羹尧跪在那里道，“奴才定当铭记主子的教诲，不忘主子的恩典。”
　　“你父亲那里我会照拂，你远在四川不必挂心。离京还有几日，想必该作别叙话的人你也都见过了，一会儿去见见你妹子。”
　　年羹尧觉得四爷话外有音，又把他的话暗自咀嚼一番，定了心神，跪得更直些，“多谢四爷，请四爷放心，奴才自当谨守奴才的本分，以报皇上和四爷三世之恩。”
　　“去吧。”
　　出了门，年羹尧长出一口气，九爷的银子不好收，四爷的奴才更是难做。

　　年碧瑶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二哥叙着话，虽说四爷是个冷性子，可年碧瑶觉得外冷内热的男人总是真性情，若是能走进他的心，他必会不惜性命回报。只可惜年碧瑶渐渐发现，他心里住着一个人，却不是自己，夜里他只是静静拥着她，唤着她的名儿，那样深情的凝视却像是穿过她看着别人，心头一惊，是失落吧。虽然自己不过是父兄的筹码，皇家的男人多情，还是希冀一份属于自己，永世不忘的爱恋。“二哥就要离京，想必诸多官场应酬，同年话别，就不必在妹妹这里多费时日了，妹妹自然会谨守本分，侍候好四爷和福晋，就算二哥远在四川也可以放心。”不能说没有怨气，既然她嫁到亲王府，他们一家便是落了门户，不知二哥在外做了什么，牵连自己受了四爷的冷落，福晋也不明说。
　　年羹尧只觉得今日诸事不宜，处处落灰，便不再多做耽搁，“如此，哥哥便去了，妹妹保重。”

　　明月皎皎照着灵堂外紧紧相依的二人，女子的头倚在男子肩上，手上十指交缠，默默无语。不知是否因为初为人母，莫姚总是轻易被身边的人事触动，想当初，将自己背上大红花轿的便是舅舅玛尔浑，如今天人永诀，未知天命便撒手人寰。
　　灵堂里有争执之声，莫姚反手拉住欲转身入内的胤禩。胤禩一愣，转而对她微笑，轻吻她额头，转身进屋。莫姚此刻只愿自己是个聋子，灵柩里的逝者头七未过，府内大房小房便为着那个郡王头衔起了龌龊，这便是人性么，更勿论那君临天下的诱惑。
　　眼见着继任的舅母佟佳氏奔出门，掩面而去，莫姚微抬手臂，无力挽留。
　　回府的马车上，莫姚扳过胤禩的脸，正视自己，极郑重地说道，“若是我死在你前头，伤心几日就好，必不要孤单的活着，找个可以做伴的人，只是不要把心给她。”
　　胤禩全身紧张起来，只当她今日受了触动，抱住她，“我且当你今日累了，说的胡话，不会再有旁人，何来把心给她。再说，我的心早是你的，就是来世，永生永生，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追着你去讨的。傻瓜，若是没有你，我的良辰美景去向何人诉说。”
　　胤禩怀里有闷声发出，“我记住了，你的良辰美景只能向我说。”

《至**爱》
《至爱吾爱》是三月目前看过的最好的关于九龙夺嫡的清穿文，三月开笔写《半生清梦》也是受此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