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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 假使如今不是梦,能长于梦几多时
胤禑性子不受管束,主意也大,胤禄胆子小,凡事讲规矩,两兄弟总也凑不到一块,情形倒有些像胤禛两兄弟。胤祥学了他四哥的好处,对弟弟关爱有加,今日大营正是胤祥值守,他带着小十六胤禄一路巡视,就见太子回营,一路呵斥身边的太监。
胤祥二人上前见了礼,“二哥。”
胤礽,“嗯”一声,朝营帐走去,胤祥跟在他身后进了帐子,太子脸色不好,胤祥也不多话,太子到内帐换衣服,胤祥才悄声询问方才随行的太监。
正说着,胤礽出来就是一脚,踹在小太监腿上,“几时轮到你个狗东西说爷的是非。”
“太子也别动怒,原是臣弟的过错。”
“你能有什么过错,你们能有什么过错,错全是我一个人的。”站得近了仍能闻到胤礽的身上残余的酒气,说话显然口不对心,“今日酒宴你为何没去。”
“今日是臣弟当值。”
“哼,你没瞧见老大那张狂的样子,那些个蒙古王爷不买我的帐,就难道看得上他的脸面,连那些外人都能看出来,如今在老爷子面前,最得圣宠的当属你十三弟,我倒是宁愿受你的气,算起来那个仓津该与你更亲近些,你可是他大舅子,有蒙古人撑腰,就是储君易主,也轮不到他。”
胤祥立刻跪到地上,“太子喝醉了,请太子慎言。”
胤礽推开从人,踉跄着来到胤祥跟前,也不叫起,眼神阴鹜,“你就从未想过?谁都知道如今皇阿玛不待见我,不然今日也不会让老大代为赐宴,偏又让我作陪。”
胤祥噌地直起上半身,举手立誓,“臣弟之心天地可鉴,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好,好,好,你先起来。”胤礽下力扶起胤祥,叹道,“说来我身边也只剩你和老四,我不信你们,还能信谁。”
胤祥出帐时,胤禄仍等在那里,低声吩咐几句,胤禄频频点头,二人转身走远,能听到帐内摔东西的声音。两个人回了胤祥的帐子,不到一刻钟,凳子还未热,便有太监来传,说是皇帝召见。胤禄独自坐了半个时辰,胤祥也没回来,就去了胤禑的帐子,还是没人,值守的太监说胤禑跟着大阿哥酒宴未回。
胤禩还未回府,莫姚和胤禟就在南院书房一块清点账目,其实那些个账目胤禟两夫妻早已清点过,只是他非要莫姚过目,莫姚也只是走个过场。
“今年各项生意都不错,我想着那钱庄是不是要再开些分号?”人总是不嫌钱多的,胤禟常被莫姚笑话见钱眼开。
“表哥有没有想过,前明北京城里的老爷们有钱吧,崇祯让他们拿钱抗敌,磨破了嘴皮,他们似乎不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就是恩威并施他老丈人最后也只肯拿出一万两银子,财是暂时守住了,可时局一变,李自成进京,万事皆空。”可惜此时还没有洋人的银行,否则就是三百年后也可保无虞。
“你的意思是,转移财产?”胤禟总是一点就通的,“可我们都是皇室,皇阿玛身子硬朗,我大清国运昌盛,时局怎会说变就变,”胤禟突然一个激灵,“你是说太子?”
“眼下当然不用操心这个,我的意思是有备无患。”莫姚还真担心再说下去,要泄了天机。
“说你晚上睡的不好,就是整日为这些没谱的事瞎操心么。”
莫姚正想开口,就见胤禩进了屋,只对胤禟敷衍地憨笑两声,“呵,呵。”就准备出门,只留他们两兄弟,胤禩还来不及说话,人就出了院子。
“可是朝里有事?”胤禟瞧着胤禩面有倦色。
“江南大旱,皇阿玛下了旨赈灾,受灾者甚众。”
“我倒想起些事来。前些日子有人想走我的门路,谋个江西的缺,我没有在意,那人就转托了大哥的门人,事成了,皇阿玛不是要查户部的积欠么,最近大哥和老二可劲地捞银子,想就是为着这个。”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五个月不到,胤禩在城外的园子已修好,那里原是前明一个王爷的宅子,荒废了很久,如今修葺重建一新,无论外面岁月变迁,园内自有四季流转,春天桃之夭夭,其华灼灼;夏日闲听雨打荷叶,鱼戏莲叶东;秋菊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寒冬墙角数枝梅凌寒而开,为有暗香来。还有胤禩命人从南边引来的凤尾竹,待得来年便能浓荫蔽日,醉解乡愁。任谁都只愿忘却俗世,终老其间。
小半年莫姚总是睡得不好,夜里时常从梦中惊醒,胤禩便做主搬到园子里住,皇帝从塞外也快回来了,接驾也方便。
十月的北京寒意渐深,莫姚固执地守着橹船,侧耳凝听旖旎绕舟。水榭的戏台上杜丽娘《游园》悲秋,“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
杜丽娘游园一梦,自己可不就是睡着穿过来的,没在黄河里的时候,又重见了来时的光景,自己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盖着绘满花草的被子,天好似要亮了,落地窗没关严,风吹动着白色的纱帘。有一刹甚至能触到自己的脸庞,呼吸的热气温热了手掌。多害怕梦就这样醒了,每次惊醒,伸手去摸,暗自庆幸伊人还在身旁。
夕阳照在水面上,浮光掠影,荡漾人的心神,可惜只有残荷却无秋雨。正恍惚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斗篷,正是伊人。船头系着长绳,他放手任自漂流,只需一使劲船就会回到岸边。
“九弟的戏班就这样好,天黑了也不愿离去。赶明个儿也给你养个戏班子,苏州的可好。”
莫姚甜甜一笑,还好彼此总有牵绊,自己便不会独自归去,“吴侬软语唱《游园》,才是最好的。对啦,园子就叫游园可好。”反正三百年后一切无处可寻,无史可考,什么名字都没有关系,我的园子我做主。
“你高兴便好。”
众人进了花厅,凉风拂面,窗外一湖幽水,美人斜倚澜台,一手酒壶,一手酒杯,随调吟唱,一咏三叹,“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熏绣被眠。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可惜杜丽娘梦醒难圆。
胤祯进来,二话不说,夺了莫姚手中酒杯,仰头饮下,“你不是只爱喝进贡的葡萄酒么,这个是?”
莫姚坐直了身子,笑对各人,“这是重阳下的菊花酿,一会儿你们要是喜欢,都带些回去。”
“冬日里吃暖锅,这个倒是再适合不过。”胤祥自斟一杯,点头称是。
对面的戏散了,这才闭了窗,胤禩吩咐开席。
胤祥坐在莫姚右首,打趣道,“你非要住在这儿,可是辛苦了八哥,冒着早寒骑马从园子往返紫禁城,眼看要下雪的天气。”
“下雪了才好,园子里引了杭州超山的宋梅,若天地银装素裹,才能不负‘十里香雪海’的美名。”又品了一口温热的菊花酿,“再说,他若不愿早起,大可住在贝勒府,府里暖被窝的还少了么。”莫姚嬉皮笑脸看向胤禩。
胤禩不说话,只嗔怪地刮她的鼻梁。
倒是有人打抱不平,胤禟刚想开口,莫姚摇头道,“这里你最没有发言权。海兰怎么还未到?”
“园子里还有些事?”
“不就是接驾的事么,不是还有好几天么,花了钱也就罢了,还要费这些个心力,非让老爷子买单不可。”从老三到胤禩都修了园子,老三和老四的园子康熙都已去过,不幸游园,却又挑了胤禟的彩霞园,暧昧地说不清楚。
胤禩在桌子底下拉过莫姚的手,“又胡说,我们的东西还不都是皇阿玛给的。”
“雁过不拔毛,就是傻子,表哥你可得想法儿多弄些赏赐。”
“好,我记下了。”
“别光挤兑我,怎么就你一人来,桑琳呢?”
“孩子有些发热,她在府里守着。”
“那是应该的,孩子才八个月,又是头一胎,是要仔细些。卓和伦呢?”
胤祯不说话,喝酒掩饰,倒是胤俄不给面子,“昨个儿两人还闹呢,你没见十四耳朵后面,都是他家那位挠的。”
莫姚当真起身去看,一条细长的红印子赫然在目,“你俩又不是小孩子了,凡事你让着她些,何况她还大着肚子。”十四当真有他老爹的风范,高产得很,不算未出生的,活着的就有三子、四女。
“我还要怎么让她,怀孕的女人是有多不讲理,你没怀孩子,八哥当然不用,”桌子底下三只靴子同时踩着胤祯的脚,只能生生将受罪两个字吞回肚里。
自己回来了小半年也不见动静,胤禩也没什么毛病,张氏那里不就是一次中的么,说话就要生了,莫姚只能无畏地笑笑。恰巧主菜上桌,便招呼着,“这是花雕烤羊排,宝勒儿,来尝尝味道可算正宗?”
酒过三巡,胤祥起身要告辞,原以为他是担心孩子,哪知他实在老实,“还要到四哥那里去一趟。”
切,可转念一想,莫姚在心中呐喊,“圆明园,我也想去。”
“她,还好么?”
“倒是比原来胖些。”
“……”
“咳,刑部议的漕船夹带私钱私盐的案子如何了?”
“夹带私盐的事何其多,哪里就查得过来,皇阿玛不过是要给某些人立个威,有几个兄弟是清白的,真要论起来,凌普早该凌迟数次了,将来大清国都是他的,也不知他要这许多钱干什么。”
倒是想充耳不闻,西院撕心的喊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急促的拍门声,莫姚从梦中惊醒,除夕之后这是第几回了,每次都是狼来了,甚至要怀疑那女人是不是在报复,可她也是知道累的吧。
胤禩不让她下床,自行开门出屋,莫姚还是裹了狐裘跟出去,胤禩的乳母站在院子里,“西院的那位看样子是难产,请主子示下,若是不得已,保孩子还是保大人。”在场的丫头婆子都是知晓其中厉害的,都拿眼瞧莫姚。
若说保孩子,便是自己不能容人,若说保大人,就是恨人有,笑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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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倒是与昆曲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两章神似,昆曲旖旎,入耳缠绵,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