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顾妍心里一慌，过去摇着锦氏的手臂说：“母亲，祖父说等过了祖母的生辰，便让我跟姐姐们一起上家学了。”

　　锦氏仍没有动静，微微闭着眼帘，形容如同死灰。

　　顾妍便被吓住了，小手紧紧捂住嘴。

　　突然，被顾思宸从后一把抱了起来。

　　他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哄道：“好妹妹，先去自己玩会儿好么，让哥哥和母亲说说话。”

　　顾妍瞪着一双大眼睛，想了想，终是缓缓点了下头。

　　门刚一关上，她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晓春和知夏见状一时慌了手脚，赶紧去喊李妈妈，谁知却半天找不到人。

　　又怕耽搁了中午的酒宴，便一个将她抱起来，另一个去取早几天前夫人便准备好的衣裳首饰。

　　晓春抱着妍姐儿绕过一扇垂花木门，到收拾得舒适清雅的偏房中小憩。

　　顾妍正想挣脱她的手臂，又听后头跟着进来的知夏道：“姐儿乖，让奴婢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给夫人看，可好。”

　　如此一说，顾妍便不作声了。

　　锦氏最重面子，过去每一回府里办酒宴，莫不是打扮得高贵又得体。

　　加上她生来便是个美人，一直就是京城中极受追捧的。

　　芳园中有满满的四大间屋子，放置的皆是她的衣裳首饰。

　　不止是锦氏，芳园的四大丫头中任何一个走出去，那通身的气派都不输于一些小户人家的正经小姐。

　　妍姐儿虽才五岁，但贵在是唯一的嫡女，在长辈们面前甚为得宠，女儿家使的东西自然也是极多的。

　　晓春让她坐在梳妆镜前，先将她先前挣动时弄乱的齐刘海儿梳齐整，后将净发结成两股盘结，并合叠于头顶，梳成一个娇俏大方的百合髻。

　　小孩子皮肤本就妍丽，无一丝瑕疵，不需要再施脂粉。

　　晓春便为她洗净脸后，用百合花研磨而成的粉末合上清露细细的在她脸上抹匀了，因刚才哭过，免得待会吹风皮肤会变得干涩。

　　知夏手中捧着一件水红色衣裳立于一侧，顾妍本反感那类过分乖巧的打扮，见着这一件，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料子，怎么从未见过。”

　　“是前些日子锦大爷送来的十里丹阳，据说宫里也只皇后娘娘得了一匹呢。”知夏目光中便流露出几分骄傲，服侍着顾妍穿上，又用一条配好的银色闪缎如意绦为她系在腰间。

　　极华贵的料子，竟被这幼女通身的气派撑起来十分。

　　打扮停当之后，顾妍步出屋，便见之前合上的门已经开了，顾思宸已不知去了哪里，便飞奔到锦氏床边。

　　见锦氏好好儿的在，这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的道：“母亲，刚才跟哥哥说什么呢。”

　　“姐儿乖，以后，要听二哥哥的话。”锦氏仿佛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用一双死灰般的眼镜盯着顾妍。

　　“母亲说什么，妍儿就听什么，只求您再抱抱妍儿吧！”顾妍大声道，双手只搂着锦氏的脖子不肯放，热热的泪珠儿顺着她的脖颈滑落。

　　“记住，今后，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都要笑脸迎人！”锦氏便探出一只手来，端起她的小脸蛋儿，又拿丝绢替她将脸细细的擦拭干净。

　　边从枕头下摸出俩香囊来，指着绛红色底上绣松柏图案，且做工较为简单的那一个道：“这是李妈妈帮姐儿绣的，拿去送给老夫人。”

　　又将另一个粉红缎面上绣洁白兰花的精致香囊替她仔细挂在衣服的夹层中，道：“这一个是娘送你的，好好儿带着，就像娘在你身边一样。”

　　顾妍睁大一双清亮的眼望着她，似乎能感知到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懂。

　　说完这句话，锦氏已气若游丝，握着顾妍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仿佛极疲倦似的。

　　“母亲。”顾妍轻轻的唤了一声，见锦氏已经合上了眼，只得转身拼命忍住泪水。

　　顾家，外院——

　　“你说你母亲害病也是因吃了那两味药，可有证据？！”

　　“父亲别忘了，林姨娘的父亲是前御医林东来林大人，若说这府中有谁更懂得用毒，可非她莫属！”

　　顾思宸双拳紧紧握着，语调微微有些激动。

　　到底是少年意气，此刻竟连长幼尊卑都不顾了，站在顾非面前，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

　　对面所站的男子长着一张容长脸，肤色白净而均匀，双唇紧紧抿着，透露出他此刻心情正极度不佳。

　　还没等顾思宸把话说完，门已在眼前砰的一声合紧。

　　“宸少爷，还请回吧，大爷这阵子心情都不好呢。”茗夷在身后有几分无奈的道。

　　顾思宸便冲他点了下头，转身有些落寞的走了。

　　本是要回芷兰居去，不知怎的，竟神差鬼使的拐到了梨园。

　　这时候，大片的梨树已经开出细细密密的小白花，看上去一片洁净清爽。

　　远远望见一个素色的单薄身影揽了两个小女孩从梨树中间穿花而过，他喉中一哽，张嘴欲喊住她们，却又生生住了。

　　只立马抄小路回芳园换了身整齐点的衣服，再往芷兰居去接顾妍。

　　直到午时差三刻的时候，他方重新出现在芷兰居内。

　　只见他头戴紫金比目珍珠冠，身穿天青净色锦袍，腰间系着八宝攒玉带，眉目俊朗，气宇飞扬，先前浑身弥漫的阴沉之气也已经一扫而光。

　　“二哥哥换衣裳换了好久。”随着一声纤细的嗓音，打扮精致的小女孩缓步踱出，一笑，脸上便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顾思宸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只道：“母亲最近需要静养，嘱咐我好生看管你，今日起，便都住在老夫人那里吧。”

　　空气中便弥漫开一阵诡异的沉默，顾妍上了软轿，一只手撩开一旁的帘子往外看。

　　两人一并乘轿到了寿园，只见二夫人杨氏在里里外外张罗，在寿园里摆了五十桌酒宴，又搭了个戏台子，请的苏杭的戏班子来演。

　　因家中情况特殊，林姨娘也穿着暗花抽金丝的夹袄帮着招呼宾客。

　　将近正午，几门相熟的亲戚也渐渐来了。

　　老夫人由大爷、二爷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走出，坐于大厅上首。

　　大小姐顾嬛便领着众弟妹上前来给祖母贺寿。

　　她头上梳着双云髻，中间用三颗珍珠点缀，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将整个人都映衬得如仙子一般，与妹妹顾梦一起，捧了盆蓝田白玉做的松柏献上。

　　老夫人笑着将她们赞了一回，又从旁边桌上放着的银盘里挑出一根黄金蝴蝶长尾簪子、一枚玉镯赏了，并命人将那盆贵重家什拿去库房收好。

　　接着三姨娘生的一对双胞胎顾书、顾画姐妹手牵着手走来，皆梳着一模一样的双丫髻，两身相似的对襟撒花翠绿色小袄，看上去分外清新亮丽。

　　姐姐顾书人如其名，身上一股书卷气息，伴随她一举手一投足淡淡流露而出，如同喧嚣热闹之中一股清流，给人种安宁美好的感触。

　　顾画的性子则显得有些怯弱，一直站在姐姐身后，见着大人了也只低着头不说话。

　　两人捧出一副装裱好的百子千孙图来，自也得了老夫人几样好打赏。

　　轮到了顾妍，老夫人便慈爱的笑道：“那几个小的都有姐姐妹妹帮衬，唯独我这个小孙孙，自小就形单影只，成日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作伴。罢了，也不拘于什么，快上前来，看看祖母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如此大的恩荣，也只有嫡孙小姐才配得到了。

　　顾妍便将那个小小的香囊拿出来，双手献上，又跪在地上给老夫人磕了个头，吐字极清晰的道：“孙儿给祖母贺寿。”

　　小小的人儿，偏生神态表情极为认真。

　　杨氏亲去取了香囊送到老夫人手上赏玩，长房中的四个大丫鬟又笑着一拥而上，将她扶起来推到老夫人面前纷纷交口夸赞，一个道：“老祖宗，看来平素您真没有白疼孙小姐呢！”

　　众人便都应景的大笑起来，这一回，顾妍统共得了一根白玉玛瑙簪子，一副上好的蓝田玉做的耳坠子，并一枚足足有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样样价值连城。

　　顾梦比妍姐儿还小一个月，仍是副孩子脾性，偷偷挪到一旁的顾思宸身边抱怨道：“老夫人真是偏心，给了她那么多好东西。”

　　顾思宸尚来不及说什么，又要与两个兄弟上前去给老夫人磕头拜寿。

　　顾思朝呈上一副上等的瓷器做贺礼后，便借口要回去温书，早早的走了。

　　过了一会，小辈们都去院子里头自由玩耍，顾思宸与两个同胞妹妹一起说了几句话，目光往四周一扫，竟没有看到顾妍的身影，不禁蹙了蹙眉。

　　顾嬛便抿着嘴笑道：“哥哥真是一会儿都放不得手呢，依我看，四妹妹身边还有管妈妈照看，不会丢了的。”

　　顾梦起先还不明所以，此刻听姐姐点破，当下不依了，众目睽睽之下扯着顾思宸的袖子道：“哥哥不要走嘛。”

　　“梦儿！”顾嬛到底知道轻重些，当即轻喝一声，唬得她立马撒了手。

　　又想起在家中娘亲叮咛她的话，顾梦便闷闷的站在一旁不吭气了。

　　顾思宸刚欲离去，便见不远处的小亭子里顾妍与书、画一对双生女相携而出。

　　半人高的围栏，先前将三个小人儿都遮挡住了，才没被他看见。

　　顾嬛淡淡瞟了他们一眼，便欲拉着顾梦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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