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无心花即生（4）

　　顾妍上午在房里补了两个时辰的眠，直到听见院子里传来吵架声，才悠悠转醒。

　　趴在枕头上倾耳听去，似乎是云初和一个陌生的丫头。

　　此刻正在床边守着的是瑶瑟，见顾妍被吵醒，面上有几分欲言又止。

　　“去，把云初叫进来说话。”顾妍说话间，已经自己下了床。

　　瑶瑟让小丫头碧儿去喊云初，自己则手脚麻利地伺候顾妍赶紧穿衣洗漱。

　　云初进来的时候，眼中还带着泪意，见到顾妍便跪在地上哀哀地求道：“小姐，您出去看看吧，凝珠她，刚刚被夫人发作了。”

　　凝珠？

　　顾妍记得这个女孩子，是她新选进来五个丫头中最伶俐的一个，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就提拔为二等丫鬟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不早些叫醒我，在外面和别人吵得不可开交，有什么用！”顾妍想着有人动自己身边的人，眉目间已带出了一些厉色。

　　“清早凝珠去花园里收集花露，过了许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她贪玩儿去了，谁知道，刚才夫人身边的随波跟几个嬷嬷将人送了回来，已经被打残了一条腿。”云初说着，眼里忍不住又流下泪。

　　随波是秦氏新提拔的一等丫头，平时行事很是跋扈。

　　“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顾妍脸色看不出喜怒，走到窗户边上，一只手掀开了帘子往外看。

　　本就不宽敞的院落，因大大小小丫头都聚拢而来显得更加狭小，一丛丛的雏菊盛开得金黄又明亮，凝珠就那样可怜又无助的躺在花丛边上，身上的碧水青天色裙子已经被血染透，血流顺着泥土的沟壑沾染到雏菊的根茎，很快的沁入到泥土里。

　　在旁边守着的，都是她院子里的丫头，兰烟也在场，正扑在凝珠边上，张罗着让人将她抬到自己房中去。

　　一只穿着桃红色绣花鞋的脚，突然往兰烟胸口上踹去，兰烟机敏得往旁边微微一闪，没有被踹到，只些微被弄脏了衣服。

　　接着，便听一个尖刻的嗓音冷哼一声说道：“夫人说了，把这罪奴送回来不是让你们救治的，快快把你们主子叫来，惩治了这丫头，我们也好回去跟夫人禀报！”

　　说话的年轻女子正是随波，身侧还站了三五个粗壮婆子，显然也是秦氏派来的。

　　人都成这样了，还要严惩？

　　顾妍微微蹙眉，眸光渐渐变得深幽。

　　“小姐，她们说凝珠在花园，不慎将装了露水的瓶子打翻在夫人身上。”云初有些气愤的道，“这分明就是她们欺负人，凝珠就算真遇见了夫人，又怎么可能近得了身！”

　　“我明白了。”顾妍淡淡的应了声。

　　秦氏心里有火，不敢朝林姨娘发，就来找她的人寻晦气么。

　　正在院落中大放厥词的随波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便对上了顾妍那张似乎没什么表情的脸，整个人不由得一怔。

　　虽说在那张小巧而精致的脸庞上，寻不见一丝一毫的愤怒，但随波就是无来由的觉得冷，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顾妍这位先夫人嫡出的小姐，她原是不怎么上心的。

　　自幼丧母，再有些小聪明，又怎么能翻过夫人的手掌心去。

　　纵使派头再足，都不过是花瓶罢了。

　　所以她很快便挺直了腰杆，往前走了几步，按规矩冲顾妍行了个礼道：“奴婢随波，奉夫人之命压这个罪奴回来。”说罢，又扫了眼地上的凝珠，“夫人仁慈，只打断她一条腿，接下来怎么惩治，夫人说，还凭小姐示下。”

　　本以为这位小姐会大发雷霆的，随波却意外的看见，她竟在听到自己所说的话后浅浅的笑了起来。

　　而且笑得极温柔，甚至透出了几许妩媚。

　　她常常听人说起孙四小姐的美貌，从前远远的看过几次，却总觉得有些冷冰冰的，少了些生气。

　　见顾妍笑，这还是头一回。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脑子里有些麻麻的，难道那笑里竟带着蛊。

　　心中禁不住想，若她是个男子，刚才必是要背她迷惑了去的。

　　但很快这种感觉便散去，随波定了定神，面上带上了一抹严肃。

　　这时顾妍已经默默地放下帘子，转而对云初道：“去，就跟她说凝珠早被二哥看上了，我原预备三日后给二哥送去的，现在残了一条腿，则不好交代了，具体怎么惩治，让她自己去二哥或是二嫂子那里问吧。”

　　云初刚转身要去，又被顾妍叫住，“赶紧抬到房里去，再喊李嬷嬷来看看，还能治不能治。”

　　云初一向跟凝珠要好，赶紧应声去了。

　　门外倒再没传出什么骚动，想是她们不好应对，跑去回了秦氏。

　　顾思宸一直不得顾国公喜欢，在老国公和老太太那里还是吃得开的。

　　虽在朝中还没有实职，但嫡子的名头，多少也能压一阵子。

　　兰烟帮着一起去安顿凝珠，瑶瑟在房中陪着顾妍，等人都散了后，不禁有些担忧的道：“现今宸少爷已经成亲分院，常常连我都不好再去走动了，凝珠的事，若麻烦到他那里，恐怕会惹得姒夫人不快。”

　　顾妍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这件事来得急，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她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孩子，这样不仅会寒了其他人的心，她自己心里也不会好过。

　　“我亲自去嫂子那里走一趟。”顾妍让瑶瑟给她梳了个宝髻头，用一只镶嵌着红石榴的簪子松松挽着，又拿一个小小的缀满了小颗翡翠的箱子，装了一颗猫儿眼。

　　顾思宸的嫡妻，是当朝的礼部尚书之女，楚湘姒。

　　家族虽比不得顾家，却是位德才兼备的女子，每回两个人碰面，都还算是谈得来的。

　　见瑶瑟满脸心疼之色，顾妍不禁笑了，拿起一串玛瑙珠子套在她手上，道：“可不许拿去卖了。”

　　“啊——”瑶瑟叹息着扁着嘴，神色委屈道：“那小姐您还不如给我折成现银呢。”

　　顾妍听得‘扑哧’一声笑，方才心上积攒的阴霾也散了几分，“将来我要提你为大丫头，可不能少了这些穿戴，要被别院的人嗤笑的。”末了，见她还是不甚开怀，又打趣道：“怎么，要提你当大丫头，还不开心？”

　　“奴婢为小姐尽心竭力办事，一个名头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再说小姐疼惜我们几个，每月给的月前可不少呢。”瑶瑟也是有意要逗顾妍开心，说到钱，目光中又流露出精光。

　　“你这丫头，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顾妍点了下她的额头，也不再做停顿，即刻动身往顾思宸的守月斋而去。

　　自从顾思宸考取了功名，老夫人便做主另外分了他一处绝佳的地方开院，一切布置都全凭他自己的意。

　　因顾思宸喜静，整个院落很大一块都是人工挖凿的湖。

　　由院中的小花园一直通到湖心处，是一座三层的阁楼，便做了顾思宸的书房，视野跟风景俱是极佳。

　　而他院中的主宅则在东面向阳之处，种植着大片的兰花。

　　西面、南面和北面还各有一处院落，现下都还是空的。

　　这样一处好地方，顾妍却去得少。

　　一来母亲死后，二姨娘又重新开始和顾思宸走动起来，尤其是顾嬛跟顾梦两姐妹，几乎天天都要去。

　　而秦氏，也十分愿意纵容他们如此。

　　后来顾嬛出嫁，顾思宸娶妻，秦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便很少再去了。

　　踏着青石板路，鼻端是清雅的兰花香气，一时间顾妍心神不禁有些恍惚。

　　顾家所有人都知道，兰花意味着什么，也许正因为顾思宸某些方面跟锦氏太过于相像，才一直得不到顾国公的喜爱。

　　而这一点，在顾妍这儿也是丝毫讨不着好的。

　　母亲已经去了，任何人也别想取代。

　　远远的，顾妍就看见门廊上蓝田跟玉暖两个正靠在一处说话。

　　见是顾妍来了，玉暖赶紧进屋去禀报。

　　蓝田则笑着迎了出来，十分周全的行了个礼，软声道：“是小姐来了，宸少爷不在，姒夫人正在房里呢。”

　　“我来找嫂子说说话。”顾妍亦回笑着，由玉暖搀扶着往正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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