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顾思宸临去顾妍那里时，蓝田正带了两个小婢来寻，见了他盈盈一拜道：“正准备去回公子话的，刚才三殿下亲自命人煎了药去，已经让妍小姐服下了。”

　　“哦？”顾思宸不由得挑眉，又问：“妍儿吃了三殿下拿去的药？”

　　“是。”蓝田吃不准主子的心思，又恐受到责罚，语气里有几分忐忑道：“是三殿下一勺一勺喂服下的，因公子没说，若是三殿下来该如何处理，奴婢便没有出面。想赶紧来回公子，又被三殿下身边的阿莫拦住了。”

　　想起那个难缠的小丫头，蓝田清明的眼中浮现一层阴霾。

　　顾家谁都知道，公子最在意的人莫过于妍姐儿。

　　此回若不是她跟随公子已久，有把握公子不会因此就对她生了疑心，只怕就遭那丫头暗害了。

　　顾思宸果真没有多说什么，只略点了下头就离去。

　　留下蓝田一个人站在廊上，倒是思虑了良久。

　　有些事，如蒙罩着层层迷雾，她若是不看得透一点，没准下一回便踩到了死地。

　　妍姐儿生病之后，公子交代她仔细盯好妍姐儿的饮食。

　　这一点，她稍稍一想，也懂了几分。

　　如今妍姐儿身份尴尬，撇开老爷，老太太原先对她的疼爱不谈，如今说她是顾家用以制肘锦家的一枚棋子也不为过。

　　虽不至于要置她于死地，却难保不会有人想落井下石，趁机给她带来终身难以消除的损害。

　　她可听说，那位林姨娘是出身于御医世家。

　　但这三日，不止顾家的老人冷落着妍姐儿，她自己亦滴水不进，成日只躺在床上闷头睡觉。

　　蓝田由想起妍姐儿身边新来那两个丫头来，一个是管妈妈的孙女兰烟，另一个则是林姨娘举荐过去，过去寿园里数一数二的丫头香儿之女云初。

　　只不过一日，兰烟便被打了板子关进柴房。

　　按理说，这几日就是云初上位的最佳时期，然妍姐儿却从不吃从她手中拿去的食物。

　　虽说只是个孩子，但生长在这大宅院里的，哪怕是一条狗，蓝田都不敢小觑。

　　蓝田是从小跟着顾思宸的，被抬通房保不准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她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公子厌弃

　　这么想着，她便打算再去找一下管妈妈，去探探老太太的口风。

　　顾思宸推开门，便看见正躺床上酣睡的顾妍，苍白的小脸蛋上，沁出几丝并不明显的汗水。

　　抬手替她擦去，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陪着坐了一时半刻，顾妍悠悠转醒，一看见顾思宸便拉着他的手问道：“二哥哥，祖母什么时候来看我。”

　　许是喝了那一碗苦药的关系，顾妍开始觉得浑身有了一点力气。

　　这一场大病，可让她看清了人心的凉薄。

　　一向疼她如命肝心的老夫人，竟不曾来瞧过她一回，更遑论那一向对她极冷淡的父亲。

　　顾思宸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语气淡淡的道：“房里怎么一个丫头也没有，云初呢？”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顾妍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厌恶。

　　那个丫头之前竟敢暗示自己放了兰烟！

　　兰烟，她自然会放，却不是在这种情势下。

　　若是祖母知道她自己尚在病重，就去关怀一个丫头，会怎么想！

　　“若是都用得不好，二哥再给你找两个可心的。”

　　“不必了，这是外祖母对妍儿的体恤。”她唇角一勾，于苍白中带出点点顽强的生命力，如深深扎根于地底的藤，虽说需借助别人的力量才能爬上去，却不是会随随便便死去的。

　　如此，他就放心多了。

　　顾思起身走了几步，修长洁白的手指扣在桌面上，听着房中清浅的呼吸声，终是没忍住，回头语气严肃的叮嘱道：“苦肉计用得差不多就行了，别伤了元气。”

　　身后传来闷闷的一声“嗯”，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果然小孩子一旦固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待顾思宸走后，顾妍独自一人在房中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大声唤道：“人都死了不成，还不进来帮本小姐穿衣！”

　　候在门边始终不敢远离的云初打了个颤，推门进去，看着顾妍的时候，神色仍然有点战战兢兢的。

　　“拿那条大红色的珠玉相逢来。”她一手捂着胸口，似乎在竭力想忍住咳嗽，一只脚已经着地。

　　云初吓得赶紧蹲下身给她穿鞋，本想劝两句，病未好，须得多多卧床休息，却生生住了口。

　　拿了衣服替顾妍穿上，又小心搀扶着她往外头去了。

　　她知道小姐在担心什么，在这金玉满堂的顾家，再没有什么比失去主事者的宠爱更可怕的了。

　　顾妍缓缓走到祖母的房门外，见惯常守在这里的四大丫头都不在，心里不禁有些惊奇。

　　再靠近些，便听见祖母略带有些疲惫的嗓音说道：“现在四下里都在传我儿子宠妾灭妻，坏了家里风气，你还这样对妍丫头，是要逼死我老太婆不成！”

　　她心里一惊，转头望了眼云初，见她始终低眉垂目，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的表情，便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守着。

　　接着，又听祖父怒喝道：“你懂什么！妍儿再金贵，能比得过三殿下么，能比得过皇后娘娘么，锦欣雅死了，如今锦家是要我们的女儿陪葬！”

　　接着，房中便除了祖母微微的啜泣声，再无任何的一丝声音传出。

　　顾妍双手紧紧捂住嘴，忍住了眼眶里一波又一波泛起的热意。

　　直到云初出现，脸上浮现出心急火燎的表情，用口型对她说：“有人来了。”

　　顾妍心一沉，复又拉着云初悄悄离去。

　　从老太太屋里到顾妍的住处十分之近，两人一路赶回，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关上门，顾妍望了眼身侧亦是一脸惨白的云初，嘴角突然绽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幽幽开口道：“林姨给了你们家什么好处，你要如此害我。”

　　此话一出，云初脸上先是闪过片刻的疑惑，接着似想明白了什么，猛然跪下开始磕头道：“云初若是要害小姐，方才又为何会及时带小姐离开，让镜湖姐姐瞧见小姐在那偷听岂不是更好！”

　　顾妍只是冷眼瞧着她，又默默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尽了。

　　“小姐请相信云初，这三天来，林姨确实曾三番五次问过云初小姐的动向，云初也只照实说小姐睡在床上不曾起身，其余的绝未曾多提一句。”

　　“其余的？”

　　“被禁足十日的三少爷，曾偷偷跑来看过小姐，被云初发现了。”

　　“哦？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说。”顾妍冷冷望着她，心想，之前睡梦中给自己喂药的人果真是三哥。

　　但说不定，她只是来不及去告密而已。

　　云初咬了下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头目光坚定的望着顾妍，道：“小姐难道不想知道，夫人当年是得了什么病，又为何会突然得病么。”

　　风华正茂的锦欣雅，突然染上女子脏病，说出去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件事。

　　被掩埋的真相，甚至是连其他顾家人都不一定清楚的实情，就这样被一点一滴的吐露。

　　林姨娘将云初送到顾妍身边时，只想到她是自己最好姐妹的女儿，却不曾料到，云初的母亲香儿，同时也是唯一一个知晓她全部秘密的女子。

　　“小姐，你还好吧。”害怕顾妍再一次的一蹶不振，云初担忧的上前将她扶住。

　　顾妍静静的坐着，一直到听完所有故事，始终低垂着头。

　　“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听说，锦大爷正在同老爷交涉，要将小姐接回去呢！”

　　接回去，只怕是幌子！

　　大家族的规矩她还会不懂么，只要顾家还掌权一天，她回锦家，都是绝对无法实现的事。

　　所以，她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在顾家立足。

　　“现在宫里的消息，你知道多少。”她偏头望着云初，眼底终于多了一些些的温情。

　　她所说的，与前几日在后院里，顾思宸背地里告诉她的不谋而合，只是顾思辰将一些过于肮脏与残忍的过程统统隐去了。

　　只是很隐晦的告诉她，母亲的离开和林姨娘脱不开关系，让她一定小心林茹儿这个女人。

　　顾思宸能将这些对她说，也是因为，他们同是长房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么云初呢？

　　顾妍心里虽还存有几分怀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暂且信她一回。

　　“自从来了小姐身边，对府中的一些事就知之甚少了，如果小姐想知道，云初今晚偷偷去找几个小姐妹打探一番。”

　　她之所以会来顾妍身边，的确是因为林姨娘极力举荐，然而在入府的前一晚，娘亲曾叮咛过她，想要在府中活得长久，就要只忠于一人，死忠！

　　“不必了，你去找我二哥，拿着这个玉佩，让她把宫中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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