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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受伤
夜殇的花圃已经将竹楼附近的空地几乎占满了,芳香馥郁,翩蝶纷飞。一株荼蘼花架倚云而栽,丝垂翠缕,芭吐丹砂,奇妙难言。听雪和韶光渐渐喜欢上了这些纤巧柔美的东西,有时竟也会为它们浇些水,出门采药偶尔也要带些花种或花苗回来。
寒冰澈已走了有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虽然没有一个人提起,但每个人心里都郁结着,他们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来打算等寒冰澈一回来就告辞回宫,可是如今这一耽误反而让夜殇心生不安起来。
寒冰澈究竟是什么人?夜殇发现自己总是会抑制不住想起寒冰澈,想起他的诗,他的曲,他冰冷的眼神,还有,他的寂寞。在夜里,夜殇会坐在床上借着月光看隔壁的房间,等待着他回来。她会不自觉地细数起寒冰澈离去的日子,猜测此时他在做什么。夜殇仔细地回想着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与她对视的眼神。她想起那晚他抱起她的时候,时隔这么久,她却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的呼吸,他身上的那股清冽的香。
听雪一如既往地每日采药,钻研药理。夜殇的病已经大好,只是这些日子天气阴冷,夜殇左臂上的旧伤又伺机疼了起来。听雪每日采完药回来就为夜殇梳理她的长发,替她诊脉。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对夜殇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她并不恨她,甚至不讨厌她,可是,却又无论如何喜欢不起她。到底,她夺走了她眼里心里的一切。
夜殇看着镜子中的那个瘦弱苍白的女子,心不禁微微发疼。她是一个值得人疼惜的女子。夜殇看着听雪,她能够懂得她的寂寞,可是她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将自己锁在心底的牢笼,不准任何一丝暖阳靠近,到底,是有多苦?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夜殇看着铜镜里那个瘦弱苍白的脸,目光露出期望。
听雪微微怔住,手上的樨木梳停在夜殇的发髻,微白的目光透出淡淡的复杂,“随便你。”
夜殇闻言忽然站起来,蒙着面纱的眼眸像落满了星光一样敞亮晶莹。
“姐姐!”夜殇认真地唤了一声,拉起听雪的手在地上转起圈,“听雪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夜殇的心忽然酸酸的,紫竹林的人都太苦太苦了,不管是他,还是她。
听雪茫然地跟着夜殇旋转,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忽然觉得心头涌出一股淡淡的暖意,她是有多么渴望这种感觉,这种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她终是能够懂得少主的。所以,她不恨。
夜殇忽然抱紧听雪,将头深深埋入她的颈间,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声音柔软而耐心:“姐姐,你是殇儿的姐姐,以后就由殇儿来守护你吧。你再也不会孤单了……”
听雪的泪一点点地滑落,透明的没有温度的泪珠一滴滴的,没有理由……
站在竹屋前,他似乎再也无法挪动一步,目光所及,只有她站在花圃中若有所思的发呆。
能这样看到她,真好。
“冰澈哥哥……”夜殇回过神,怔怔地看着寒冰澈,他依旧长发如墨染,白衣胜雪。只是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变得苍白而冰冷。
“你……”
夜殇“你”字还没来得及继续,便看到寒冰澈修长的身躯在眼前缓缓倒地。
“冰澈哥哥!”夜殇心中一急,人已到眼前扶住了寒冰澈,这些日子她刻意不袒露自己武功的事也被抛诸脑后。
“冰澈哥哥,你坚持住,听雪姐姐马上就回来了,冰澈哥哥……”
淡蓝色的眼眸中闪着泪光,她的每一句呼唤都漾在他的心底。寒冰澈看着夜殇担忧的眼神,她长如扇贝的羽睫在微微颤动,泪便不可抑制地掉落下来。他想伸手为她拭泪,她的泪让他心痛,可是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伸出的手也颓然的落了下来。
寒冰澈感觉身体被撕扯般的疼痛,朦胧间,他听到了夜殇的声音,她在急切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没有办法响应,他感觉自己被仍进了万丈深渊,身体在不断地往下沉着,重到忘记了呼吸。
寒冰澈的伤重得超出了听雪的想象,她翻遍了医书找遍了药草,可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她为他施银针逼出脏腑里的淤血,又给他吃药,总是喂了吐,吐了喂,他没日没夜地发着烧,手脚却冰凉彻骨。
夜殇从自己的房间里腾了出去。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间屋子本就是寒冰澈的,上次为了给她疗伤,所以寒冰澈将房间让给了她,自己睡到了隔壁的书房。
夜殇住进了书房,她每天只能隔着竹墙看望寒冰澈,听雪说他的伤很重,不能受任何打扰。
夜殇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多余。她不是看不见韶光看自己眼神里渐渐充斥的敌意,难道冰澈哥哥此次受伤与自己有关?夜殇越想心里越凉,若果真如此,这一切的后果让她情何以堪?冰澈哥哥啊,你究竟要置殇儿于何种境地?
夜殇尽自己一切的可能去帮助听雪,帮她采药舂药煮药,她每日都要耗在药庐里做着这些繁琐的事,听雪说,虽然药很多但她绝不能出错,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夜殇已经有五个日夜不曾好好睡过觉,加上之前的病尚不曾好,她的身体日渐病弱。听雪无暇顾及她,韶光虽看在眼里,却并不为其所动。
药瓮在炉火上“嘟嘟”的响着,夜殇正待从炉火上取药,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手上一软,刚拿起的药瓮就要摔到地上,刚好进来的韶光忙伸手去接,滚烫的药瓮贴着韶光的手心,一股刺鼻的糊焦味充斥整间药庐。
“韶光哥哥,你怎样了?”夜殇一惊,脑中的眩晕不翼而飞,她赶忙拉起韶光被烫伤的手细细查看。
“走开!”韶光一甩手,看向夜殇的眼眸里翻滚着赤红色的惊涛骇浪,“你要害死少主吗?”
“我……”
“啪——”韶光受伤的手毫不留情地打在夜殇的脸上,素白的面纱顿时染上了腥红的血色。
“你知不知道,少主现在会这样都是你的错!你不该来,你根本不该出现在紫竹林!”
韶光近乎咆哮的怒吼响在耳边,夜殇几乎感觉不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果然她的猜测没错,冰澈哥哥是为她受的伤,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住口。”听雪挡在韶光面前,她的声音第一次冷到极点,“少主会这样,是他自找的,不关殇儿的事。”
韶光愤然离开,在转身的片刻对听雪冷冷道:“你会后悔的。”
夜已经很深,竹楼下的的灯光终于熄了。
夜殇小心地走到隔壁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借着月色,夜殇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原本瘦削的脸又消瘦了许多,双目微微凹陷下去,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无力地垂在床沿上。夜殇望着望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颤抖着,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害怕一松开,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月光很清凉。回廊尽头的紫竹玲响起了很熟悉的声音。
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好像是被仍进了很深很深的渊谷,他看见一个男人狰狞的面孔,听到他如猛兽般的吼声,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他挣扎着。他看见了那个凄怜悲伤的女人,她爱怜地看着他,眼睛里是流不完的悲伤,她的声音很微弱,他几乎听不清了,澈儿,答应我,今生今世一定要帮助你的父亲帮他完成他毕生的宏愿……澈儿,不要恨你的父亲,永远也不要怨恨他……够了!我不要,不要!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很急切,声音已经哽咽了,他想回答她,但他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的身体在往下沉,他碰到了一个柔软冰冷的东西,清凉如水。
好像有人在哭泣,是很轻很轻的啜泣声。那声音好近,就在他的耳畔响起。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夜殇正伏在他的床边不住地流着泪。他不觉心里一动,清醒了过来。
“不要哭,我没事。”
夜殇听到声音,猛然抬起头,他正看着她,眸光中尽是点点温柔。她紧紧地抓住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泪便止不住地流得更多。
“冰澈哥哥……”她哽咽着,这么多天,有千言万语埋在心里,可是此时,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剩下不断涌出的泪水。
寒冰澈看了看那只被她紧紧抓住的手,没有说话,他有些依恋被那双手紧握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他与一个女子如此近的相处。她满眼是泪,是在为他担心吗?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担心呢,如果你知道我刚刚杀人屠城,满身是血的话,如果你看到那一切,知道那躺在地上的皑皑白骨,你还会为我担心吗?我和你从来不是一样的人,我只会带给你痛苦。
这里没有好的开始,更不会有好的结果。
寒冰澈将手缓缓地从她手中抽了回来,不再看她。
夜殇忽然一怔,愣愣地看着复又闭上眼睛的寒冰澈。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好。”夜殇转身出去,在关上门的一刹那,泪若泉涌,然而她的声音却透着笑意与平静,“往后,不要再做不值得的事了。”
一句不值得,却凉透了两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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