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饮相思

　　宁国经过十年休整，京都阳城已是商肆林立，一派繁华。在这十年间，武帝对外与云国交好，对内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
　　众所周知，宁国科举考试由来已久，文帝时文风鼎盛，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人人争相读书作诗附庸风雅，文人的地位更是达到空前的高度。武帝继位后，推崇武力，重视商业，自武帝九年起，朝廷设了武举考试，专门选拔军事将才。
　　武举和文举一样，都是三年一试，只是时间正好错开一年，头一年是文举，下一年才是武举。如今，正是武帝十八年，金秋十月便是武举考试之期。京都意气英才皆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一举光耀门楣。
　　京都众少年武士踌躇满志之时，大将军陈靖文的府邸却是一派冷清。
　　将军府的少将军已年过十七，本该是峥嵘灿烂年华，却被病魔所困，常年深居简出，终日与花草药膳为伍，委实令人嗟叹扼腕。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大将军府前，远远可以看见一白衣劲装青年策马而来，气度非凡，英姿勃发。
　　将军府大门敞开，老管家带着一群仆人站在门口。
　　“吁——”青年从马上跃下，风姿潇洒，令人艳羡。
　　“表少爷，您可来了，快请进——”老管家笑容可掬地将青年迎了进去。旁边的仆从熟练地将他的马牵去后院马厩。
　　“海伯，你下去吧，我自己去找念风。”
　　“是，少爷在兰苑乘凉呢。”
　　这青年正是陈默的表哥何炙陵。陈默幼年丧母，何老太君心疼外孙，常派人接了他去尚书府居住。只是陈默身体一直不大好，来来去去地折腾有些吃不消。于是，何老太君吩咐小孙子何炙陵多往将军府走走，顺便和他说话解闷。何炙陵本也同情这个病弱的表弟，何况他那位大将军姑父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楷模，他自是愿意多多与大将军府亲近。再加上祖母的嘱托，遂每隔十天，他总要来一趟将军府。多年下来，也就养成了习惯。
　　他一路绕过廊桥花园，来到兰苑。玉兰花正是将军夫人何氏钟爱之花，何氏去世后，陈默最常待的地方便是兰苑。兰苑内种植着疏密有致的广玉兰，繁茂的树枝在地上撒下一片阴凉。树阴下，一锦衣公子随性地躺在白玉凉塌上，神情惬意。凉塌旁边是一张石桌，桌子上摆着棋盘以及凉茶。
　　“你这家伙，倒是会享受！”
　　“表哥要来，自然不能怠慢。”薄唇微勾，剑眉微扬，星眸中华光流溢，白皙俊美的容颜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光，风姿高华，似人间谪仙。
　　纵使何炙陵已经无比熟悉他的音容，仍是忍不住暗暗道一声妖孽。他这个表弟生得太过女气，堪比月华，绝美而不染俗尘。偏偏是个药罐子。若生为女子，他定能与那个倾国倾城的病西施相媲美。可惜，他是个大好男儿！宁国男子，以英武俊朗为美，女子以娇柔袅娜为美。生得这样美貌，对男子来说已是相当难堪，又常年缠绵病榻，当真是……
　　哎！他暗暗叹息一声，面上仍是调侃之色，“我们这些俗人，整日里蝇营狗苟，忙得脚不沾地，哪像你，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似的，逍遥自在得紧。”
　　“表哥说笑了，”陈默微微一笑，玉竹般的声音道，“武举在即，想必表哥忙得很。不过，依我看，表哥该是胜券在握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炙陵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凡事不可掉以轻心。”
　　“表哥总是如此谨慎，”陈默给他续了一杯茶，沉吟道，“表哥不必过滤，以你的身手，进入前三绝不成问题，若发挥得好，摘取状元桂冠也不是不可能。”
　　何炙陵本在研究棋盘上的残局，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扬眉失笑：“你又知道了？武术一道，博大精深，你表哥我只略懂皮毛，你就敢这样替我大言不惭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省得人家以为这话是我说的，徒惹许多是非。”
　　说完，他将心思放到了棋盘上，执起一子，皱眉思量。
　　陈默也不与他争辩，拿起一杯茶，悠然品茗。
　　半晌，何炙陵丧气地将手中的棋子丢下，颓然叹道：“竟无法再走一步！”
　　陈默闻言，嘴角微微一勾，神情仍是荣辱不惊，云淡风轻，仿佛这结果已在意料之中。
　　“拿回去研究吧，想必这次得花好些功夫才行了。”
　　“你……”何炙陵有些忿忿，“这次竟这么毒，一点情面都不留。上次那盘珍珑棋局，累得我研究三个月，平白生出几根华发。这一次，”他摇了摇头，叹道，“只怕要六个月才行了……”
　　“若真的只花六个月，我将那盒极品奇楠香赠于你，如何？”眼中含着几分笑意。
　　“果真！”何炙陵闻言一喜，随即又醒悟，苦笑道，“那奇楠香是沉香中的极品，本就稀少，又是你喜爱之物，想必没那么容易得到吧？难道，这棋局我六个月都不一定破解得了？”
　　陈默笑道：“算你识货！不过，若你真能在六个月内解开这棋局，大不了我再厚颜向思远讨要一盒，绝对不会亏了你。”
　　“堂堂少将军，竟与一介商户成为挚交好友。”何炙陵神色间颇有些不赞同，“你这身子要好好休养，况且大热天的，不宜外出，还是少往浮香楼去的好。”
　　“表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陈默敛目道，“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外出时，除了那里，不知该去何处才好。况且，思远将我当朋友，我自然也当他是朋友。”
　　何炙陵闻言，手指一颤，心里一酸，道：“去也无妨，只是要当心身体……”他身子病弱，朋友本就不多，难得有这一个，他便珍惜得紧，叫人看着如何不心酸？自己事务繁忙，不能常陪他。他多半时间都是独自一人枯坐在这兰苑之中，想想便替他难过。
　　“表哥放心，我的身体我清楚得很。”陈默往身后一靠，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笑道，“时候不早了，表哥用了午饭再走吧。”
　　“姑父中午回来吗？”
　　陈默摇头，“恐怕不会了，他进宫了，皇上会留他用饭的。”
　　“皇上又召他进宫了？”
　　陈默嘴角微勾，“准确说来，是太后请他进宫。”
　　“又是为了长公主？”何炙陵向来沉稳，此时也忍不住憋笑，“真不知姑父在坚持什么，他早答应不就完了吗？况且，将军府的确需要一位主母才像话啊。”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微微垂首不语。
　　中午，何炙陵用过饭就骑马离开了。
　　陈默下午无事可做，在醉雨轩内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吩咐仆从准备车辇，他要去一趟浮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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