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饮相思

　　小吉祥说完话，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耗子。能在言语上讨些便宜，小吉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谁知耗子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露出丝毫不自在，而是慢条斯理地收回铁棒，眼睛直视着小吉祥，眼神无悲无喜，似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只是那眼神中蕴含了太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半晌，他才收回目光，优雅地撕着老鼠肉，塞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你说兄弟相残？”耗子咽下口中的肉，瞟了小吉祥一眼，慢慢道，“单方面的迫害怎么能叫相互？得双方斗起来，你来我往，才算相残啊。”他的声音有点嘶哑，甚至有点颤抖。
　　小吉祥闻言一怔，疑惑地看着耗子。他说完这句话后便面无表情地继续啃食手中的老鼠肉，似乎刚刚那句骇人听闻的话说出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寻常事，根本不足以让他郑重其事。
　　很快，耗子就将那只烤老鼠吃完了，似乎没打算解释那句话的意思。小吉祥本想开口询问，可一见到他大嚼老鼠肉的样子，整个身心都不舒坦。
　　“我肚子饿了……”小吉祥想出去弄些吃的，可又怕耗子的那根短棒。短棒打在身上的那种疼痛让小吉祥不敢轻举妄动。
　　耗子吃完了老鼠就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听见小吉祥的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悠然道：“刚刚是你自己不吃的，这会儿肚子饿了？你就忍着吧。”
　　小吉祥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饿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耗子不让她离开，她也无可奈何。于是，她一边积累着心中的怨气，一边以可怜兮兮的目光乞求般地看着耗子。奈何，耗子一门心思会周公去了，没有接收到她的眼波。
　　夕阳下山后，外出行乞的乞丐们都回来了。小吉祥赶紧用发辫将额头遮起来。
　　“耗子哥，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这个声音小吉祥一听就认出来了，就是他昨天抱着自己的粮食不撒手。小吉祥默默地打量着他：又瘦又黑的少年，大约十二三岁，眼睛不住地咕噜转，看起来贼贼的样子。
　　小吉祥数了一下，加上耗子总共有八名乞丐，不算多但也不少。大家不知道小吉祥已经离开过，还以为她一直呆在庙里。她在打量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观察她。
　　正在这时，小吉祥的肚子叫了起来，极其响亮，真真如鼓鸣。小吉祥窘迫地低下头，红着脸，看向耗子的眼神不住地喷着怨气。
　　耗子在众人进来时就醒了过来，瞟到小吉祥恨恨的眼神，他微微弯了一下嘴角，撇开头看着乞丐群里的一位清秀整洁的小乞丐道：“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了，今晚加餐。小晴，你去准备吧。”
　　小吉祥这才注意到这群乞丐中有一名女孩子。她是这群乞丐里唯一算得上干净的了，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缝满了补丁，却没有露出一寸肌肤。
　　她听到耗子的吩咐，笑着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墙角走去。其余乞丐闻言也都露出极其欣喜的眼神，显然对今晚的加餐极为期待。好几人忍不住跟着那个叫小晴的女乞丐转悠，帮忙去了。小吉祥好奇地看过去，谁知目光始终被挡着。
　　她往旁边移，眼前的障碍物也跟着移，似乎存心跟她过不去。小吉祥有些恼了，抬头看去，只见那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转着那双贼眼，笑嘻嘻地挡在她的身前，见她抬起头来，便笑眯眯地道：“小丫头，你的肚子叫得好响，你很饿吧？”
　　小吉祥眨眨眼，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问什么问？
　　接下来，他又说道：“我们待会儿要加餐，你想不想凑一份子？”说完，他往旁边看了看，猫着身子坐到小吉祥身边，眼神闪着贼贼的亮光，凑到小吉祥耳边悄声道，“我记得你昨天说过不想当乞丐吧？这可就难办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得罪了这间庙里的所有乞丐？”
　　“我是无心的……而且，我差不多也算乞丐了……”小吉祥想到自己白天已经丢了的骨气，不由有些沮丧。
　　“当然，我相信你是无心的，可大家不这样想啊，”他眼睛扫了一眼小吉祥攥在手中的钱币，说道，“我可以为你说好话哦……”
　　“嗯？”小吉祥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刚刚你也看出来了吧？耗子哥是咱们的头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给你吃的，谁敢不给？而我，二狗子，既能干又机灵，是耗子哥跟前的红人，我说的十句话，耗子哥会听八句，”他说到这里，骄傲地抖抖眉毛，道，“你还不赶紧讨好巴结我？我去耗子哥跟前为你说一句话，你就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了……你要知道，今晚的加餐可是一个月才有一次，吃的那叫一个丰盛，保证你夜里做梦都惦记着。”
　　小吉祥注视着他，暮色下，他的脸看得不甚清晰。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半晌，在他的急切期待下，舔舔唇道：“……那，我该怎么讨好你呢？”
　　二狗子就等她这句话，准备了好久的微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道：“那还不简单，用你手里的东西就可以……”
　　小吉祥总算发现了他的狼子野心，赶紧将手藏到身后，手心里的钱币攥得更紧了。
　　“给你了，我岂不是没有馒头吃了？”小吉祥可不笨，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贼贼的眼睛这么亮，就像狗见了骨头。呸呸呸，她小吉祥可不是骨头。
　　“你这小丫头片子，”二狗子满脸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要吃馒头也是明天的事了，是今晚的事紧急还是明天的事紧急啊？你这可怜样儿的，往街上一坐，有的是人给你扔钱，还怕没馒头吃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还有啊，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能撑到明天不？你今晚不吃东西明天铁定得晕过去。饿着肚子，晚上睡不着觉不说，明天连走出这个门的力气都没有，你还攥着这钱干什么？没法花儿啊。”
　　小吉祥一听，确实是这个理，肚子饿着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她甚至怀疑自己再不吃东西，就这样饿死了也不是不可能。思量再三，她拿出手上汗津津的两文钱，递给二狗子，慎重又饱含期待地道：“你可得跟耗子说啊，我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
　　“那是那是，我办事你放心。”二狗子眉开眼笑地伸手去拿小吉祥手中的两文钱，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咦，哪个没长眼……呃，是耗子哥啊，嘿嘿……”二狗子嬉皮笑脸地摸着后脑勺，在耗子异样的瞪视下，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二狗子，你嘴皮子又痒了？要不要我帮帮忙啊？”耗子凉凉地说道，“那两文钱是我赏给她的，你想要？”
　　“不不不，耗子哥，我不要了，嘿嘿，”二狗子凑到耗子跟前，死皮赖脸地笑道，“这钱是您赏的啊？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死性不改！”耗子瞪了二狗子一眼，道，“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行骗，有你受的。”
　　“是是是，”二狗子点头哈腰，就差给他鞠躬致敬了，“不再犯了，绝不再犯。”
　　耗子将那两文钱扔给小吉祥，睨着她道：“以后机灵点儿，你长了脑子当摆设吗？”
　　小吉祥捡起钱，看了看耗子，又看了看二狗子，抿了抿唇，皱紧了眉头。她当然知道二狗子说那么多话就是想要自己的钱。可他说的也没错啊，自己的确想吃晚餐，难道耗子吝啬得不愿给自己一顿晚饭？想到这里，她眼含怨气地瞪了耗子一眼。
　　“小姑娘，”小吉祥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一位老乞丐坐在她身边，只听他笑呵呵地说道，“这二狗子以前就是行骗的，后来让人抓到了，差点被打死，幸亏耗子出手救下了他。从此，耗子不准他再行骗。”原来是跟她宣传耗子的光辉事迹来了。小吉祥眨眨眼，想着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她现在的难题是肚子饿，晚饭没着落。她才不关心这中间的弯弯道道。
　　“二狗子本性不坏，只是嘴痒，你以后就知道了，”老乞丐看出了她的担忧，笑着继续道，“你不必担心，听耗子话中的意思，晚饭有你的一份，况且，你还贡献出了粮食呢。呵呵。”
　　小吉祥一听，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粮食还是自己的呢。思及此，她一扫阴郁，底气十足地看着那群忙着准备晚饭的乞丐，简直就是迫不及待了。
　　“多谢您，老爷爷。”小吉祥没有了烦恼，看着老乞丐甜甜地笑道，“您真是好人。”
　　老人家被她逗乐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他已经将小吉祥看作自己人了，忙不迭地将乞丐们的职业技能以及业内辛秘事无巨细全都抖露给了小吉祥听。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透过破落的一方屋顶，可以看见漫天繁星。破庙内，众人围着火堆，准确来说，是围着石头码成的小灶。红艳的火光将四周照得光亮，小灶上的一口大锅里煮着大杂烩。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破庙内响起阵阵吞咽口水的古怪声响，众人皆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口大锅。
　　“开动吧。”耗子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拿起自己的破碗木筷。两个男乞丐将大锅移开火灶，放在供桌上。众人虽然很急迫，但还是很自觉地排成队列，井然有序地取食。
　　小吉祥手上也拿着自己用外头折的树枝制作的简易筷子，看见大家的行为，也有样学样地走到了队伍中。她没有自己的碗，破庙内也没有多余的碗可以给她用。这让她急得上火。食物就在眼前了，怎么吃却成了一个问题。早知道，离开黑石村时就该拿副碗筷。真是失策啊！小吉祥站在队伍中一边懊恼一边着急，最后她转了转眼珠，将视线放在了那口大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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