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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两人目不转睛地对视许久。直至何红药看到夏雪宜眉间的雪花化成水珠滴落了下来,方才猛得反应过来。她侧身让开门,让夏雪宜进来,然后拿过放在炭火间热着的炉子,将水倒入盆中,招呼夏雪宜过去梳洗一番。
待做完这些,夏雪宜换下被白雪浸温的外衣,何红药方才开口低声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
夏雪宜坐在一边,看着身旁那个细细问他话的女子,终于暂时压下了那种第一眼看到他时便不可抑止升腾起来的不安定感。想着刚刚立在院中看到的那个场景,何红药一身红衣,极为空荡地倚靠在门边。在满是银白的世界中,那斜倚的女子,冷白的雪,艳红的衣,一切都浓烈到了不祥。
此前在那幕撞入眼中时,夏雪宜瞬间加速的心跳终于在后面何红药为自己的来回忙碌中慢慢平复下来。听着她的问话,夏雪宜轻轻笑了起来,过了片刻方才低声回道:“事情处理完后,我便一路加紧赶了回来。”
“那袁崇焕的结局是”何红药思及阿朵,抬头望向夏雪宜,抿了抿唇轻声问道。看着夏雪宜低垂着眉,脸上极为冷淡的神情,何红药心中沉了沉,犹豫着启唇道:“他最后还是死了吗?”
夏雪宜将手在炭火旁烤热,然后拉过何红药手腕,将那双柔胰裹在掌心,待感觉她手中的冰凉稍稍散去,方才敛下眼睑,看着那些明灭着的炭火,沉声说道:“我是在袁崇焕行刑的前一天走的。我虽是没亲眼看到他行刑,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已是能确认下来他是真的死了。”
说完这短短的几句话,夏雪宜望着那燃烧着的小小的一点火红,在这安心的静谧地环境中,思绪不由微微发散开来。他想起了他随着袁崇焕一路进京的种种。
他想起了袁崇焕入京后连皇帝都没能见上一面时的苍凉悲愤。以及锒铛入狱后,在狱中面对范文程只手遮天时的气苦无奈。种种情绪频繁出现在袁崇焕身上。从心底讲夏雪宜对于袁崇焕这些情绪理解却又不理解。
他理解是因为他也曾如同袁崇焕一样遭遇过信仰破灭,他很清楚自己无力时的那种复杂感觉。可他不理解的是袁崇焕对着那个破灭信仰的坚持到底。以至于最后生生被那个破灭的信仰拖垮至死。
夏雪宜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袁崇焕将他手里的证据交由自己手中,托自己交由皇帝时眼中升起的希翼,以及后面在自己面前再三确认自己将交手中证据交于皇帝后,随着一天天时间流逝而衍生出来的灰心绝望。
忆起他当时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将手中证据送入皇帝手中时,那个身材微胖的上位之人,看过后虽惊讶却并不慌乱也并不改口的神情,夏雪宜便知道袁崇焕的人生豪赌到底还是输了。说实话,当时夏雪宜离皇帝仅仅也只有一尺的距离,他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要挟皇帝让他改口,可那一刻他只觉没了必要。
袁崇焕效忠的那个皇帝,此次纵然是受了他的要挟放过他一次,可以后呢?怀疑的种子已在掌握着袁崇焕生杀大权的人心中种下,夏雪宜知道即使他可以使计长久地保下袁崇焕,可那人却决不会再重用他。这样的结果决不是袁崇焕想要的。
其实夏雪宜走的前一晚曾潜回狱中秘密见过袁崇焕,他曾郑重地问过他,愿不愿意同自己一起走,若他同意,他纵是拼死也带着他从狱中带出。可是那一天,袁崇焕直至他走都没有出口。那时的袁崇焕,全身情绪已如同石沉大海,彻底平静了下来。夏雪宜不清楚他那是心如死灰抑或是有了决然赴死的觉悟与坦然。
但是当夏雪宜从狱中出来时,迎着晚间吹拂地冷风,却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有他的,袁崇焕有袁崇焕的。夏雪宜现在只想奔赴到何红药身边。他骑在马背上,大力摔下马鞭,不顾夜间模糊一路往华山疾驰。
思绪转到这,夏雪宜感受着手中很快便又冰凉的柔软触感,不由猛得回过神来。他抬目仔细看着坐在一旁微微神思游离微微想着什么的何红药,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瘦削的身形,以及大不如以往的精神头,忆及她在此等待的人,他心中不由泛起如春水般的暖意以及深深的怜惜与心疼,他轻轻握紧何红药双手,小心翼翼如同珍宝般轻声说道:“红药,我同你一起回五毒吧。”
何红药正恍神想着如何同阿朵讲他哥哥之事比较好,来回转过无数个说法,却总也做不出决定。暗自烦恼间,却一下子被夏雪宜低沉地嗓音惊得回过神来。她并没有听清刚刚他说了什么,于是便满脸疑问的看了过去。
夏雪宜看着何红药脸上的神情,不禁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语:“红药,我同你一起回五毒吧。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买辆马车明天便走。”听着夏雪宜雷厉风行般的宣告,何红药愣了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个方向,看着夏雪宜脸上不似作伪的神情,她不由颇为奇怪地问了句:“怎么这么急?”
闻言,夏雪宜转目看了眼相当犹豫的何红药,解释却也不容置疑地回道:“华山这种极冷的天气,你身体肯定受不了。所以越早离开越好。”“可是袁崇焕之事,我还没同阿朵讲。再者不管怎样我还要同阿朵、苏玉漓做番告别。”何红药在一旁低声反驳道。
夏雪宜到底了解何红药,十分清楚她性格里的倔强,知道他刚刚的那个说法在何红药没做完刚刚说的那些事前,她是断然不会同意和他一起离开的。可他真不愿她在此多呆,于是便从侧旁补充劝说道:“红药,袁崇焕之事我已同阿朵讲了。今天一早我去华山找你,她看到我时询问,我便已将结果告诉她。所以你刚刚说的第一件事便无须再过担忧了。再者告别之事,你留书便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决不会再让你山上去的。”
说到最后语气复又强硬起来。何红药听着一旁夏雪宜滴水不漏挨个去除她的担忧,心中便明白他对带她离开此处的志在必得。想到他的好意,不愿在他刚回来时便在这些小事与他起争执,见状便点了点头,同意下来。
夏雪宜达成预想后,思考了片刻,心中盘算了会一路上需要携带的物品,便微微松开了何红药的双手。看着烧了一夜将熄的炭火,夏雪宜略做询问后起身自一旁翻找出些许新炭,放入其中,重新将火拢大。待做完这些后,他方才偏头同何红药说了下他后面的行程,然后取过放在一边的披风,出门去了县中。
时间过得极快。傍晚时分夏雪宜终于采购好所需物品,驾着一辆微做改装的马车,自外面赶了回来。何红药坐在屋中将写好的告别信件,分别装入不同的信封里。装好后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她起身将门打开,看着院中被马车碾压过后不复纯白无暇却又添了些许人气的雪地,以及自马车跃下,一步一步向她走进的夏雪宜,何红药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忽然就生出了些许岁月静好的感慨。望着那人不紧不慢却沉笃坚定的步伐,她忽然就想叫叫那人的名字,“夏雪宜。”
“我在。”夏雪宜清亮地目光落在前方呼喊他的人身上,不自主地加大了步伐,低低地应道。瞧见迎着冷风何红药下意识的瑟缩,他几步抢身,将人拉回屋中,轻声叮嘱道:“红药,以后你只需在屋中等待便可。不要开门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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