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何红药重生

　　第四十四章

　　何红药边走边同夏雪宜讲她与阿朵认识的经过。直到行至书房她方才停下话音。想到将要说的事，她深吸一口气，转头与夏雪宜对望了一眼，然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后看着沉默的两人以及阿朵对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何红药顿时明了，看来她也没能劝动她哥哥，若不然她也不会是这种神色。想着一向洒脱的阿朵变成如今这种模样，何红药心疼之余也止不住的叹息。

　　抬步上前准备对阿朵做番安慰，不想刚迈出半步却被夏雪宜施了个巧劲又拉至他身旁。何红药回头瞪眼过去，却见他一边挑眉对她示意一边奕奕然拖着她自一旁坐下。那俱是坦然和自在的神情与动作，让何红药纵是有火也发不出来，只能将所有话语咽回肚中。

　　不过这也仅是片刻，因为在她自他身旁坐下后，夏雪宜便移开了目光，对上坐在书案前的袁崇焕说道：“袁兄，你的事情我们容后再议，此番我们先谈谈令公子承志的事吧。”话音落下，见他脸色稍缓，夏雪宜复又接着说道：“不知承志如今身在何处？袁兄，送承志去华山之事宜早不宜迟，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早做安排。”

　　何红药听着夏雪宜的问话，也向袁崇焕望了过去。只见那个自做下决定后便满是硬气的铁血汉子在听到自己儿子之事时神色终于有了刹那的柔软，然后以一种慈爱中夹带着骄傲的口吻回道：“夏兄弟，你说得对。承志的事情要先做安排，如今时间不多，最好是在这三天中做好筹谋，在我被押解进京前，将承志自天津城中送出。”

　　夏雪宜闻言，轻点桌面的手指微顿，片刻后沉吟着问道：“袁兄，你心中可是有了打算？”袁崇焕叹了口气，方才苦笑着回道：“说是打算倒也算不上，不过是因为我很清楚我马上要走的路，所以万不能让承志落入那范文程手中，然后用来要挟我。于是我便在最早得知消息时，提早将承志送出了府。”

　　听到袁崇焕的说辞，夏雪宜的眼睛亮了亮，稍做思虑接着问道：“袁兄，你带承志从驻地回天津时，不知是否被其他人看到？”

　　袁崇焕回想片刻，方才回道：“我此次回来主要便是为了手中所握证据之事，因此事重大，牵涉颇广，一些都是在暗中秘密进行的。所以除了我那几个心腹并无太多人知道。”说到这，考虑到如今被困的局面，不由又补充道：“我那几个心腹跟着我出生入死，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因此那范文程能如此之快的得到消息，我猜想应该是同他暗中勾结的清兵给他的消息。”

　　夏雪宜得到他所需要的讯息，于是这会儿也就不再对袁崇焕所讲的范文程如何得到消息的事再做太多的深究。只是在心中暗自盘算，将计划又做了番调整，细细组织了些许言语，方才开口对袁崇焕说道：“袁兄，我有一计可使承志能安全抵达华山，就是不知你是否同意？”

　　“事到如今，只要是能让他安全，我又有什么不同意的。”袁崇焕低垂着眼睛，脸色半隐在阴影中，启唇道：“说吧。”

　　“袁兄，以你的意思，那范文程如今得知的也仅仅是你此次回来的目的，并不清楚你们回来的具体随行人员。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便从此处下手。对范文程放出一点承志回天津寻你却在被拦回途中遭遇重伤的风声。再向他演一出戏坐实这个传言。以他对你手中证据必得的决心，我想，哪怕是有一分能从你手中得到的可能，他应该都会尝试。所以此番纵然是不能将范文程的全部注意力都转移至你的常驻营地，但三分是绝对没问题的。虽然只将将移开了那范文程三分的注意力，不过对于带承志离开这事却是绰绰有余的。如此，袁兄你还需……”夏雪宜娓娓述说着，然后那些一步步一环环的算计就这么一点点在三人面前铺展开来。

　　何红药坐在一旁，听着那冰凉凉的话语，望着那正在精心谋算，情绪却波澜不惊，始终都无太大波动的人，暗自心惊的同时，一种诡异的安心感也随之而来。她无意识地定定瞧着夏雪宜脸上，不自觉般浮起的那种冷静笃定中带着成竹在胸的笑意，微微出了神。恍惚中并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语，直至被他在掌心轻挠了一下才猛得反应过来。

　　她略微不好意思的别过头，眼角余光中却瞥见他唇角明显比之前上扬的弧度。好似她的注意给了他比之刚刚更深的愉悦。何红药不自在地游移着目光，转动间忽然对上了不远处的阿朵，看着她眼神深处跃动的悲色，何红药稍稍浮动的心思瞬间冷寂了下来。

　　何红药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望着阿朵那安静地凝视目光，瞬间感觉所有言语都覆上了苍白，显得那么空洞无力。她想她肯定已经预想到了她那固执的哥哥此去后再也不能回来的事实。可她阻止不了他。且为了她的那个小侄子，她甚至连陪同他一起的想法也不能有。这一刻何红药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与她们打算无缘的打算，想起了阿朵想见的朝圣者。其实现在她已经见到了。

　　那个让阿朵欣羡却不想成为的“朝圣者”并不是别人，是她的哥哥。何红药看着同夏雪宜细细商议的袁崇焕，敬佩地同时忽然又觉得极度的悲哀。她忽然就希望此事快点过去，这才仅仅是她来的督府的第二天，她就已经很怀念那个大气洒脱、来去如风、好似从来就不会被任何事情困扰的阿朵啦。

　　言之易而行之难。言谈间仅仅也是几句话的事，可来回一番布置下来，时间已至晚间。何红药坐在听涛院中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夏雪宜踏着夜色而来的身影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两人在微黄的灯光中无声地凝视着彼此，片刻后何红药出声打破这一派沉默，开口道“夏雪且，吃饭吧。”

　　因心中有事，何红药并没有吃上多少便停下来，转目看着对面食欲同样不佳的夏雪宜，她抬手轻揉了下额头，方才问道：“袁崇焕还是不愿改变想法吗？

　　夏雪宜放下手中碗筷，瞧着情绪不高的何红药，沉吟着回道：“红药，你再吃点吧，你比之前瘦了好多。袁崇焕之事我们尽力就好。”说完见她还是先前模样，不由出声提醒道：“红药，袁崇焕作为一个蓟辽督师，肯定有他的责任。我们没可能完全改变他的想法。况且站在他的角度我们已经帮了我们能帮的。

　　再说袁崇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相信上午时我那些同出口的言语，他肯定也已经猜想到了。即使当时他没猜想到，我下午也再三暗示过他。但他还是在知道若他遭遇不幸，我们便会帮他抹去袁承志在这里存活的痕迹的情况下，选择了那条路，那还有什么能改变的他的想法”

　　听着夏雪宜难得的剖析般的解释话语，何红药勉强收敛心神，抬头看着他复又问道：“夏雪宜，暗中送袁崇焕进京，将他手中的证据交到皇帝手中之事你有几分把握？你一人去我还是不太放心，若不然我与你同去？”

　　闻言，夏雪宜笑着望了过来，轻启翘着的薄唇回道：“红药，不用担心，我会见机行事。你在华山等着我就好，待处理好袁崇焕之事，我便去华山寻你。”何红药定定看着夏雪宜那温暖柔软的眉目，忽然想起前世找到的那一堆骸骨，心跳骤然加重，不放心的确认道：“夏雪宜，你会安全回来吧？”

　　对面那人像是察觉到她的慌乱与不安，原本泛着笑意的脸庞忽然郑重严肃起来，看着她的眼神深邃宁静，一点一点穿透进她的心底，然后一字一句仿若誓言般宣告道：“红药，我会回来。我会安全地活着回到你身边。”

　　“半年。只有半年时间。我只在华山等你半年。半年的时间足以让袁崇焕之事完结，若半年后你没有回来，我便不再等你，”何红药一边平复着自己又重又急的心跳，一边死死盯着夏雪宜的双眸，认真地回复道。

　　“好。”夏雪宜抬手轻轻抱住何红药，在她耳旁轻回道。

　　感受到耳边喷洒过来的灼热气息，何红药微微挣了挣，还未躲开，便听到夏雪宜接着说道：“红药，我们已做好安排，袁崇焕已秘密传信至他们的常驻营地，待明天再演一出戏。以这个节骨眼的情况，范文程为避免乱子应是会提前押解袁崇焕进京。届时你们便按机行事，在范文程带队来府上押解袁崇焕时，你同阿朵便趁此时机带着袁承志赶在他们之前出天津城。”

　　话音至此，夏雪宜微微停了下来，他松开紧扣着何红药的怀抱，看着怀中这个眉目妍丽让他割舍不下的女子，沉沉叹息道：“红药，后天我也许不能去送你，你一路小心，要好好的，不能让我担心。”

　　“夏雪宜，你也是，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沉默中隔了许久，何红药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静寂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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